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正德帝 第490章 京衛改京師
朱厚照指尖在禦案上輕輕劃著,笑道:“正好還有幾本題本,咱們君臣今兒個一並議了,也省得再傳王憲、秦金他們入宮來折騰。”
三人忙起身躬身:“臣等遵旨。”
朱厚照便朝魏彬遞了個眼色,魏彬連忙捧著那幾本題本下去,先給毛紀,再遞王瓊,最後送到何孟春手裡。待三人挨個兒瞧完,魏彬又把題本收回來放回禦案,幾個小太監早捧著小桌、紙筆過來,在三人麵前一一擺好。
朱厚照見都齊備了,才開口道:“給事中張逵參了巡撫寧夏的都禦史林琦,說他管不住慶府庶人台浤的事,還遞了疏要辭官避責。那慶王台浤先前跟黨羽暗裡鑄兵器,想謀逆,虧得張璿先揭發了,林琦跟著收尾,這時候正該宣示朝廷的威德,好好約束纔是。可他倆一個巡撫一個巡按,怎的就沒早發現?張逵要罷了他倆,另派能辦事的去。吏部複議說,這兩人素來沒犯過大錯,要是就這麼罷了,倒可惜了。你們幾個瞧瞧,該怎麼計較?”
毛紀先開口,語氣恭謹:“未知聖意如何?”
朱厚照靠在禦榻上,手指敲了敲案上的揭帖:“前因後果,穀大用早把揭帖呈上來了,我都瞧了。昨兒還傳了許泰進宮問這事,許泰說他倆處置得還算妥當。依我看,還是讓他倆接著當巡撫吧。”
毛紀聞言,忙道:“那便請陛下下道敕書,叮囑他倆務必儘心當差,可彆再想著辭難避事了。”
朱厚照點頭:“可。”
毛紀便拿起筆來擬票,寫完呈上去。朱厚照掃了一眼,提筆在上麵寫了個
“可”
字,乾脆利落。
朱厚照又翻了本題本,道:“刑部複核了河南巡撫張璁的奏本,說河南府推官張珊用酷刑殺了巡檢,查得是實,按律判了充軍。”
毛紀道:“既已查實罪行,這判決倒也妥當。”
朱厚照聞言點了點頭,嘴角卻勾了點笑意:“我原想判他個斬立決,偏刑部那邊死勸著,說不合律例。既然先生也說妥當,那就照刑部的意思擬票吧。”
毛紀握著筆的手頓了頓,心裡暗自嘀咕:“就知道喊殺喊殺,這般戾氣,可不是有傷天和麼?”
可麵上卻不敢露半分,隻應了聲
“是”。
沒等他動筆,朱厚照又開口:“徐光祚被科道官參了,自己遞了本要辭官,還說如今是太平盛世,該讓文臣多擔些事。你們瞧瞧這事該怎麼處?”
毛紀一聽
“徐光祚”
三個字,心裡頭便有些氣,起身道:“曆來文武大臣被科道彈劾,哪個不是聞風便警醒,越發約束自己,守著規矩辦事?徐光祚本是戴罪之身,蒙陛下天恩,沒治他的罪,反倒讓他總督軍學這麼要緊的差事,這是再生之恩!如今瞧他這言行,倒像市井裡的小人似的,逞口舌之快,半分大臣的體統都沒有,實在是辜負了陛下的隆恩與托付。臣瞧著這般光景,心裡頭實在疼得慌,求陛下發道敕書,好好訓飭他幾句,也好警戒旁人,讓百官都知敬畏。”
王瓊坐在一旁,慢悠悠捋了捋須,道:“徐光祚辦差倒還算儘心,些許小事,寬慰他幾句也就罷了,不必太過嚴苛。”
何孟春也起身道:“臣協理軍學的事,這裡頭的原委略知一二,無非是前些日子恩宴武科進士時的一點小糾葛,早都說開了。徐光祚遞本自劾,也是曆來的慣例。首輔說的是正理,次輔的話也在理。”
朱厚照聽著,忽然笑了:“徐光祚總督軍學,管著風紀,整頓那些積年的弊病,裡頭難免觸怒了同僚,得罪了些私下結黨的人,這些我豈會不知道?做官的,走正路就難免招人怨,存公心就容易遭人非議,這都是常情。何況人非聖賢,誰還沒點過錯?他本是戴罪之身,我饒了他已是天恩,如今在任上受點委屈,說幾句牢騷話,不過是凡人的情緒罷了,也不是故意要推托差事。要是就因為這個發敕書訓他,反倒顯得我器量小了。”
說著,他竟親自拿起筆,在徐光祚的奏本上批道:“卿家世代有勳勞,朝廷把軍學的事托付給你,怎好因旁人幾句閒話就自疑自退?該越發用心辦差纔是,辭官的事不準。”
三人見了,忙齊聲讚道:“陛下聖明!”
何孟春待話音落了,又躬身道:“啟稟陛下,如今京衛武學收納的生徒,早已不是往日隻收京衛子弟那般了。既有武科進士來這裡修習,也有京營、各鎮的軍官來研習,還有些該承襲爵位的舍人在裡頭,生源又廣,品類又雜。要是還叫‘京衛武學’,一來罩不住這麼多生源,二來也顯不出這學館的分量,實在不妥。這學館蒙陛下恩寵,要培育三軍的棟梁,關乎武學的興衰、邊疆的安危,該有個配得上它格局的名字。臣鬥膽求陛下賜個新名,也好顯它的規模,激勵後來的人。”
朱厚照想了想,笑道:“那就叫‘京師武學’吧。往後各衛要是有想入學的,先去兵部考一考,合格了就能進來。”
毛紀在一旁聽著,瞧著皇帝這般行事,心裡頭真是五味雜陳
——
說該替朝廷高興吧,又覺得哪裡不對;說該歎氣吧,偏事情又都順順當當的。他早猜透了聖上的心思,可沒料到,聖上竟能想出這麼些巧妙的法子來。
他不由得想起先前的事來:那會兒聖上要辦京衛武學,一聽說要起用徐光祚,滿朝文武心裡都跟明鏡似的,都說聖上是要借徐光祚這把刀,殺一儆百。那陣子人心惶惶,誰都怕禍事落到自己頭上,毛紀也聽說,有些不服氣的,正憋著要給徐光祚難堪呢。
他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宮勸勸聖上,彆把事情鬨得太僵,沒承想徐光祚先扛不住了,遞了本改革的奏疏來,措辭平平和和的,沒敢太出格。
聖上見了那奏本,非但沒生氣,反倒有意要召夏言回京。那夏言在遼東雖說沒殺多少人,可殺的那些蛀蟲,個個都讓京裡的官員頭皮發麻。大夥兒正琢磨著,聖上這是要讓夏言來大開殺戒了,沒曾想聖上又傳了旨意,讓禮部尚書何孟春也協理武學的事。
這步棋走得,可真是妙極了!
為何這麼說?那些勳戚、世襲的武將們,原以為聖上要把天捅個窟窿,徹底翻了舊例,誰知道聖上不過是打破了一扇窗欞。皇帝準了徐光祚、夏言、何孟春三人的奏請,過往的是非一概不追究,更沒把爵位官職的世襲和武學的考覈成績綁在一塊兒,這一下,可把大夥兒都給鬆了口氣。
這麼一來,京衛武學的改革,反倒順順當當的了。武勳們被治得服服帖帖,文官們也沒什麼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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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聖上讓禮部協理,這明擺著是告訴文官們,這事還是文臣主導。把武學照著翰林院、國子監的規製來辦,動靜也就小了許多。
今兒個,這京衛武學
——
哦不,該叫京師武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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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頭的武科進士,能跟著皇帝一同去行祭祀大禮,這等事要是擱在往日,簡直是想都不敢想的,如今卻也沒人覺得不妥。
禦榻上的朱厚照瞧著底下的三人,尤其是毛紀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還有王瓊故作平靜的樣子,心裡頭暗自笑了:“這從政的道理,不就是把自個兒的人弄得多多的,把對手的人弄得少少的麼?我又不是吃飽了撐的,何苦去跟全天下的人作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