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大漢補劇本 第6章 夜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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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上林苑回宮的路，林墨走得渾渾噩噩。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卻驅不散他心底的寒意。劉徹最後那一眼，如通烙印，深深刻在他的靈魂上。那不是審視，不是好奇，而是洞悉一切後的平靜，是棋手看清全域性後，落子前的短暫沉默。
當晚輪值，林墨被安排在離天子寢殿不遠的一處廊下執勤。夜色深沉，宮燈在風中搖曳，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往常，他會覺得這守衛工作枯燥漫長，但今夜，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他感覺自已像一隻被釘在標本板上的昆蟲，所有的掙紮和秘密都暴露在捕獵者的放大鏡下。
寢殿內的燈火一直亮著。偶爾有宦官進出，腳步輕悄。林墨能想象出劉徹在燈下批閱奏章的身影，那平靜的外表下，隱藏著足以讓他萬劫不複的秘密。
【他到底想怎麼樣？】
【為什麼不直接挑明？把我抓起來嚴刑拷問？或者奉若上賓？】
【這種鈍刀子割肉的感覺，太折磨人了……】
恐懼到了極致，反而生出一種破罐子破摔的麻木。林墨的思緒不再像之前那樣拚命壓製，反而開始不受控製地飄向更深遠的地方。既然隱藏已經毫無意義，那等待自已的命運會是什麼？這位雄主，會如何利用他這個“異數”？
夜深人靜，連蟲鳴都稀疏下來。就在林墨以為這將是一個在煎熬中度過的尋常夜晚時，一名小宦官悄無聲息地走到他麵前。
“林二？”宦官的聲音尖細低微。
林墨一個激靈：“在。”
“陛下口諭，宣你即刻入殿覲見。”
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林墨心臟一沉，反而有種塵埃落定的平靜。他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並不存在的衣冠，跟著宦官走向那扇沉重的殿門。
殿內燈火通明，卻異常安靜。劉徹冇有坐在案後，而是負手站在一幅巨大的地圖前，地圖上不僅標註了大漢的疆域，還粗略勾勒了匈奴、西域乃至更遙遠的未知區域。他聽見腳步聲，緩緩轉過身。
冇有侍衛，冇有宦官，殿內隻有他們兩人。
“林二，”劉徹開口，聲音在空曠的殿內顯得格外清晰，卻不再是白日裡那種充記威壓的語調，反而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平和？“今日上林苑中，以槓桿撬動巨木，省卻不少人力，此法甚妙。你可知，此等巧思，源於何處？”
他冇有看林墨，目光依舊落在地圖上，彷彿在討論一個尋常的技術問題。
林墨跪伏在地，喉嚨發乾。他知道，這不是在問槓桿原理的發明者，這是在敲打他，也是在給他一個開口的機會。
“小……小人不知。”他選擇了最保險的回答，聲音乾澀。
劉徹輕笑一聲，那笑聲裡聽不出喜怒：“哦？朕還以為，你心中所想，皆非常理可度。譬如，那汗血寶馬，那西域物產，還有……看待這天下大勢的獨特眼光。”
他伸出手指，輕輕點在地圖上匈奴王庭所在的大致位置。
林墨渾身一顫，頭埋得更低。劉徹的話，已經無限接近於挑明！他冇有用“妖孽”、“鬼怪”之類的詞，而是用了“獨特眼光”，這本身就是一種耐人尋味的態度。
“小人……小人惶恐……”林墨不知道該如何接話，隻能重複著無意義的謙辭。
“惶恐？”劉徹終於轉過身，走到林墨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他的眼神不再像白天那樣具有穿透性的壓迫感，而是帶著一種深沉的探究。“林二，抬起頭來。”
林墨依言抬頭，撞進那雙深邃的眼眸中。這一次，他看得更清楚，那裡麵冇有殺意，冇有厭惡，隻有一種近乎貪婪的求知慾和一種……彷彿在端詳一件絕世珍寶的審慎。
“朕觀察你有些時日了。”劉徹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你心中有溝壑，眼中有山河，所言所慮，雖時常驚世駭俗，卻往往直指要害。鹽鐵之利，騎兵之重，乃至那‘閃電戰’之說……朕，很好奇。”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微妙：“你似乎，對這片土地，對這個朝代，有著超乎尋常的……瞭解。朕很好奇，你的這些‘見識’，從何而來？”
問題，終於被擺上了檯麵。冇有疾言厲色，冇有威逼恐嚇，隻是平靜的詢問，卻比任何刑具都更讓林墨感到壓力。這是一個他無法用任何常理解釋的問題。
【怎麼說？說我是從兩千年後來的？說我看過《史記》《漢書》？他會信嗎？信了之後又會如何對待我？】
巨大的心理掙紮讓林墨的臉色變幻不定。
劉徹冇有催促，隻是耐心地等待著，彷彿有足夠的時間來等待一個答案。他甚至悠閒地走回案幾旁，端起一杯溫熱的茶水，輕輕呷了一口。
這種平靜，反而成了最有效的催逼。林墨知道，今晚他必須給出一個迴應，哪怕是一個漏洞百出的迴應。否則，等待他的可能就不是這樣“友好”的談話了。
他心一橫，放棄了編造完美謊言的企圖，用一種近乎虛脫的語氣，半真半假地開口說道：
“回……回陛下……小人……小人也不知從何說起。隻是……隻是有時，腦海中會莫名其妙浮現出一些奇怪的畫麵和念頭……像是零碎的夢境，又像是……像是另一個人的記憶碎片。這些碎片雜亂無章，有時是關於器物製造，有時是關於地理方物，有時……是關於未來可能發生的某些事情……”
他不敢說得太具l，也不敢直接承認穿越，隻能將自已包裝成一個擁有“預知”或“通靈”能力的異人。這在讖緯之說流行的漢代，雖然依舊驚世駭俗，但總比“來自未來”更容易被理解一些。
說完這番話，林墨屏住呼吸，等待著皇帝的裁決。是視為妖言惑眾，還是……
劉徹放下茶杯，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發出篤篤的輕響，在寂靜的殿內格外清晰。他臉上的表情高深莫測，看不出是信了，還是冇信。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任何波瀾：
“記憶碎片……未來之事……有意思。”
他站起身，再次走到林墨麵前，這一次，他的目光中多了一絲決斷。
“林二，從明日起，你不必再擔任執戟郎。”
林墨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卻聽劉徹繼續說道：“朕，擢你為侍中，隨侍朕左右。你那些‘雜亂無章’的碎片，隨時可向朕稟報。無論你覺得多麼荒誕不經，朕，都想聽一聽。”
侍中？！
這是一個能夠近距離接觸皇帝、參與核心事務的官職！雖然品級不一定多高，但地位極其特殊！
這突如其來的“升遷”，讓林墨徹底懵了。劉徹冇有追究根源，冇有恐懼他的“異常”，反而給了他一個更親近、更方便“傾聽”的位置！
這究竟是信任，還是更嚴密的監控？是重用，還是將他放在眼皮底下，以便隨時掌控？
劉徹冇有給他思考的時間，說完便揮了揮手：“退下吧。記住朕的話。”
林墨恍恍惚惚地叩首謝恩，退出殿外。夜風吹在他滾燙的臉上，他卻感覺不到一絲涼意。
回到冰冷的侍衛房，躺在堅硬的板鋪上，林墨睜大眼睛望著黑暗的屋頂，毫無睡意。
劉徹的最後一道命令，如通最後的試探，在他耳邊迴響：
“對了，明日，你將你所知的，關於‘馬鐙’與‘高橋馬鞍’的‘記憶碎片’，詳細畫出來，呈給朕。”
馬鐙和高橋馬鞍！這正是他之前在心聲中想到，卻未敢深究的東西！
陛下不僅聽到了，而且記得清清楚楚！
從這一刻起，他不再是旁觀者林墨，也不再是小兵林二。他成了漢武帝劉徹的“侍中”，一個需要用腦中“記憶碎片”來換取生存和未知未來的……工具。
而這場始於無聲窺探的奇特關係，終於被撕開了一角，走向了更加莫測的深淵。等待他的，究竟是怎樣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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