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花,你有盆嗎_三千大夢敘平生 083
到期了.
“說真的――我到現在也依然認為,
就算尋常百姓家也不該是這麼拜堂的……”
稀裡糊塗地經曆了天地高堂跟夫夫對拜,還沒等兩個人反應過來,
就已經被拉到了桌邊,被臨時充數的司儀理直氣壯地宣佈是要吃喜酒了。
心心念唸的拜堂居然這樣兒戲,
穆羨魚忍了又忍,
終於還是忍不住扒著桌邊低聲抗議了一句。
“我們一沒賓客二沒準備,
也隻能因陋就簡――總歸不必在意規矩也是你親口說的。你們兩個先好好過日子,等過兩年再給你們倆正經補一個。”
太子倒是灑脫,
拍了拍弟弟的肩輕笑一句。穆羨魚卻半點兒都不吃自家哥哥的這一套,衝著一旁的墨止眨了眨眼睛,
一本正經地壓低了聲音道:“看,
二哥為了騙咱們倆回來,
已經什麼手段都用上了……”
“就是,
二哥這樣實在是太狡猾了。”
墨止認真地點了點頭,
深以為然地應了一句。太子被這兩個人的一唱一和鬨得怒也不是笑也不是,
也隻好比劃了這兩個小混蛋兩下,
又好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少在我這裡貧個不停――快去給父皇母後敬酒,
一會兒父皇又要訓你了。”
“沒事,
父皇每回都能找到十來個由頭訓我,估計是要把前些年沒來得及訓斥的都給補回來。”
穆羨魚倒是頗為看得開,輕笑著擺了擺手,卻還是領著墨止端起酒杯,恭恭敬敬地跪在了自家父皇母後的麵前:“父皇,母後――請放心,
兒臣和墨止會一直都好好在一起的。您二老也要多保重身體――”
“誰老了?”
一旁的皇後顯然頗為不滿這個稱呼,柳眉微挑,麵上便顯出了些煞有介事的不悅來。穆羨魚打了個頓,卻也不敢看自家父皇的神色,從善如流地改口道:“父皇和母後也要保重身體,不要做一些身體所無力承受的事情……”
“朕看你真是臨走前想挨一頓揍,是不是?”
皇上的麵色愈發沉了幾分,擼了袖子往前走了兩步,就被自家皇後給一把拉住了:“今天這樣大喜的日子,你總是拉著臉色乾什麼?兒子從小受了這麼多的委屈,如今他母後都已經在這裡給他撐腰了,你還想當著我的麵欺負他?”
“我――”
皇上本能便想反駁,卻才一對上那雙眼睛,便忍氣吞聲地低了頭,極輕地歎了口氣:“朕隻是捨不得他,不願就這麼放他離開罷了……”
“你這人多少次都是這樣,明明心裡捨不得,麵上還偏要做出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來,究竟是給誰看?”
皇後瞪了他一眼,語氣雖然不含多少怒氣,卻又彷彿確實帶了幾分貨真價實的埋怨。皇上的目光卻也不由黯淡了幾分,眼中隱隱略過幾分痛色,極輕地歎息了一聲:“是朕的不對……你是個好孩子,沒有朕的那些叫人生厭的臭毛病。你們兩個一定要相互信任,有什麼事都要一起商量――隻要還能夠坐在一起好好地商量,就沒有什麼是解決不了的,記住了嗎?”
“父皇放心,兒臣記住了。”
穆羨魚溫聲應了一句,便將手中的酒奉了上去。一旁的墨止也跟著將酒捧給了皇後,認認真真地跪直了身子,聲音是罕有的清朗堅定:“父皇母後都請放心――我們一定會好好的,會一起商量著做事情,也會時常回來探望父皇母後,還有二哥跟二嫂的。”
皇後含笑點了點頭,輕輕撫了撫他的額頂,含笑溫聲道:“你們兩個都是懂事的好孩子,不會重蹈我們當年的覆轍的。隻要你們兩個能過得開心快活,就算不常回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總歸我也就是留在京中陪你父皇幾日,若是哪天思念你們,就直接去找你們了。”
“母後,您這樣對兒臣也實在太殘忍了……”
太子忍不住低聲開口,纔要狠下心學著自家弟弟的架勢哭個委屈,神色卻忽然微凝,目光便落在了正立在門口的侍衛身上。
那侍衛立在門口躊躇不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架勢,顯然是有什麼不知當不當講的話要說。太子不由微蹙了眉,正欲使眼色叫他陷下去,一旁的皇上卻已淡聲道:“進來罷,他又有什麼話要說?”
“回稟皇上,他說他有話想同,同皇上親口說……”
侍衛猶豫著低聲開口,又忍不住望了一眼屋中的情形,麵色便愈加尷尬,顯然是看出了自己來得絕對不是時候。
“怎麼回事――你們是不是又背著我乾什麼了?”
穆羨魚目光微動,拉了一把自家二哥的衣袖,低聲詢問了一句。太子沉默半晌,還是輕歎了口氣,蹲在了他身旁低聲道:“父皇不叫我們告訴你,說這件事已經用不著你操心了――在你跟墨止在密室裡頭不知道乾些什麼的時候,禦前侍衛查封了大哥的府邸,大哥現在被關在牢裡,每天都要鬨上幾次……”
“不必理會他,我們繼續吃我們的就是了。”
皇上淡聲應了一句,隻是隨意揮了揮手叫侍衛離去,又親自將跪在麵前的兩個孩子攙了起來:“朕答應過你,會替你掃清道路,叫你平平安安地離開京城。你也要答應朕,不論遇到什麼事都不可衝動,朕最想見到的,還是你能好好活著,作為朕的兒子活著。”
“父皇苦心,兒臣領會了。”
穆羨魚溫聲應了一句,卻也並不多說,隻是跟著自家二哥在席間落座,又拉著墨止也在身旁一起坐下:“父皇――兒臣臨走前還想去看看外祖父,可以由母後領著兒臣去麼?”
“不行,你母後乃是堂堂皇後之身,豈可隨意出宮?”
皇上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又一本正經地道:“朕最多隻能將他召見進來,在宮中見上一麵便是,你就不要想著拐你母後出去了……”
“你還不就是怕我會跑掉――我若是想跑,又豈是你能攔得住的?”
第51節
皇後不緊不慢地輕笑了一句,又替自家的幾個孩子布了些菜,放緩了聲音道:“先吃飯,不要想那些煩心事了。無論再怎麼論,今日也要高高興興的――”
“母後――先等一下。”
穆羨魚忽然輕聲開口,若有所思地望著外麵火燒雲般的奇異天色,眼中便不著痕跡地閃過些陰霾:“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今日無論如何,這頓飯怕也是沒法高高興興的順利吃下去了……”
皇上不由微怔,忽然也像是想到了些什麼一般,快步出了屋門。望著天邊滾滾的火雲,麵色便不由隱隱帶了幾分蒼白。
“怎麼會這麼快……不是說還有一陣子的嗎?”
見到這一對父子的反應,皇後卻也立即意識到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連忙快步跟了上去。
皇上卻隻是苦笑著輕歎了口氣,無力地搖了搖頭,歉疚地望向了自己身旁的兒子:“淵兒,是父皇對不起你――本以為能趕得上在這之前儘快將你送走,誰知道還是沒能來得及……”
“這件事大概怪不得父皇――如果兒臣沒猜錯的話,咱們哪一天吃了這頓飯,畢方哪天就會來的。”
穆羨魚不由失笑,無奈地搖頭苦笑了一句,仰頭望著天邊的滾滾火雲。正思索著應對的法子,天上就忽然撲棱棱衝下來了隻冰鴿子,連滾帶爬地紮進了墨止的懷裡:“快快快讓我進那個盒子藏起來――我就是說了一句要叨畢方,我沒想著這麼快這個夢想就實現了啊!”
“對了――有辦法了!”
聽著金風的話,穆羨魚的目光卻也不由一亮,連忙將龜殼拿了出來:“二哥,先陪父皇母後跟嫂子進去避一避再說,我去看看情況就回來……”
“你們進去避一避,朕就不進去了。”
皇上忽然淡聲開口,又輕輕撫了撫這個兒子的額頂,無奈地輕笑了一聲:“倘若朕不去履行當初定下的契約,整個皇宮,甚至連京城都會被它化為一片火海。朕是一國之君,又豈能叫朕的臣民因為朕一人之故無辜喪命……”
“你若是不進去,我進去做什麼?”
皇後微蹙了眉上前一步,語氣便帶了幾分微慍:“夫妻本就該共進同退,你上一次拋下我就去禦駕親征,這一次難道還不長記性麼?”
迎上她的目光,皇上卻也不由苦笑了一聲,將她攬進懷裡,輕輕揉了揉那一頭烏黑的長發:“你看看,你還是個小姑孃的模樣,朕卻已經老了――人的壽數畢竟是有限的,早晚都要分彆,又何必過於執念呢?”
皇後沒有應聲,卻也不曾將他推開,隻是垂了視線若有所思地靠在他懷中,極輕地歎了一聲。
太子抿了抿嘴正要上前,就被自家弟弟給一把拉了回來:“二哥,你先不要說話了――我知道你肯定想是說,我們都不進去你又何必進去,然後二嫂就會被你坑在外麵,最後這殼子裡頭還是空的……”
見著眼前的情形已至僵局,穆羨魚頭痛地歎了口氣。把二哥拉了回來,揉了揉額角,也隻好將再一次被嫌棄到底的龜殼收了回去:“墨止,你的力量畢竟屬於木係,木生火,你千萬不可隨意出手――母後雖然是水係,但母後的力量也並非能夠用於征戰殺伐,這種時候能起到的作用卻也不大。我試試能多頂一時是一時,儘快召喚先祖前來,興許還能逢凶化吉,保有一絲生機。”
“好,我知道了――先生應當有辦法找到先祖。我大概能找得到先生的位置,看能不能將玄武前輩儘快帶過來。”
墨止用力點了點頭,雙掌合十用力一擊,閉目凝神,便有瑩瑩白光自他周身隱隱閃爍。
小花妖向來都是靠得住的,穆羨魚這才略鬆了口氣,將自家父皇跟母後攔在身後。才向前走了一步,身後卻忽然傳來一聲悶響。原來是那金風終於成功從冰鴿裡頭鑽了出來,主動將木匣子開啟鑽了進去,甚至還自己替自己蓋上了匣蓋。
穆羨魚目光不由微亮,抬手朝那彷彿失去了生命跌在地上的冰鴿一指,便叫那鴿子撲棱棱飛了起來,再度落在了自己的掌心:“父皇,倘若叫那畢方飛得近了,隻怕還不曾交涉,這皇宮周邊就要被它自身所帶的神火引燃。我們不如先找個地方將它引開……”
“來不及了――你隻能想辦法上去攔住它。上次也是這樣,它一旦選定了一個地方,是不會輕易改變方向的。”
太子搖了搖頭,沉聲應了一句。穆羨魚卻也還記得上次的情形,目光不由微沉,抿了唇思索片刻,才輕輕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也隻有這一個辦法了。”
說罷,他便將那隻冰鴿朝上一托,便叫那鴿子朝著畢方一路飛去。
金風扒著匣口驚恐地看著他的動作,忍不住大聲道:“你是瘋了嗎?那麼小的鴿子,你指望它能做什――”
它的話音還未落,那鴿子忽然便在半空炸開,化作千萬點晶瑩的冰簇,借著原本便略顯陰冷的天氣,將這一個京城都攏入了陣陣刺骨的寒意之中。
“朕隻要去同他履約,就不會有任何危險了――淵兒,不要任性。從一開始以身祭祀畢方的那一日起,朕就始終都在等待著這一天的到來。如今這一天總算是來了,朕已活了這一世,也不算吃虧……”
彷彿已經猜到了穆羨魚的心思,皇上忽然輕輕按住了這個兒子的肩,緩聲勸了一句,穆羨魚卻隻是苦笑著搖了搖頭,極輕地歎了口氣:“父皇,有許多事情請恕兒臣一時難以解釋清楚,但是無論如何,隻要兒臣還在一日,就不會眼睜睜看著父皇去送命的。兒臣或許還有千百年可活――想必父皇也不願見到,在這之後的漫長時光裡,兒臣每一日要因為當初對這件事袖手旁觀,而受到這一份難以擺脫的折磨……”
他的目光依然溫和,卻又彷彿帶了不容置疑的堅定。那些漫天的冰簇並未化去或是落下,而是憑空形成了個極端巨大的護罩,就像是上一次護住那個小院子一般,將整個皇宮都罩在了其內。
畢方對下麵的情形恍若未覺,隻是收攏了翅膀,向下方獵物的方向俯衝了下去。
灼燙的熱流隨著它的周身不住翻滾湧動,狠狠地撞在了那一個冰簇凝成的護罩之上,火焰四散流溢,化成微弱的火星在空中一閃即逝,那護罩卻依舊巋然不動,始終執著而沉默地守護著整個皇宮。
穆羨魚隻覺胸口猛地一震,麵色止不住泛起了些許蒼白,口中也彌散開了一片腥甜的氣息。
“父皇,您想錯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畢方乃是天地靈氣的產物,對於它來說,萬物都沒有什麼區彆,無論是身為九五之尊的人間帝王,還是那些普通的侍衛宮人,都不過是它的祭品罷了……”
看到了商王府和章家的結局,穆羨魚心中便已對這畢方的行事有了些許把握。對於畢方而言,哪怕隻是一個人以自身祭祀,也會引火燒身,凡是再它所見範圍之內,任何人都不能逃得性命。
將喉間腥甜的氣息儘力向下壓了壓,穆羨魚定了定心神,抬頭望向了那隻被撞得有些頭昏腦漲的畢方,眼中終於隱約閃過一絲決然。
白虎前輩那一句話,把他坑得隻剩下了二十四年的陽壽,所有人都以為不過就是這一世的陽壽罷了――但是畢方乃是黃帝所飼養的神鳥,就算恢複了祿存的身份,要與之相抗,怕也是難免要凶多吉少的。
他這幾日始終都在思索自己究竟會以什麼樣的方式離開,究竟是在睡夢中莫名其妙地暴斃,還是替二哥阻擋什麼刺客的暗殺――但是大皇子已經入獄,金世鴻也已經帶著一家人高高興興地回去過日子,在知道了自家父皇已經貼心地替自己將一切前路都掃蕩乾淨之後,他其實就已經料到了畢方的到來。
天命就是天命,從來都是容不得人鑽什麼空子的。
但是――那又如何呢?腳下是故園,身後是至親。就算今天當真被這隻火鳥給燒成個隻能掛在天上發光的星星,他也依然一步都退讓不得。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大概明天就完結啦~(??R??????Q)/~放心放心,不會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