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真君共枕泉 第30章 它還沒成人形
“慢著！”
一聲大喝伴隨著一道金光在哪吒耳邊炸開。
哪吒的尖槍在半路硬生生頓住。
再不能動彈分毫。
哪吒身形一震，抬頭看著孫悟空，清冷的麵上此刻竟然帶了些許慌亂。
“大聖……你……”
孫悟空肩挑金箍棒一橫，重重一擋。
棒影與槍鋒碰撞，火星四濺。
哪吒一愣，抬眸，“大聖這是做什麼？”
“做什麼？”
孫悟空咧嘴一笑，笑裡卻帶著壓得極深的冷意。
“不問清楚就下死手，哪吒這是哪學的規矩？嗯？”
哪吒抬手，槍尖一點，火光吐焰。
聞言，他神色百般糾結變化。
雖是一瞬間的功夫，可卻也落在了孫悟空的眼中。
“這妖孽殘害生靈，罪該當誅。”他沉沉冷聲道。
孫悟空再次一棍子橫過，攔下火尖槍的猛勢。
這次輪到哪吒愣了，抿唇。
“大聖這是要護它？”
“護它個屁！”
孫悟空翻了個白眼，聲音壓得低沉。
“禍害凡間百姓是大罪，再怎麼樣也死有餘辜！俺隻是覺得，這事蹊蹺得很。”
它眯起眼，盯著地上那些還未散儘的符紋冷笑。
“這妖怪哪裡來的符咒？俺剛剛瞧見還覺得眼熟，眼下纔想起，這符咒可不就跟東海底下那大祭司留下的一樣？虧我之前還納悶這妖怪修煉明明還需凡人煉藥，可哪來的本事將這麼小的狼崽化形成猛獸模樣！”
小狼像是知道自己主人受了重傷，它嗷嗚一聲躥過去護在妖怪懷裡，眼淚和血混成一團。
妖怪渾身浴血，肩頭被撕裂，呼吸像拉風箱似的，眼裡卻燃著死死不滅的恨火。
望著撲來的小狼，它猙獰的臉色恢複了幾絲平靜。
可它聽到孫悟空這話忽然狂笑不止，笑聲嘶啞得像破銅。
“哪裡來的本事？哈哈哈……想當年我也是上天做了神仙的人！”
身受重傷的妖怪連呼吸都費勁，說起話來也是一句三喘。
它滿目猙獰，眼裡似是不死不休的怨恨。
彷彿不知道身上的疼痛似的。
“可那天庭終究是瞧不起異族，不願精怪成神，於是找藉口挑了個錯處便將我貶下凡去。你們知道被貶的神仙的下場麼！輕則重新修煉，等待來日機緣。重則神體儘失，褪成原型重新修煉！所以我才淪落至此！”
孫悟空怔住，似乎沒想到事情是這樣的發展。
哪吒臉色依舊冰冷，不發一語。
二郎神卻像是連聽的興趣都沒有，施法解救出那些凡人。
像是知道神仙下凡解救他們，怕驚擾到神仙似的。
這些個凡人竟沒有一個哭出聲的。
“不知過了多少年，我纔再次修煉成人形！從那以後，我活著的唯一動力就是複仇！嗬……不就是大哄天宮麼？你孫悟空可以，我為什麼就不可以！呃……後來有一天我碰到了個大妖，他說有一個法子可以助我法力大成！到那時我便可以打上天複仇！你們看到的……呃！”
話音戛然而止。
劍光冷厲，破空一瞬。
噗———！
妖身高飛，血霧衝天。
它的胸口被開了個洞，像一朵妖冶的花，伴隨著風在它身體在裡絢爛盛放。
孫悟空瞳孔猛縮，金光凝成鋒刃，抬手一棒，撥開飛濺的血。
那動作猛得像要劈斷空氣。
“是誰！”
冷風捲起，血腥味鋪滿山野。
李天王的聲音從暗中傳來，明明是帶著笑意看著眾人，但聽起來帶著幾絲冷硬威嚴。
“大聖莫要見怪，此等罪惡的孽障，多說一個字，便多一分禍患。”
孫悟空勾了勾唇，笑意卻冷得像刀鋒，嗓音帶著一絲壓不住的燥火。
“俺還以為是誰這麼大膽，原是李天王。李天王收拾起妖物來可真是乾脆！”
李天王笑意不減。
“大聖過獎，光它殘害百姓這一點便已罪大惡極，這是死有餘辜。”
罪大惡極，死有餘辜。
他一番話說的剛正不阿。
孫悟空捏緊金箍棒。
李天王話落，那妖怪的鮮血就順著妖軀流淌。
像一條紅線，蜿蜒入泥土。
小狼有靈性，發出一聲尖銳的悲鳴，撲到屍體上瑟瑟發抖。
李天王抬手，掌心雷光暴起，顯然要一並了結。
“住手！”
孫悟空一聲暴喝，橫身舉棒擋在小狼前，火氣衝天。
“這你也要殺？它還沒成人形！”
哪吒麵色一沉，火尖槍橫起，擋在兩人之間，聲音低低。
“彆亂來。”
空氣瞬間繃緊，殺氣在血腥味裡蔓延。
二郎神站在不遠處，循著蹤跡解救那些凡人。
好像妖怪這邊的所有事都與他無關。
李天王一邊笑著安撫著孫悟空的胡攪蠻纏，可背後那隻手悄然就是一道光劈過去。
鐺！
眨眼的功夫。
一陣金光將其彈開。
李天王猛的循著金光的蹤跡望去。
原來是不遠處的二郎神。
“真君，你這是……？”
“手滑。”
二郎神懶得廢話，抬手又是一道金光直直奔向最後一個被束縛的凡人。
原來是法術打歪了。
見狀，孫悟空嘖嘖歎氣，好似一副好心被辜負的模樣。
“李天王啊，真不是俺說你笨！非要俺將話說明白麼？這二郎神養了條狗，走哪都要帶上，可見愛狗心切。但你如今卻要當著他的麵殺了一條狗，難道不怕日後真君對你心存芥蒂？”
“……”李天王愣了。
“心存芥蒂事小，可若是從今往後都因此事記恨上了天王呢？俺可是聽說這二郎神心眼比針還小！”
“……”李天王沉思。
“這一但記恨上了，往後的日子怕是就不好過咯！想當年俺不就是……”
孫悟空一番話好不慷慨奮勇的，聽的李天王都連連稱讚大聖說的是。
血腥味彌漫，風吹過林梢。
最終，李天王還樂嗬嗬的朝二郎神賠了句不是，也不再出手。
氣氛一時間緩和下來。
驀地。
一陣風吹過。
風裡帶著血腥和苦澀的味道。
妖怪的屍身忽然一抽，像最後的本能痙攣。
下一刻。
皮肉崩開，骨骼炸響。
灰白的毛從血肉縫裡瘋長，血水順著斷裂的筋骨淌下，滴在泥地上，濺出一朵朵暗紅的花。
所有人都怔住。
那是一具猿猴的軀體，瘦削得近乎枯骨，脊背高高拱起，四肢拉長，指爪猶帶血痕。
胸口被李天王一斧劈穿，裂開的血口深到能看見碎裂的肋骨。
原本心臟的位置空空如也，像被硬生生掏掉過。
它的頭歪在泥地上，一隻眼睛半睜半閉，混濁的白色裡還殘留著一抹怨毒。
另一隻眼卻徹底塌陷出眼窩，腥膩的血水順著眼窩蜿蜒而下，染紅了半邊麵孔。
一身猿毛濕漉漉地貼著骨架，毛尖被鮮血浸成深黑，帶著死亡的不祥冷光。
整個林子忽然死寂。
風又起。
又吹過那具猿猴屍體。
屍體的毛發一根根立起，像死後仍想抗爭，卻隻能隨風低伏。
孫悟空盯著它，手指一點點收緊，指節攥得發白，金箍棒在掌心與它發出契合的共鳴。
它的呼吸像被什麼卡住，胸膛一下一下起伏，耳邊隻剩血液轟鳴。
哪吒的手也緊了緊，喉嚨燒得滾燙，聲音低低。
“……大聖。”
李天王笑容還掛在臉上，目光卻平靜得像在看一塊破碎的石頭。
二郎神立在不遠處，銀甲也染了血。
他神色深沉如海，目光與孫悟空在半空交彙，像兩柄刀暗暗相擊。
火星一瞬濺開，卻沒落地。
他的手握在三尖刀上，指尖泛白，眼神深不見底。
李天王收回妖怪身上的斧鉞，語氣還是帶著那副不卑不亢的笑意。
“此乃猴屬妖孽，天性桀驁，不除不足平亂。”
孫悟空緩緩抬起頭，笑容一點點扭曲，聲音卻冷得滲骨。
“妖孽？俺倒想問問這話，是你的意思，還是天庭的意思？”
無人應聲，隻有風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