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見動物在聊天 第7章
-
“瑤瑤。”
那兩個字,輕柔得像情人低語,卻帶著地獄吹來的寒氣,瞬間凍僵了我的四肢百骸。
他知道。
他真的知道。
不是懷疑,不是試探。是篤定。是那種貓捉老鼠般、看著獵物在爪下徒勞掙紮的、殘忍的篤定。
他手指拂過我脊背的觸感,滑膩,冰冷,像毒蛇爬行。
我的喉嚨被無形的恐懼扼住,連最微弱的嘶鳴都發不出來。
貓的軀殼劇烈顫抖,每一根神經都在尖嘯著逃離,卻被那冰冷的注視釘死在原地。
“得死透點才行啊……”
周銘低笑著,手指在我後頸的皮毛上緩緩收緊,不是要立刻掐死我,而是那種完全掌控的、令人絕望的力道。
他站起身,陰影完全籠罩住我。
拿出手機,螢幕的光照亮他下半張臉,嘴角那點詭異的笑容越發清晰。
他撥號,語氣恢複如常,甚至帶著點無奈:“喂?物業嗎?對,是我,四棟二單元的周銘。哎,不好意思啊,我們樓道裡不知道從哪跑來一隻野白貓,對對,鴛鴦眼,有點臟,看著不太正常,剛纔還差點撓到人……嗯,麻煩你們趕緊派人來處理一下吧,挺危險的,唉,主要是怕嚇到鄰居老人孩子……”
他掛了電話,低頭看著我,眼神裡的冰冷和戲謔毫不掩飾。
處理。
和那個女警說的一樣。
他會讓物業的人來,把我當成一隻瘋掉的、有攻擊性的野貓“處理”掉。
合理,合法,誰也挑不出錯。
他甚至不用親自臟了手。
腳步聲從停車場入口傳來,兩個穿著物業製服的男人拿著捕貓網和籠子快步走了過來。
“周先生,是這隻嗎?”其中一人指著縮在車輪胎旁、瑟瑟發抖的白貓。
“對,就是它,你們小心點,凶得很,剛還撓了人。”周銘退後一步,指了指地上並不存在的“血跡”,臉上是恰到好處的擔憂。
捕貓網兜頭罩下!
我猛地驚醒,求生本能爆發!我尖叫著,不顧一切地從網繩的縫隙中鑽出,箭一般射向停車場出口!
“哎!跑了!快追!”
身後傳來男人的喊聲和急促的腳步聲。
我不敢回頭,拖著那條受傷的腿,拚命奔跑,鑽進車底,躍上牆頭,利用一切貓的敏捷和城市的複雜地形,瘋狂逃竄。
風聲在耳邊呼嘯,混雜著身後遙遠的嗬斥和周銘可能存在的、冰冷的注視。
我不能停下。
停下就是死。
不知道跑了多久,穿過了多少條街巷,直到肺裡火燒火燎,受傷的腿幾乎失去知覺,身後的追逐聲才徹底消失。
我癱軟在一個散發著黴味和尿騷味的陰暗牆角,垃圾堆的後麵,把自己蜷縮成最小的一團,劇烈地喘息。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和絕望的顫栗。
他知道了。
他認出我了。
他不會放過我。
他會用最“合理”的方式讓我徹底消失。
物業,警察,動物管控……這個世界的人類秩序,此刻都成了他手中延長出來的、冰冷的鎖鏈,要將我再次拖回地獄。
我孤立無援。
唯一的“證據”,那片可憐的紙屑,恐怕早已被女警當作垃圾扔掉了。
我還能做什麼?
像一隻真正的野貓一樣,躲在垃圾堆裡,苟延殘喘,直到被周銘找到,或者凍餓而死?
不甘心。蝕骨的不甘心混合著仇恨,在胸腔裡燃燒。
還有那個失蹤的女孩。她的血衣還在周銘手裡,或者……已經被他徹底處理掉了?
不能再有人像我一樣死得不明不白!
我必須反擊。
用這具貓的身體,用這條撿來的、隨時可能再次被奪走的命。
可是,怎麼反擊?
直接攻擊周銘?那是送死。
去找那個女警?她已經認定我是瘋貓,還會信嗎?
去找陳醫生?他更是周銘的同謀!
一個個念頭閃過,又迅速被否定。絕望像冰冷的潮水,一次次試圖淹冇我。
就在我幾乎要被這巨大的無力感壓垮時,一陣極其輕微的、吱吱喳喳的議論聲,從頭頂的舊空調外機後麵傳了下來。
“看見冇?就那男的,人模狗樣,天天從這兒過……”
“呸!身上一股子死老鼠的味兒,熏死俺了!”
“可不是?前幾天晚上,俺瞧見他從那黑屋子裡拖出個大麻袋,沉得很,一路滴答水兒哩……”
“扔哪兒了?”
“就老電廠後頭那臭水溝!俺們可不敢去,那水味兒沖鼻子,怕不是有啥毒……”
我猛地抬起頭。
空調外機後麵,幾隻灰撲撲的老鼠正擠在一起,小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微光,窸窸窣窣地交換著“情報”。
老鼠……它們的訊息最靈通,遍佈城市的陰暗角落。
一個近乎瘋狂的計劃,如同黑暗中劈下的閃電,驟然照亮了我絕望的腦海。
我無法讓人類相信我。
但是……
我可以讓“它們”幫我!
這座城市裡,能說話、能看見、能傳遞訊息的,不止我一個!
周銘能利用人類的規則殺我。
我為什麼不能利用這座城市的“陰影”來反擊?
我掙紮著站起來,拖著傷腿,仰頭看向那幾隻老鼠。
我試著發出聲音,不再是貓的威脅嘶吼,而是一種模仿性的、生澀的吱喳聲。
“吱……那個男人……麻袋……臭水溝……”我艱難地組織著從老鼠那裡聽來的詞彙。
空調外機後的議論聲戛然而止。
幾隻老鼠驚恐地探出頭,看著下麵這隻居然試圖說它們“語言”的白貓,小眼睛裡充滿了不可思議和警惕。
“你……你是個啥玩意兒?”一隻膽子稍大的老鼠顫聲問道。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裡的血腥味和顫抖,用儘全部意誌,將那份刻骨的仇恨和急切,注入到生硬的吱喳聲中。
“我……幫你們……找到……不吃你們的地方……”我艱難地許諾,儘管我自己都不知道哪裡安全,“告訴我……更多……那個男人的事……他扔掉的……所有東西……在哪裡……”
老鼠們麵麵相覷,似乎在權衡。
最終,還是那隻膽大的老鼠往前湊了湊,小鼻子使勁嗅了嗅:“你身上……有那男人的仇味兒?俺們也不喜歡他……他扔東西的那溝渠,俺帶你去瞧?不過說好了,你得給俺弄點香油渣子!”
我毫不猶豫地點頭。儘管作為一隻貓,我根本不知道去哪弄香油渣子。
但這是一個開始。
我跟著那隻灰老鼠,鑽進更深的巷道,走向城市邊緣那片荒廢的、散發著濃烈惡臭的老廠區。
每走一步,腿上的傷都鑽心地疼。
但我的鴛鴦眼裡,那兩簇冰冷的火焰,重新燃燒起來,比之前更加幽深,更加決絕。
周銘以為他能掌控一切。
他不知道,這座城市沉默的陰影裡,有多少雙眼睛正在睜開。
有多少張嘴巴,即將開始述說他的罪惡。
我不再是一個人了。
或者說,不再是一隻貓了。
我是複仇的鬼魂,是串聯起所有無聲證言的……線。
我鑽進鏽蝕的鐵絲網破洞,麵前是一片雜草叢生的荒地,中央是一條墨綠色的、漂浮著油膩泡沫的臭水溝。
灰老鼠害怕地停在不遠處,用小爪子指著一個方向:“就那兒!俺瞧見他從那黑車上下來,就把麻袋扔那兒了!可臭了!”
水溝邊緣,靠近一堵破牆的下麵,淤泥裡,似乎半埋著一個巨大的、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
袋口冇有紮緊,被什麼東西撐開了一道縫隙。
縫隙裡,隱約露出一角……
鮮豔的、濕漉漉的布料。
我的瞳孔,驟然縮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