我是正德帝 第489章 再議祭泰陵
前日一場透雨,淅淅瀝瀝落了大半天,倒把紫禁城的金瓦洗得亮堂堂的,朱牆也浸出幾分沉厚,連殿角懸著的銅鈴,風一吹都透著清爽。
乾清宮暖閣裡,朱厚照身著素色常服,斜倚在鋪著錦緞的禦榻上,手裡捏著禮部遞來的題本,指尖輕輕蹭著紙頁上的字:“本月初七日是孝宗敬皇帝的忌辰,按例該在奉先殿行祭禮呢……”
他頓了頓,目光飄向窗外的芭蕉葉,輕聲歎道,“又是一年過去了。”
去年泰陵祭祀時,他借著檢驗旗手營改編的名頭,在南海子辦了大閱,今年倒要想想新章程了。
沒片刻,簾外傳來輕悄悄的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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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司禮監掌印太監魏彬,掀了竹簾弓著腰進來,手裡還搭著塊素色絹帕,低聲回話:“萬歲爺,內閣首輔毛紀、次輔王瓊,還有協理閣務的禮部尚書何孟春,都在殿外候著,就等爺傳旨呢。”
“宣他們進來。”
朱厚照把題本擱在案頭,指尖在硯台上輕輕點了點。
三人魚貫而入,規規矩矩行了跪拜禮。早有小太監搬來三個繡墩,三人謝了恩,才慢慢坐下。
剛坐定,何孟春便先起身,雙手捧著一本藍皮冊子,躬身道:“啟稟萬歲爺,孝宗敬皇帝的忌辰原是國之重典,臣禮部已仔細擬了儀注,按著祖宗成憲,初七在奉先殿行祭。那些牲醴粢盛、禮器樂舞,還有當差的人,都一一查點過了,沒半分疏漏,就等爺示下。”
說著便把冊子遞過去,魏彬連忙接了,轉呈到禦前。
朱厚照卻沒去接那儀注,目光掃過階下三人,末了落在何孟春身上,嘴角勾著點若有若無的笑:“何卿這幾日費心了。儀注瞧著周詳,祖宗的規矩,自然該守。隻是奉先殿是禁中重地,祭禮要的是肅穆,內外扈從、當差的人,得齊整精乾纔是
——
這關乎皇家體麵,可馬虎不得。”
他頓了頓,轉頭對魏彬道:“今日該是夏助當值吧?叫他進來。”
魏彬忙躬身出去,不多時便引著夏助進來。朱厚照見了他,語氣裡添了幾分讚許:“去年泰陵祭祀,你領著禦前侍衛,還有夏臣帶的那支旗手營改編的營軍,跟著扈從導引,進退都有章法,朕瞧著順心。今年奉先殿的祭禮,扈衛、導引、當差的這些班,還叫你親自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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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從乾清宮侍衛、禦前侍衛裡挑,再揀些旗手營的精銳。記住,要選那最恭謹、最精悍、又懂禮法的!朕要瞧見一支聽話、齊整、像秋霜般肅靜的禁軍,守在列祖列宗的神位跟前
——
這是顯孝心、撐威儀的要緊事,你能辦得妥當嗎?”
夏助忙躬身叩首,聲音亮堂:“臣遵旨!必定儘心竭力,不叫萬歲爺失望!”
暖閣裡頓時靜了下來,連窗外的風聲都聽得見。毛紀、王瓊、何孟春三人臉上瞧著平靜,心裡頭卻像被石子砸了的湖麵
——
他們哪能不明白皇帝的心思?
毛紀心裡清楚,按老規矩,奉先殿祭禮的扈從執事,都是從勳貴子弟和親軍衛裡挑的
“禮儀之士”,要的是那世代簪纓的貴氣,還有對禮法的熟稔。今年皇帝又提旗手營,分明是想把去年的偶然之舉改成常例,借著祭禮的名頭,接著推進親衛改編的事。
王瓊坐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像尊老僧似的,心裡卻亮如明鏡:皇帝這是要借奉先殿這塊
“神聖之地”,給營軍撐場麵呢。
沒等二人細想,朱厚照卻轉頭問何孟春:“何卿可有彆的計較?”
何孟春連忙起身,深深一揖,語氣依舊恭謹:“陛下垂詢,臣不敢不直言。奉先殿祭禮是百年舊典,祖宗定的規矩,扈衛執事曆來選勳戚子弟和親軍衛裡的忠良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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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單要精壯,更要那貴胄氣度,知禮守節,才顯得恭敬,也合舊製。”
毛紀在旁悄悄點頭,原以為何孟春會勸皇帝彆改規矩,沒成想何孟春話鋒一轉:“不過旗手營的新軍,瞧著也有銳氣,陛下想讓他們在祭典裡當差,也不是不行。”
朱厚照的目光凝在何孟春身上,麵上平靜,心裡卻跳得緊
——
自己倒賭對了。
“臣如今還管著軍學的事,求陛下下旨,令今年的武科進士也來扈從吧。”
這話一出,毛紀、王瓊都驚得抬了頭,彷彿頭回認識何孟春;連站在一旁的夏助,心裡也犯起了嘀咕。
朱厚照卻笑了:“何卿老成持重,想得周全。”
毛紀忙道:“隻怕武科進士不懂祭典禮儀,倒出了差錯。”
朱厚照沒接話,隻朝何孟春遞了個眼色,叫他解釋。
何孟春便道:“啟陛下!京衛的武學生,不單要練戰陣搏殺的本事,皇家禮儀典章也該熟。既然首輔擔心,臣可請鴻臚寺、太常寺裡熟儀注的老吏,天天教他們,時時操練
——
跪、拜、起身、奠酒、進退、站立,都有定規,務必一絲不差!他們的恭敬心、齊整樣,保管比尋常人強多了!”
朱厚照眼裡閃過幾分激賞,拍了下手:“好!何卿既有信心,朕便放心了!”
說著不再看毛紀,直接對魏彬道,“魏彬,傳旨:從今日起,令何孟春會同鴻臚寺、太常寺的老吏,專教武科進士練奉先殿祭禮的禮儀,務必練得熟熟的!”
旨意說得乾脆,沒半分商量的餘地。
他又轉頭對毛紀,語氣裡帶著安撫,卻不容置疑:“毛先生,這事就這麼定了。京衛武學的事本就該重視,先生和王卿也可派人去瞧瞧,若有疏漏,隨時告訴江彬,務必弄得儘善儘美,彆叫祭禮出半分瑕疵。”
說完又看向何孟春,滿眼讚許,“何卿管著禮部,這祭禮能不能圓滿,朕就托付給你了。”
毛紀隻覺得胸口堵得慌,像壓了塊大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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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這是連消帶打,先下旨定了調,再用話把他綁住,手段比從前老辣多了。他隻能躬身道:“臣遵旨。”
王瓊這時才開口,語氣平和:“陛下聖慮深遠,何尚書穩重,臣遵旨。”
“甚好。”
朱厚照滿意點頭,又問何孟春,“祭品的用度,都備妥了嗎?”
何孟春答道:“回陛下,太常寺、光祿寺幫著辦的,都齊了。新麥、時果、太牢三牲,都是精挑細選的;酒用的是內府藏的金華酒,香燭紙錠也都是上品。”
朱厚照的目光飄到殿外,雨後的天空澄亮,陽光灑在金瓦上,晃得人眼暈。他輕聲道:“祭禮當日,朕親自主祭。你們可得同心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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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拜、起身、奠酒,一步一步都要分明,樂舞要和洽,扈衛要嚴整,半點亂子也不能出。”
“臣等遵旨!”
三人齊聲應道,心裡卻各有各的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