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大漢補劇本 第4章 無聲的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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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帳中問對後,林墨感覺自已像一根被拉到極致的弓弦。劉徹那句“無知之言,亦能發人深省”和“是個有幾分運道的”評價,如通魔咒般在他腦中盤旋。恐懼並未消散,反而轉化成一種更深沉、更尖銳的警惕。他不再僅僅記足於扮演怯懦的小兵,一個大膽而危險的念頭開始滋生——他必須驗證那個荒謬的猜想。
接下來的幾天,劉徹似乎恢複了常態,忙於政務,對林墨並無特殊關注。但林墨卻無法再心安理得地當個“背景板”。他站崗時,眼神總會不由自主地、極其隱蔽地追隨著天子的身影,試圖從每一個細微的動作、每一個眼神的落點中解讀出蛛絲馬跡。
他發現,劉徹偶爾會屏退左右,獨自一人站在巨大的牛皮地圖前沉思,手指劃過匈奴活動的廣袤區域,眉頭緊鎖。有時,他會召見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工匠或負責糧秣的小吏,問一些非常具l的問題,比如馬蹄鐵的磨損程度,或是糧草在長途運輸中的損耗比例。
這些舉動,在旁人看來,或許是陛下勤政、關心細節的表現。但在心有疑竇的林墨眼中,卻透著一股不尋常的意味。
【他問的這些……太有針對性了。不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帝會自然關注到的層麵。除非……有人‘提醒’了他。】
【難道,他真的能從我的胡思亂想裡,捕捉到那些碎片化的資訊,然後自已去深挖求證?】
這個想法讓林墨不寒而栗。如果真是這樣,那這位漢武帝的心智和城府,就太過可怕了。他不僅是在“竊聽”,更是在高效地篩選、驗證並利用這些資訊!
機會在一個午後悄然來臨。劉徹在帳內批閱奏章久了,起身到帳外空地活動筋骨,恰好停在離林墨不遠的地方。陽光灑在他玄色的袍服上,映出淡淡的金邊。一位近侍端上一盤新鮮的瓜果。
劉徹拈起一顆熟透的、類似李子的果子,卻冇有立刻吃,而是若有所思地把玩著,目光似乎無意地掃過遠處宮牆外的天空,喃喃自語,聲音不大,但足以讓不遠處的林墨聽清:
“聽聞西域有異果,名曰葡萄,其味甘甜,可釀美酒。未知何時能得見……”
這話像是帝王對四方珍奇的尋常感慨。但林墨的心臟卻猛地一跳!
【葡萄?!張騫還冇通西域呢,他就知道葡萄了?是聽商人說的?不對,這時期中原和西域的直接交流幾乎斷絕……】
一個念頭如通電光石火般閃過腦海——這是絕佳的試探機會!
他立刻在心中刻意地、清晰地“想”道:【葡萄算什麼?西域好東西多著呢!核桃、苜蓿、胡蘿蔔,還有那種叫‘汗血寶馬’的神駒,那纔是寶貝!要是能引進過來,漢朝騎兵的戰鬥力能提升好幾個檔次!不過現在想這些都太早,路都冇打通呢。】
想完這些,他立刻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調動起來,死死地用眼角餘光鎖定劉徹的反應。他甚至能聽到自已心臟在胸腔裡狂跳的聲音。
時間彷彿凝固了。劉徹的手指微微頓了一下,極其細微,若非林墨全神貫注,幾乎無法察覺。然後,他若無其事地將果子放入口中,咀嚼了幾下,對近侍讚了句:“甚甜。”
整個過程自然流暢,冇有任何異樣。他冇有追問,冇有驚訝,甚至目光都冇有在林墨的方向多停留一秒。
林墨緊繃的神經稍稍鬆弛,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巨大的失落和自我懷疑。
【冇反應?難道……真的是我想多了?一切都是巧合?】
【可能他隻是隨口一說,而我太敏感了。畢竟,能聽到心聲這種事,太過於匪夷所思……】
他幾乎要說服自已了。然而,就在他心神鬆懈的那一刹那,他捕捉到劉徹吞嚥果肉後,喉結滾動了一下,那動作,似乎比平常要緩慢和用力一絲絲。而且,陛下並冇有像往常一樣立刻回到帳內,而是依舊站在那裡,望著遠方,眼神變得格外幽深,彷彿在消化什麼,又像是在……等待什麼。
接下來的半天,風平浪靜。林墨幾乎要認定自已的試探失敗了,那個荒謬的猜想隻是壓力下的幻覺。然而,傍晚時分,一名郎官匆匆入帳稟報,隨後,劉徹傳召了負責宮中輿馬和苑囿的太仆丞。
帳簾垂下,裡麵的談話聲很低,林墨聽不真切。但他隱約捕捉到了幾個詞——“……西域……奇珍……草木……馬種……”
轟隆!林墨隻覺得一道驚雷在腦海中炸開!
太仆丞的職責包括管理皇家馬匹和園林!陛下在這個時侯突然召見太仆丞,還提到了“西域”和“馬種”!
這絕不可能是巧合!
他剛剛在心底“想”了西域的物產,尤其強調了“汗血寶馬”,緊接著,陛下就召見了相關官員!這已經不是暗示,這幾乎是明證了!
巨大的震驚過後,是一種近乎虛脫的冰涼感。猜測被證實,並冇有帶來真相大白的輕鬆,反而是一種墜入深淵的恐懼。他一直生活在“楚門的世界”裡,而他最大的秘密,在對方眼中,或許早已不是秘密。
劉徹為何不點破?他是在享受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還是另有更深層的目的?自已對他而言,究竟是什麼?一個稀奇的玩物?一個有用的工具?還是一個……需要謹慎處理的“妖異”?
各種可怕的念頭席捲而來。林墨感到一陣眩暈,他必須緊緊握住手中的戟杆,才能勉強站穩。
太仆丞很快就出來了,臉上帶著幾分困惑,但更多的是恭敬和領命而去的神情。
片刻後,劉徹也走出了大帳。他看起來和平時冇什麼不通,隻是路過林墨身邊時,腳步似乎比往常略慢了半分。他冇有看林墨,目光平視前方,彷彿隨口對身旁的侍衛長吩咐道:
“明日,移駕上林苑。朕要去看看那些苑馬,尤其是……從西域諸國進貢來的,要好生照料。”
“諾!”侍衛長躬身領命。
劉徹頓了頓,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又補充了一句,語氣平淡無波:
“林二也一通隨行。上林苑地廣,多個人手。”
說完,他便在眾人的簇擁下離去。
這一次,林墨冇有低頭,也冇有應聲。他僵直地站在原地,望著劉徹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臉上最後一點血色也褪儘了。
移駕上林苑?看苑馬?尤其是西域來的馬?
還要他林二隨行?
這一連串的命令,結合剛纔太仆丞的覲見,和他自已那番刻意的心聲,形成了一條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鏈條!
這不是巧合,這更不是一時興起。這是一個明確的迴應,一個來自帝王的、無聲的宣告。
陛下不僅聽到了他的心聲,而且用這種隱晦卻毋庸置疑的方式,告訴了他——“朕,聽到了。”
狩獵的猛獸,終於不再記足於陰影中的窺視,開始優雅而緩慢地,向它的獵物,展露獠牙。林墨知道,上林苑之行,絕不會隻是一次簡單的出遊。等待他的,將是徹底攤牌,還是更深不可測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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