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真君共枕泉 第49章 凡間的煙火
敖烈笑得合不攏嘴。
“自然是我天賦異稟唄!”說著還得意的挑釁孫悟空。
敖塵搖了搖扇子,慢條斯理。
“不奇怪,真君神殿那邊可沒人敢讓你輸,倒是這裡,誰都敢和你搶。”
孫悟空愣了一瞬,隨即咧嘴一笑。
“這麼說那俺更得常來啊,不然在天庭呆久了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連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都贏不過!”
孫悟空說得輕巧,卻把酒壇子拎得咕咚一聲放下。
酒液濺出幾滴,正好落在它的靴尖上。
敖塵看在眼裡,卻仍是那副玩世的笑意。
“龍宮隨時給大聖留座。”
話落。
水聲拍在玉階上,像是刻意替他把餘音壓下去。
孫悟空挑了挑眉,仰頭又灌下一口輸酒。
……
幾輪酒過,案上果盤堆得亂七八糟,桌邊空壇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地。
敖烈臉頰泛紅,額角沁出細汗,呼吸裡帶著酒香。
她盯著手裡那盞幾乎空了的酒杯,遲疑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開口。
“大聖……”
孫悟空正歪在椅背上,拿指甲剔牙,聞言懶洋洋地應了一聲。
“嗯?”
敖烈咬了咬唇,眼神飄了飄,恍惚了幾秒她才問。
“……師傅,他……可還安好?”
話一出口,她自己也怔了一下,指尖絞著衣角,連呼吸都輕了幾分。
孫悟空愣了愣,手裡的動作微微一頓。
片刻,它噗嗤笑了一聲,仰頭把剩下的一點酒一口悶掉。
“你問這乾啥?反正俺走的時候,他好好的,八成現在還在西天念經敲木魚,清湯寡水,肯定比你我都自在。”
孫悟空說得吊兒郎當,聲音裡帶著打趣,甚至有點敷衍。
敖烈盯著它,眼神裡掠過一點失落,卻沒再問,隻輕聲應了句。
“……嗯。”
敖塵搖著扇子,眼眸半掩,扇骨在掌心敲了兩下,卻一句話都沒多說。
殿中安靜了片刻,隻餘下酒香氤氳和水聲拍岸。
……
過了許久,孫悟空突然一拍桌子,笑聲轟然響起。
“不行不行,光喝酒沒意思!小烈,你不是剛長了雙腿嗎?來,咱比劃比劃,看你是不是比俺跑得快!”
敖烈瞪大眼睛,“剛剛不是比過了嗎,而且這可是水晶殿……”
“剛剛的不算數,俺讓著你了!”孫悟空已經一把將她拉起。
白裙在半空一擺。
下一瞬,兩人像兩道流光,一前一後衝出大殿,濺起無數水花。
敖塵站在殿門口,紅衣在水光裡搖曳,扇子半合,唇角笑意不減半分。
“……兩個小祖宗,果然是一對活寶。”
他低聲喃喃,目光卻追著那金與白的身影,深不見底。
……
出了水殿,海麵被月光灑得如銀。
浪濤翻卷,拍在礁石上,濺出一片光霧。
孫悟空與敖烈一前一後奔行在波濤之上,笑聲混著水聲,直衝雲霄。
跑了一陣,孫悟空忽然在前頭停下,眯眼笑道。
“不錯,這腿還是那麼利索。可要想追上俺,還得多練練。”
敖烈跑得臉頰通紅,卻又倔強地仰起下巴。
“不服!今天我是喝了酒,下次我一定贏你!”
孫悟空笑得更大聲了,“你有俺喝的多?”
“……”
孫悟空一雙眼睛亮得像火,整個人都透著放肆的暢快。
敖塵這時才從殿後緩緩走來,腳步穩得像在平地。
他遠遠看著這場追逐,紅扇輕搖,眼底波瀾深藏。
雲壓得很低。
像被晚酒蒸過的綢子,潮乎乎地貼在臉上。
喝散了,敖塵在前頭懶懶抖扇,紅衣拖出一線細光。
敖烈挽著袖口,腳步輕快,時不時回頭看孫悟空。
孫悟空單手把金箍棒往肩上一搭,沿著雲脊往回走,嘴裡叼著一瓣沒吃完的蟠桃,甜味在舌尖上晃。
“迴天咯。”它打了個嗬欠,“下回再找你們喝,下次得換個地兒,彆老在水裡泡,猴毛要打捲了。”
敖塵笑了一聲,沒回頭,“捲了也好看。”
敖烈噗嗤一下,正要插話,忽然聽見孫悟空咦了一聲。
雲頭下麵,是一座燈火細碎的小城。
城外一條小河,河上架著窄窄一座橋。
橋邊柳枝低垂,一個穿淺青衣裳的女子撐著一把油紙傘,步子很輕,像怕驚動什麼。
她抬頭看了看天色,眼睛裡亮了一下,又壓下去,沿著河岸快走。
遠看,就是尋常人家的姑娘。
孫悟空停住,眯了眯眼。
它那雙金瞳像被風吹了下,亮了一寸。
火眼金睛從雲縫裡往下照,那姑娘腳邊有一點薄薄的霞,淡得快散了。
“有意思。”
孫悟空把桃核往嘴邊一吐,彈指一磕,核兒落到雲外,沒聲沒息。
它把棒子往肩上一扛,側過身。
“你們先走,俺下去瞧一眼。”
敖塵目光一斜,“要我陪……”
“不用。”孫悟空咧嘴一笑,“俺自己去,看完就回。”
話罷,它腳尖一點,整個人像一滴金光沿著雲脊滑了下去。
風從袖裡灌進去,帶著酒香,往後拖出長長一縷香氣。
小城的夜,燈火不多,都是小小一團的沿著街口擺動。
孫悟空落在屋簷上,貓著腰朝河那邊看。
淺青衣裳的女子沿著巷子轉了兩道彎,停在一處院門前,猶豫了再三,終是伸手叩門。
“是誰?”
門裡是個青年男子的聲音,帶著病氣,又輕又軟,尾音有些虛。
女子把傘收了,壓低聲音。
“是我。”
門開。
青年側過身,燈影搖了一下。
孫悟空的視線順著門縫一溜,把裡頭掃了一遍。
那是屬於凡間的煙火味兒。
院裡種著兩株石榴,紅花謝了,枝乾乾淨。
走廊下晾著曬到半乾的藥材,屋裡破敗殘舊,還有個小桌上擺著兩隻粗瓷碗,碗裡是喝到一半的粥,米粒糊在碗沿上。
床邊立著一根細細的竹竿,掛了個舊香囊。
青年麵容清秀,卻是極瘦,臉色也白得過了頭,咳了兩聲才壓住。
女子進門時抬頭看他,目光像被什麼燙了一下躲開,又忍不住去看。
她先把傘放在門後,又小心地把門合上。
“今天好些嗎?”她低聲問。
“嗯。”青年笑了一下,氣音不穩,“你彆總這麼晚來,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