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花,你有盆嗎_三千大夢敘平生 074
卡住了.
看著花盆裡頭栩栩如生的小白芷花,
穆羨魚不由啞然失笑,無奈地扶了額,
百感交集地輕歎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麼,我好像――好像忽然就沒那麼想哭了……”
“你們家這小花妖真可愛,
還有沒有彆的花,
能送給我養一盆嗎?”
皇後抬手摸了摸白芷青翠的葉子,
輕笑著問了一句。小花妖被她碰上來便忍不住打了個激靈,卻還是努力地繃緊了葉子,
一動不動地挺立在花盆裡頭,假裝自己還是顆普通的白芷,
隻有葉尖還忍不住微微地打著哆嗦。
穆羨魚不由失笑,
卻也有意不戳破小家夥拙劣的演技,
隻是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道:“應該還是有的。聽說藥穀裡麵有不少快要成精的草藥――對了,
舅舅他還和一顆竹子在一起了,
隻是不知道兩個人現在去了哪裡。依幾位前輩所言,
大概是去了藥穀……”
“他是去了藥穀,
他們家那竹子想起了些事情來,
據說回藥穀能回憶得更多些。”
聽到自己連弟弟帶兒子都和花花草草攪在了一起,
皇後倒是一點兒都不覺意外,隻是坦然地點點頭應了一句。
穆羨魚不由微訝,頓了片刻便已反應過來,忍不住肅然起敬道:“母後,您莫非――還給舅舅過您的信物嗎?您到底能看見多少人的情形?”
“凡是親近的人,我差不多都給了一圈。”
皇後點了點頭,
卻又彷彿忽然帶了些不悅,撇了撇嘴道:“彆人倒也都還好,就隻有你父皇,說什麼害怕睹物思人,居然將我給他的同心佩鎖在了盒子裡頭。害得我看了你們這一圈,唯獨他的情形基本上看不到,若不是你這一次進宮,我都不知道他現在居然成了這個樣子。”
聽到她提起父皇,穆羨魚的目光卻也不由微黯,極輕地歎了口氣:“父皇如今也已老了,我記得上次我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沒有這麼容易動情――或許人年紀越長,便越不捨得身邊的存在離去,所以即使是大哥做出了那麼多大逆不道的事來,父皇卻依然一度不忍下手……”
“對該動情的人動情叫重情重義,對不該動情的人動情,那就是優柔寡斷的糊塗蛋一個。”
皇後沒好氣地應了一句,又點了兩下這個兒子的眉心,恨鐵不成鋼地輕歎了口氣:“你跟你父皇都是這樣優柔寡斷的性子,無論外在表現的有多強硬,其實內裡自己還是會不忍心。明明有些事一咬牙一發狠也就解決了,偏要因為不忍心拖來拖去,要麼就是隻知道躲避退讓,最後鬨得所有人都被牽扯進去,該麵對的還是要麵對,那又何苦不在一開始就狠下心來呢?”
穆羨魚老老實實地站直了身子,聽話地點了點頭:“母後教訓得是,如果我一開始的反應不是去江南,可能一切都會不同……可是如今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你去江南不是什麼錯事,你要是不去江南,我也會叫你舅舅想個什麼辦法,把你引給到江南去的。”
皇後搖了搖頭,抬手輕輕按在他的額頂,像是對幼子一般輕輕拍了兩下,放緩了聲音道:“你應該把你遇到的那些事情說出來――我見你同墨止說的時候,其實是沒有什麼滯礙的,所以你其實並不是說不出口,隻是不願對你父皇說……”
“不瞞母後,我在今日之前,都記不清楚我的父皇究竟長成什麼樣子。”
穆羨魚搖搖頭輕笑一聲,垂了目光低聲開口。一直以來始終平和的心態彷彿在這樣溫柔的撫慰之下漸起波瀾,始終被深鎖在心底的情緒也終於略略鬆動了幾分。
“我從小就被送出宮,在商王府受儘人欺淩排擠。那時候我曾經想要去找父皇,我偷偷翻牆出去,往皇宮的方向一直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最後終於到了宮門口――可是卻被侍衛們攔下了,說外人不得私闖入宮,是砍頭的大罪。我不甘心,就守在宮門口等著,最後是高大人親自出來,將我押回了商王府賠罪。他不知道,在他走之後我被鎖在屋子裡整整三日,如果不是最後二哥硬闖進來找我,我興許早就被餓死了……可是那個時候,父皇又在哪裡?二哥已經把事情鬨得那麼大,父皇不可能是不知道的,可他卻什麼都沒有管――既然他什麼都不會管,我又為什麼要和他說呢?”
皇後靜靜望著他,眼中已是一片疼惜哀傷,終於抬手將他輕輕攬進了懷裡:“是娘不好……這一切要算起來,其實都是源於我當時的過錯。倘若我不那樣任性,不同你父皇生出那樣的誤會來,就不會連累你受這麼多的苦――先祖那時顯靈的時候還同我說,他將你投入皇家,本意是叫你來享福的……”
“世事本就無常,不能算是誰的錯,隻不過都是機緣巧合罷了。”
穆羨魚淡聲笑了一句,溫順地伏在母親肩頭,不著痕跡地拭去了眼中水色,無奈地笑了笑:“如果我能早一點偷偷跑到這禁宮來就好了,就能早一點見到母後,哪怕再倒退十年,也能對著母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
“早十年你應該見不到我,我是被先祖給喚醒的,先祖是被你給引來的――所以就是你剛把你父皇那隻畢方給轟走,我就被你招來的先祖給喚醒了。他來我走,我們倆正好接班。”
皇後不假思索地應了一句,輕輕拍了拍他的肩,把原本溫馨哀傷的氣氛瞬間就給毀得一乾二淨。穆羨魚張口結舌地怔了半晌,差點兒憋出來的眼淚終於又給儘數憋了回去,心有餘悸地搖了搖頭:“這實在是太可怕了……”
“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人家墨止都為了你特意變回了原形,你就不準備象征性地哭一下嗎?”
聽著他原本的哭腔幾乎都已經消失不見,皇後不滿地坐直了身子,對著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一本正經地問了一句。穆羨魚卻也不由苦笑,無奈地歎了口氣,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道:“原本是想哭來著,結果一聽見母親和父皇居然一直都盯著兒臣,兒臣長這麼大居然都沒有半分秘密可言,就變成另外一種意義上的想哭了……”
他說得實在情真意切,皇後無奈地搖了搖頭,正要開口再說些什麼,穆羨魚的神色卻忽然微變,警惕地朝自己身上按了按:“母後,我們在這間密室裡麵的時候,即使不運功也會吸收周圍的力量嗎?”
“自然,這間密室原本就是按照陣法修建的,你在這裡麵就算躺下睡覺,力量也會源源不斷地灌注進你的身體之內――不過要是雙修的話,這間密室就不大合適了。因為灌注的速度太快,尤其是咱們水係,身體都會在不同程度上變硬,當初就把你父皇給嚇了一跳……”
“母後母後――您跟我父皇是怎麼把我跟二哥造出來的這種事,就不用再和兒子細說一遍了。先容兒臣運功一陣,把力量轉化過去再說。”
穆羨魚聽得不由汗流浹背,連忙搖搖頭應了一句。皇後見他連動作都已隱隱發僵,卻也不同他再打趣,點了點頭起了身,又輕輕敲了敲一旁的小花盆:“小墨止,去幫幫你們家小哥哥去。這裡的力量太過雄厚,他一個人怕是吃不下,回頭變成了個小金人,你可就沒處去哭了。”
令人奇怪的是,直到她將話說完,那花盆裡的白芷花卻也始終沒什麼變化,隻是不斷搖晃著葉子,彷彿十分焦急無措,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皇後卻也不知這小花妖想要變回去是不是還要經曆什麼流程,思索了一陣便整個把花盆端了起來,塞進了穆羨魚的懷裡:“是要你們家小哥哥抱著,然後才能變回去嗎?”
盆裡的白芷依然沒有動靜,隻是葉子搖得愈發激烈慌亂。穆羨魚卻也覺出了小家夥的異樣,儘力從修煉中分出心神,輕輕撫了撫微微打著顫的葉片:“墨止,怎麼了――是這裡有什麼問題嗎?”
小花妖說不出話來,一時又變不回去,索性用兩片葉子撐著花盆沿,把自己給連根拔了出來,跳上跳下地不住比劃著。穆羨魚沒料到居然還會生出這樣費解的變故來,連忙將小家夥接在掌心,安撫地摸了摸葉片,放緩了聲音道:“墨止,先不要著急――我問你問題,如果是的話你就點頭,不是的話就搖頭,好不好?”
小花妖用力地彎了兩下腰,顯然是聽懂了他的話。穆羨魚這才略鬆了口氣,沉吟片刻才又道:“會不會是因為這裡金係力量太盛,而金又克木,所以你在這裡的力量受到抑製?”
第45節
“應該是不會的,你父皇也是木係的力量,但他和我一起進來的時候,隻要在我身邊就不會被這裡的力量所影響,還會因為我而有所增強――自古五行相剋相生都是這樣的,要不是為了這個緣故,高家也不會被供起來這麼多年了。”
折騰了這一陣,皇後也已大致看明白了端倪,在一旁關切地插了句話。小花妖正費力地思索著應當如何回應,聽到她的話便忽然興奮地展開了葉子,用力彎了兩下腰,又舉起兩片葉子用力折了兩下,做出了個大力士一般的架勢。
“墨止應該是在讚同母後的話,說他在我身邊的時候也是在變強的……”
穆羨魚摩挲著下頜猜測著小家夥的用意,掌心的小白芷苗卻也興奮地不住跳著高,用力地彎腰讚同著他的話。雖然知道情形隻怕絕不簡單,穆羨魚卻還是忍不住輕笑出聲,安撫地揉了揉小花妖的葉片:“好了好了,不要著急,我們慢慢找原因――在變不回去之前,你有感覺到什麼預兆嗎?”
小花妖仔細尋思了一陣,才又左右搖晃了兩下,沮喪地耷拉下了葉片伏在他掌心。穆羨魚能感覺到金係力量正在按照體內運轉的功法源源不斷地化成水係,又有一部分涓涓細流順著掌心注入了小家夥的體內,而掌心的白芷苗彷彿也越發青翠通透,像是由一塊碧玉雕就的一般,叫人不由自主便心生喜愛。
“我好像明白了――墨止,你能不能把根給弄過來?”
穆羨魚目光一亮,心中驀地升起了個念頭。誰知話纔出口,掌心的小花妖就騰地跳了起來,頂上抑製不住地開出了一叢叢的小白花,花瓣幾乎都以隱隱透出了淡粉色:“不行不行――母後說了,在這裡不可以雙修的!”
“不不,不是雙修……”
穆羨魚的額角不由滲出了些許冷汗,連忙搖頭否認了一句。望著自家母後意味深長的目光,忍不住摸著鼻子輕咳了一聲,才忽然反應了過來:“等等――墨止,所以你其實是可以說話的嗎?”
“我的嘴在花上麵,得先開花才行,我不小心給忘記了……”
小花妖的花瓣都透出了淡淡的粉色,委委屈屈地用葉子捂住了腦袋頂上的花,小聲應了一句。穆羨魚不由失笑,輕輕撫了撫小家夥的花苞,安撫地溫聲笑道:“不妨事,我隻是忽然想到――你可還記得我們一直都想知道的,你究竟怎麼樣才能長大嗎?”
小花妖思索了一陣,花瓣驀地亮起了微弱的白芒,歡喜地晃了晃花苞,一頭撲進了小哥哥的懷裡:“所以隻要我再變回去的時候,就可以長大了嗎?”
“前輩們始終都隻是說水到渠成,無論如何也不肯告訴我們緣故。我當初以為是必須要遭遇什麼劫難,怕提前說了我們就要心生擔憂,如今看來的話,卻或許還有另外的一種可能,就是必須要在你不是刻意的情況下恢複原形,所以一旦事先說出來就不靈了。”
穆羨魚不由失笑,又耐心地解釋了一句。一旁的皇後聽著他們兩個的對話,卻也認真地點了點頭道:“確實是有這個說法,當初先祖點化我時也曾經說過。說是必須要依照正常的規律行事才行,不能因為我著急想出去,就把你直接抓進密室裡來――最多隻能叫你二哥先去告訴你真相,然後把你給引回來找你父皇,再給你父皇托夢,說要將密室中剩下的金係力量都留給你,這樣纔算是水到渠成,有因有果……”
“所以――原來連二哥都是母後派過去的奸細,我到底還是把這個世界想得太簡單了。”
穆羨魚心有餘悸地搖了搖頭,又忍不住輕笑道:“我現在大抵算是弄明白,我那便宜姨夫說的咱們家套路深,究竟是怎麼個深法了……看來等墨止變回去,我還是乖乖帶著墨止回藥穀的好。”
“小哥哥……”
他的話音還未落,胸口就忽然傳來了小家夥猶豫委屈的聲音。穆羨魚把他攏在掌心,安撫地揉了揉打著卷的葉子,放緩了聲音道:“怎麼了,是還沒有想起來怎麼才能變回去嗎?”
“我已經想起來了――但是必須要經曆一個春夏秋冬的迴圈,纔能夠重新變回人形,完成這一次的成長。而且成長的時候就會像竹子前輩一樣,睡上好久才能醒過來……”
穆羨魚不由微怔,下意識屏住了呼吸,頓了片刻才又迫著自己放鬆下來,搖搖頭淺笑著溫聲道:“不打緊的,既然已經到了這個份上,我們也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小哥哥把你先送回藥穀去,等過了一年就回來找你,好不好?”
“我不要離開小哥哥!”
小花妖委屈地用力搖了搖頭,用所有的葉片抱住了他的手指,居然當真有水珠從花間漸漸彙聚,晨露般順著葉片滑落了下來:“我不知道長大還要離開小哥哥,如果知道的話,我就不想長大了……”
“好了好了,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們兩個也不要鬨得好像就是生離死彆一樣。”
皇後輕笑著溫聲開口,又拍了拍自家兒子的肩,衝著小花妖伸出手:“你們家小哥哥的力量是偏冰係的,隻能叫你變得更厲害,卻不能叫你長得更快一點。我如今的身體雖然隻是一個虛影,卻還是可以催發草木的生機,叫草木提前開花或是落果的。你若是信得過母後,想不想叫母後來試一試?”
“可是――母後如今的身體就是以力量維持的,如果把力量給了我,會不會就不見了……”
小花妖的花苞閃了閃,卻又猶豫著搖了搖頭,用葉子支撐著向後挪了挪。皇後卻忍不住輕笑出聲,也學著兒子的樣子輕輕拍了拍那些小白花:“可真是個細心的好孩子――放心吧,這裡的金係力量同樣也是我的源泉,不會有什麼影響的。你快點長大,小魚領著你的時候,也能不顯得那麼像是從哪兒買回來了個童養媳……”
作者有話要說:
下麵由大花花為大家演唱一首《把根留住》(* ̄??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