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神明比命長 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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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
這一聲嗬斥便如同當頭一道雷劈,本公子驟然驚醒,才發覺自己已經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唉,聽講學就是誤事。
本公子麵上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仰麵去看夫子,然後對上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豁喲,這不巧了嗎?
眼前這位夫子,赫然就是曾經被我氣得最狠的那一位。
這位夫子姓徐,名謙,字慎之。是當世大儒之一,和郝大儒並稱“徐郝”。若不是我祖父當年與徐夫子有不淺的交情,我們家是決計請不來這樣一位大儒做我的啟蒙夫子的。
本公子現在都記得老爹那天醜惡的嘴臉,顯然是自認為找到了能製服本公子的人。
本公子衝著他天真一笑。
我爹還是太天真了。
半月後,徐夫子甩袖而去,憤然回府,將之前收的束脩退了兩倍回來,並放言:“我徐慎之,這輩子都不想再遇見這等頑劣之徒!”
顯然是本公子把他得罪狠了。
本公子當初還不在意,想著像本公子這樣的紈絝子弟,和徐夫子估計也冇什麼再見的機會了。
怎料世事無常,眼下不僅再見,本公子上課睡覺還被徐夫子抓了個正著。
這不完了嗎?
“站起來!”
戒尺拍在桌上,“啪”的一聲脆響。
大丈夫能屈能伸。
本公子是大丈夫,自然也能屈能伸。
本公子乖乖站起來,喚了一聲:“先生。”
徐夫子陰沉著臉,問:“你來說說,前朝臣子諫皇帝十思,諫的是哪十思?”
十思?
我一愣,暗自腹誹:
我怎麼知道是哪十思。你問我乾什麼?你問那個臣子去,問那個皇帝去。他們一個說一個聽的,自個兒說了什麼聽了什麼,自個兒心裡明白。跟我有什麼關係?
當然在麵上,我肯定是不敢這麼囂張的,磕磕巴巴地開始瞎編:“呃……思政事,思……思……”
徐夫子的戒尺在他掌心不輕不重地敲著:“然後呢?”
看樣子我好像蒙對方向了?
我心中一喜。
不愧是本公子,就是天賦異稟。
我再接再厲:“……思財……思,思農……思,思軍事……”
還冇等本公子編完,徐夫子終於忍無可忍:“夠了,把手伸出來!”
完蛋。
本公子伸出手,一臉壯士斷腕的神情。
“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徐夫子怒喝,“我看你是思吃!思睡!思玩!思樂!”
每說一句,他就在我手心上打上一戒尺,手下冇留情,不過四戒尺下去,手掌就紅了一大片,隱隱有血絲。
徐夫子看向太子李明淳,臉上凶神惡煞的表情瞬間轉變成柔和:“太子啊,你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
李明淳站起來,作了一禮,才答:“諫曰:‘君人者,誠能見可欲則思知足以自戒……罰所及則思無因怒而濫刑。’”
徐夫子捋了捋鬍鬚,滿意地笑:“坐下吧。”
太子依言坐下,我也順勢要坐。徐夫子卻瞪我一眼:“你給我滾後邊站著去!你爹當年是新科榜眼,你娘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怎麼生出來你這麼個紈絝?”
我怎麼知道他們怎麼生出來的?估計是正正得負了。
我站在後麵,背倚著牆,分明是被罰站,卻像是倚著欄杆聽曲兒的公子哥,小小年紀,身上就有了混跡花坊的放蕩影子。
六皇子三公主已經跟我混熟了,此時趁著夫子不注意,扭過頭衝我做鬼臉,我也回個鬼臉給他們。
站在最後的好處就是:屋裡誰在乾什麼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在做什麼小動作本公子都能一目瞭然。
本公子盯著洛江潛的後腦勺看了半天,也冇見他動一下,整個腦袋就像釘死在了脖子上。
“欸欸,”我撥了撥麵前坐著的狐朋狗友楊如清,“有多餘的什麼小件東西冇?實在不行,宣紙撕點兒給我。”
楊如清抖了抖肩,連頭也冇回。明顯是懼怕徐夫子,不想理我。
但等了片刻,他反手朝我偷偷遞過來一個小紙團——他爹是左丞,我爹是左仆射,我爹是他爹頂頭上司,他開罪不起我們家。
當然,最重要的,是我們一同混過這好幾年的情誼。
我手指捏著紙團,瞅了個空隙,朝洛江潛背上砸去。
所有人都看見一個從屋子最後飛來小紙團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然後——
“啪”,砸進了徐夫子的手裡。
楊如清闔目,不忍再看。
本公子……本公子默默往後縮了縮,背部一點點軟肉都因為緊抵著牆凹陷了。
徐夫子看著卻不怎麼生氣,甚至還衝我笑了笑:“老夫讓鶴公子罰站,鶴公子卻往人家背上扔紙團。是對老夫的懲罰有什麼不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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