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真君共枕泉 第18章 天河的另一頭
龍王卻慢慢的搖了搖頭。
一向溫和帶著打趣的目光此刻卻漸漸變得森冷起來。
“不，他做得很細，先是用邪術撕開縫隙讓天河水墜下做幌子，再用若水魄汙染蔓延到修為低的水族，這些魔化的小妖會在河道肆虐，製造災情，而修為高的……他會親手煉化，用來增進自己的法力。”
孫悟空單手叉腰，金眸眯起。
“這老東西是想一箭三雕啊！先毀河靈，栽贓東海，再假借天災變成他施恩救人的機會！”
“他確實做到了。”龍王語氣有些冷，眸子劃過一絲隱晦。
“河靈魔化後，凡人沒了保護神。小妖怪暴亂，修為高的不是被他煉化增進修為，就是被逼到海域之外。凡人見他能平息災禍，自然越發奉他為神。到那時，他就能搖身一變成救世主，凡人會跪拜他，妖族也會依附他。他的野心可還真不小！”
這樁樁件件的陰謀循序漸進，像是早有預謀。
再加上對東海顧潛的栽贓嫁禍與鮫鳴的蠱惑算計。
他的手甚至都已經敢伸到東海了。
孫悟空有些震驚，倒不是震驚這大祭司的陰謀有多深。
而是因為在取經路上它所見到的凡人形象往往都是柔弱不堪，脆弱宛如螻蟻的。
偶爾有這種陰險狡詐的人，可那畢竟是少數。
再窮凶惡極的凡人一旦見了妖怪神仙也會嚇得屁滾尿流。
況且即使有些膽色大的修煉也是為了成神仙。
而這大祭司不僅見到他們這群神仙不害怕，竟然費勁功夫隻為了當凡間的地方神？
八戒一直沒插話，此刻才慢悠悠地不經意補了句。
“先造一場天災，再收割人心當救世主。”
他捏了捏下巴。
“這手段……夠陰啊！”
龍王沉默著盯了他一眼。
岸邊的風聲忽然停了幾息。
海浪拍擊礁石的聲音被壓得很輕，彷彿整個海域都屏住了呼吸。
此刻二郎神緩緩合了上書，他動作帶著極其的沉穩。
彷彿在合上的不是紙頁，而是一樁已經了結的命案。
他抬起眼，看著遠方海平線那抹暗色。
神情冷淡得像早就把這一切看穿。
夜海靜得出奇。
隻有浪聲拍著礁石，濺起一片又一片的白沫。
臨時紮起的營地裡，篝火劈裡啪啦的燃著。
幾人將烤得魚皮焦香，酒香也隨著熱氣陣陣散開。
孫悟空一手抱著金箍棒，一手高舉著酒壇。
“來來來，今兒這事算圓滿，咱得喝一杯！”
嘯天正叼著一塊魚排，尾巴掃得沙子沙沙作響，眯眼看著火苗跳動。
龍王端坐一旁，笑吟吟地聽他們打趣，偶爾插兩句話。
二郎神坐在靠外的位置。
他的身影背對著半輪月，像是藏在濃濃黑暗之中。
一身黑金暗紋的長袍被海風輕輕拂起。
一雙漆黑的眸子帶著淡漠的神情，讓人看不出是在思索著什麼。
孫悟空把酒壇遞到八戒手裡。
“呆子，你這回可來得巧！大祭司剛要哄幺蛾子，你就蹦出來，此行是來乾嘛了？”
八戒接過酒，咕嘟灌了幾口。
他咂了咂嘴，笑嗬嗬地擺手，“沒乾嘛，俺老豬這是碰巧路過，正好瞧見熱哄！這不順手幫個忙嘛！”
聞言。
二郎神慢條斯理地端起自己麵前的酒盞。
他指尖微微一轉，清冽的酒液泛出淡淡的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二郎神隻是淡聲問，“是路過，還是特意趕來？”
“路過路過！”
八戒拍著胸脯像是打包票般，動作大得像要把胸骨震斷。
“取經歸來嘛，俺老豬走哪都是朋友，聽說東海有點動靜，就……順道來看看熱哄！”
孫悟空在影子裡翻了個白眼。
“你個呆子騙鬼呢！”
這呆子從來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路過？
路過就鬼了！
你就是使喚他走幾步去問個路他都要討價還價！
龍王也隻是淡淡一笑，舉杯同他碰了下，話語像是在閒聊。
“本王記得東海好像沒有淨壇使者相熟的好友。”
再怎麼樣豬八戒也是如來親自賜號的淨壇使者了。
總不至於專程來趟東海找哪個蝦兵蟹將敘舊吧？
“難不成是來找小白龍？它還需要閉關一月才能化成人形呢。”
八戒愣了下，一時還沒想好怎麼回答。
於是隻好抬起酒碗猛猛喝了一大口酒，像在掩蓋什麼。
二郎神索性直接換了個話題。
他語氣慢得像海潮推沙。
“你以前……可管過天河？”
這話像是隨口，可八戒握杯的手指明顯一僵。
他帶著憨傻的語氣笑嘻嘻地說。
“哎呀那都是老黃曆啦！俺那會兒年輕不懂事，管啥不管啥的，也就糊弄過去了！”
“糊弄？”
二郎神挑眉，似笑非笑。
“本君記得天河可不是隨便糊弄的地方。”
嘯天抬眼看了他們一眼，又低頭給火添柴。
孫悟空則豎起耳朵，感覺二郎神話裡有話。
這像是要拎出點什麼來。
“真君啊。”
八戒歎了口氣，帶著深深的無奈。
他像是被酒精催開了嘴巴。
又像是知道自己瞞不過眾人，索性也不再隱瞞。
“你可知道，俺在天河那些年，除了守水就是……”他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挑詞，“陪她。”
二郎神一雙黑眸深沉極了，他盯著八戒。
八戒沉默了片刻，忽然仰起頭大灌一口酒，嗓音被酒燙得發啞。
“你們啊……心思一個一個的都比俺老豬都要多！”
八戒不再躲閃，眼神飄向火光之外的夜色，像是進入了美好的回憶。
一張臉上還帶著眷戀般的笑容，慢慢開口說道。
“當年，俺老豬還在高老莊混日子的時候……不，在那更早，那時我掌管天河水軍，偶爾會在河邊做些瑣碎差事，偶爾能看見她，若水。”
“她的眼睛像清亮的泉，能照見人心底的影子，她不愛說話，笑起來卻能讓天河的水都亮幾分，有時候，她會坐在河岸的石頭上，捧著一瓣落花，問我天河的另一頭是不是人間。”
孫悟空聽著故事來了勁，眨巴著眼問道。
“那你咋答的？”
它這纔想起若水二字為何聽起來如此耳熟。
原來這若水竟是取經路上八戒夜夜做夢喊出口的名字！
起初它以為是道菜名，畢竟這呆子滿腦子都是吃。
再後來它便也將這事拋之腦後，聽到啥都不再稀罕。
八戒聽到孫悟空的好奇隻是低笑了一聲，帶著些自嘲。
“我說，不通。”
火光映著他眼底一片嘲諷的暗色。
“其實我知道，她是想去看看人世的春夏秋冬。”
他頓了頓，又悶聲道。
“後來……後來天庭說神仙不能動情，於是她被封在河底，我被貶到凡間，化作個隻知道吃喝玩樂的豬頭呆子，一晃幾百年過去了，天河換了守將，她的名字也沒人提起。”
嘯天看了他一眼，小口嚼著魚排，美味讓她愉悅的輕輕搖了搖尾巴。
二郎神沒再說話，聽完這番話後隻把酒壇推了回去，神情看似淡漠。
“天河的水冷得很。”
八戒忽然開口道，隻不過聲音低沉得有點不像平時吊兒郎當的調子。
“可她的手，總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