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與君相絕 第10章 宋煥呈帶刺的清醒
醫院外的夜風帶著涼意,吹散了消毒水的沉悶,卻吹不散兩人之間無形的張力。盛少罌半推半攬地將宋煥呈帶到自己那輛線條流暢、價值不菲的跑車旁。霓虹燈的光影在車身上流淌,映照著兩張同樣出色卻心思迥異的臉。
宋煥呈終於忍無可忍,猛地發力掙脫了盛少罌的鉗製。他迅速後退一步,整理著被弄皺的西裝外套,臉上職業化的嫵媚笑容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疏離和一絲壓抑的怒意。他壓低聲音,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盛少罌,戲演夠了嗎?可以放手了吧?醫院門口,彆太過分!”
盛少罌被他掙開,也不惱,隻是慵懶地靠在了冰冷的車門上。她慢條斯理地從精緻的煙盒裡抽出一支細長的女士香煙,叼在唇間,“哢噠”一聲,幽藍的火苗跳躍,點燃了煙絲。她深吸一口,緩緩吐出淡青色的煙霧,繚繞的煙霧模糊了她精緻的眉眼,卻讓那雙眼睛在夜色中顯得更加深邃難測。
“演?”盛少罌輕笑,煙嗓帶著獨特的磁性,眼神透過煙霧玩味地看著宋煥呈緊繃的臉,“煥呈,你覺得我剛纔是在演戲?”她頓了頓,指尖優雅地彈了彈煙灰,“剛纔在病房裡,你看那個小秘書的眼神,可是充滿了……‘過來人’的同情和憐憫。”她刻意模仿著宋煥呈之前的語氣,帶著一絲嘲弄,“怎麼,覺得我盛少罌的手段,和我哥一樣,都是在‘玩弄’人?嗯?”
宋煥呈抱著花束的手臂緊了緊,白色的鬱金香在夜風中微微顫抖。他迎上盛少罌審視的目光,毫不退縮,漂亮的臉上帶著一種近乎尖銳的清醒和諷刺:“難道不是嗎?盛小姐,你我都是明白人。你接近那個小秘書,和我當年接近你哥,本質上有什麼區彆?不都是看中了對方身上可以利用的價值,然後施捨一點‘恩惠’,再步步緊逼,最終達成目的?不過是你們資本家慣用的、披著糖衣的掠奪手段罷了!”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壓抑已久的憤懣和洞穿本質的冰冷。
盛少罌夾著煙的手指在空中頓了一下。宋煥呈的直白和尖銳,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準地刺向她精心維持的風流表象之下。他不僅看穿了她的行為模式,更毫不留情地將她與那些風流成性的資本家們相提並論,甚至點明瞭“掠奪”的本質。
這種毫不掩飾的冒犯和清醒的認知,非但沒有激怒盛少罌,反而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冰封的心湖裡激起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漣漪。
她再次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目光如同實質般在宋煥呈臉上逡巡,彷彿第一次真正打量眼前這個人。不再是那個舞台上光芒四射的偶像,也不是她哥哥身邊溫順討好的金絲雀,而是一個帶著刺、看透規則、甚至敢於向規則製定者亮出爪牙的……清醒的獵物。
“哦?”盛少罌的語調微微上揚,帶著一種新奇的興味,“所以,在你眼裡,我對高途的‘關心’,和你當初為了資源、人脈,爬上我哥的床,是一樣的?”她的話語極其刻薄,直指當年那段各取所需的交易本質。
宋煥呈的臉色瞬間白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被揭穿的狼狽和痛楚,但隨即被更深的倔強和冰冷覆蓋。他挺直了背脊,像一株在寒風中挺立的竹子,聲音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對!是一樣的!都是交易!我宋煥呈敢作敢當,從不否認當初接近盛少遊是為了什麼!我付出了我能付出的,也得到了我想要的!至少,我交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像你們這幫資本家,總喜歡披著‘情意’的外衣,行掠奪之實,還要對方感恩戴德!”
他直視著盛少罌,眼神銳利如刀:“那個小秘書,他有什麼?一副好皮囊?一點可憐的倔強?還是他那點拚命隱藏的oga身份?盛少罌,你接近他,給他妹妹提供昂貴的藥品,下一步呢?是不是就要他拿自己來還了?你明知道沈文琅厭惡oga,你把他從beta的偽裝裡撕出來,是想把他徹底逼上絕路,隻能依附於你吧?這就是你們資本家的‘興趣’?”
夜風吹動著宋煥呈額前的碎發,他抱著花束站在那裡,像一朵燃燒著冰冷火焰的花。他的指控尖銳、直白,甚至帶著一種自我毀滅式的坦誠,將他自己和高途都擺在了“被掠奪者”的位置上,將盛少罌置於了“掠奪者”的審判席。
盛少罌靜靜地聽著,指間的香煙一點點燃燒。煙霧繚繞中,她的眼神變得異常幽深。宋煥呈的激烈反應,他對高途那種近乎“同類相憐”的維護,以及他對自己和資本家們的手段如此清醒、如此痛恨的剖析……這一切都超出了她原本的預期。
她以為宋煥呈隻是個被名利場打磨得圓滑世故、早已麻木的漂亮玩偶。但現在看來,這隻金絲雀的骨頭,比想象中要硬得多。他心底還藏著沒有被磨滅的棱角和……某種近乎愚蠢的正義感?
這種強烈的反差,這種清醒的痛苦,這種飛蛾撲火般的尖銳對抗……像一道從未品嘗過的烈酒,帶著灼燒感和奇特的回甘,意外地勾起了盛少罌沉寂已久的好奇心和……一種近乎本能的征服欲。
她掐滅了煙蒂,隨手彈進不遠處的垃圾桶。高跟鞋向前一步,再次逼近宋煥呈。這一次,她的目光不再是純粹的玩味或調情,而是帶著一種審視獵物新特性的、充滿興味的探究。
“煥呈,”她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奇異的專注,目光牢牢鎖住宋煥呈倔強而冰冷的眼睛,“你剛才說……‘資本家們’?”她的指尖再次抬起,這次沒有觸碰他的臉,而是虛虛地指向他激烈起伏的胸口,“那麼,你告訴我,你現在這副為了一個陌生人,不惜撕開自己舊傷疤來控訴我的樣子,又算什麼呢?”
她的身體前傾,虞美人的氣息強勢地籠罩住宋煥呈清雅的果香,帶著一種不容逃避的壓迫感:“是……正義感爆棚?還是……”她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極具侵略性的、近乎危險的弧度,“你是在害怕?害怕看到另一個oga,重蹈你當年的覆轍?害怕那個小秘書……會比你更‘可憐’?或者……害怕你自己,其實並沒有你以為的那麼‘清醒’和‘無所謂’?”
宋煥呈被她步步緊逼的問話和那極具穿透力的目光釘在原地,呼吸猛地一窒。盛少罌的話像毒蛇,精準地咬在了他最隱秘的恐懼和自我懷疑上。他張了張嘴,想反駁,卻發現喉嚨像是被堵住,剛才那股破釜沉舟的氣勢在對方洞悉一切的目光下開始搖搖欲墜。
盛少罌看著他眼底那瞬間的慌亂和強撐的脆弱,心中那點新奇的興趣如同被點燃的星火,迅速蔓延。她不再追問,隻是用一種近乎歎息,卻又帶著絕對掌控的語氣,低聲道:
“你知道嗎,煥呈?”她的目光掃過他緊抿的唇瓣,滑過他因激動而微微泛紅的眼尾,“比起病房裡那隻隻會瑟瑟發抖、逆來順受的小兔子……你這副帶刺又清醒、明明恨得要死卻又忍不住可憐彆人的樣子……有趣多了。”
這句話,像一句魔咒,也像一句宣判。
宋煥呈徹底僵住,抱著花束的手指冰涼。他看著盛少罌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如同發現新玩具般的興味光芒,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竄起。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那番激烈的控訴,非但沒有讓她退卻或惱怒,反而……成功地引起了這個惡魔更深、更危險的興趣。
盛少罌不再看他臉上的血色褪儘,優雅地直起身,拉開了距離,彷彿剛才那番極具壓迫感的對話從未發生。她拉開了車門,坐進駕駛座,發動了引擎。跑車發出低沉的轟鳴。
車窗降下,盛少罌側過頭,對著依舊僵立在夜風中的宋煥呈,臉上恢複了那種漫不經心的、風流倜儻的笑容,隻是眼底深處,多了一絲捕獵者鎖定目標後的幽光:
“看來今晚的‘敘舊’很愉快,煥呈。期待我們的……下次見麵。”
說完,不等宋煥呈有任何反應,跑車便如同離弦之箭,彙入城市的車流,隻留下一道炫目的尾燈和彌散在空氣中的淡淡虞美人香氣。
宋煥呈獨自站在醫院門口,夜風吹得他渾身發冷。懷裡嬌豔的鬱金香此刻顯得無比諷刺。他低頭看著花束,又想起病房裡高途那驚恐蒼白的臉,想起盛少罌最後那句“有趣多了”……一種比被當做玩物更深的、被當成新奇獵物的恐懼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緩緩纏繞上他的心臟。
他知道,自己可能……惹上了一個更麻煩的存在。盛少罌的“興趣”,遠比她哥哥盛少遊的“薄情”,要可怕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