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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129章 你燒的不是衣是輪回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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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天光未亮,紫宸宮深處卻已傳來撕心裂肺的尖叫。

“我不是假的!我是真的蘇婕妤!我是皇上親封的婕妤!你們都瞎了嗎?!”

聲音尖利如裂帛,在空蕩的宮廊間回蕩。

守在外殿的宮人跪伏在地,頭都不敢抬。

錦霞閣內,銅鏡碎了一地,鏡片映出數十張扭曲的臉——那是蘇婕妤瘋狂砸向鏡麵時,殘影中浮現出的百名線奴麵容,每一雙眼睛都死死盯著她,無聲控訴。

她卻不管不顧,隻死死攥著一塊未碎的鏡片,指尖被劃破,血順著臉頰滑落,混著潰爛皮肉流下的黃水,滴在衣襟上,洇開一片暗紅。

“我是真的……我纔是主子……”她喃喃著,眼神渙散,臉上肌膚一塊塊剝落,露出底下青灰腐爛的肌理,彷彿一具正在潰敗的屍身。

可她仍不死心。

“抬織機來!”她嘶吼,“請斷縷大師!我要續命!我要重織魂線!”

話音未落,一名老太監顫巍巍稟報:“婕妤娘娘……尚衣局……昨夜燒成廢墟,新機尚未備妥……”

“那就搶!”她猛地抓起地上一塊碎鏡,朝那太監擲去,“去搶沈婕妤宮裡的機!她是五品,配用官造織器!搶來!快去!”

老太監倉皇退下。

訊息很快傳到沈青梧耳中。

她正坐在偏殿銅盆前,水波平靜如鏡。

她指尖輕點水麵,一圈漣漪蕩開,倒影卻遲遲未現她的容顏。

片刻後,水中浮現出一張陌生的臉——枯瘦、蒼白,眼窩深陷,發如枯草,手中握著一根斷裂的玉簪,站在織機前,嘴唇微動,無聲低語:

“當年,我也以為自己是真。”

沈青梧瞳孔微縮。

這不是幻覺。

這是“夢門”識海開啟後,血脈冥途反饋的殘憶——某個曾與她命運交織的亡魂,在向她傳遞真相。

她緩緩收回手,水影潰散。

“影七。”她開口,聲音冷得像從地底滲出。

暗影中,一道黑影無聲跪地:“屬下在。”

“查清斷縷下落了嗎?”

“已查明。他藏身宮牆夾道,靠聽絲線震顫度日,自稱‘線語者’。他曾言——”影七頓了頓,“‘織魂者,必被線纏;竊命者,必斷輪回。’”

沈青梧輕笑一聲,唇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

“她想續命?嗬……她早就不在輪回之中了。”

昨夜業火焚衣,百魂歸冥,那不隻是超度,更是清算。

蘇婕妤以百名線奴之魂織就青春假象,早已透支命數,她的命格早在第一根血絲纏上脖頸時,就被地府除名。

如今她所剩的,不過是一具被執念撐起的空殼。

“素紗呢?”沈青梧問。

“回稟主上,巡使首領已在尚衣局布網三日。”影七低聲道,“她以陰絲結陣,困住‘梭影’殘念。可……今日清晨,陰網中的絲線竟開始反向生長,如活物般攀向婕妤宮方向,似欲寄生新織機。”

沈青梧眸光一沉。

果然,邪術未滅。

織魂之術,本就不依賴肉身,而在於“執念”與“媒介”。

隻要還有人相信“她是真”,隻要還有織機運轉,那殘魂便能借殼重生。

“她不是瘋了。”沈青梧緩緩起身,指節在案上輕叩,“她是終於活成了自己騙自己的夢。真與假,在她心裡早已倒置。她寧願相信畫皮是真,也不願承認鏡中是假。”

她轉身走向內室,取出一隻舊木匣。

匣中,是一幅泛黃的絹畫。

小月兒跪在殿外,渾身發抖,眼淚止不住地流。

她是蘇婕妤幼時的替身,從小被換入深宅,代主受罰、代主生病、代主承怨。

直到蘇婕妤真正失寵那年,她被丟出宮外,淪為乞兒。

“這畫……是嬤嬤臨死前塞給我的……”她抽泣著,“她說……主子怕老,怕醜,怕皇上不要她……所以把我關在地窖,用我的命線織她的臉……可她後來……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

沈青梧展開畫卷。

畫中女子眉眼溫婉,肌膚勝雪,正是如今蘇婕妤的模樣——可批註分明寫著:

“癸未年,貴妃養女,本名蘇婉,容貌漸衰,恐失寵,遂以替身承怨,自認真身。”

她看著畫,忽然覺得可悲又可笑。

一個女人,為了留住寵愛,不惜以他人魂魄為紗,織就虛假容顏。

久而久之,她忘了自己本貌,忘了自己是誰,甚至開始憎恨那個“替身”,認為她是冒充者,是竊賊。

可真正的竊賊,從來都是她自己。

“她燒的不是衣,是輪回的路。”沈青梧低語,指尖撫過畫上眉心,“而她不知道,當最後一縷真魂被織儘,她自己,也成了替身。”

殿外風起,卷著焦灰撲入門扉。

她閉眼,識海中“夢門”轟然開啟,三十息內,血脈冥途顯現——那是一條由無數斷裂絲線纏繞而成的幽徑,通向未知深淵。

她再睜眼時,眸底已無情緒。

“影七,守好小月兒,彆讓任何人接近她。”

“素紗,繼續纏住那殘念,哪怕它化作一縷風,一縷聲,也不許它觸到新機。”

她轉身,走向殿外夜色。

“當一個人連自己都騙了,那就該有人,替地府來判她——真偽已亂,魂當永錮。”

風掠過她鬢邊白發,心口冰裂紋微閃金光,似有某種古老契約,在悄然鬆動。

而她腳步不停,直奔尚衣局廢墟。

那一夜,無人知曉她做了什麼。

隻知次日清晨,尚衣局焦土之上,一柄斷簪深深插入地心,周圍地麵裂開蛛網般的紋路,隱隱有青煙滲出。

風過處,似有無數細碎蟬鳴,自地底幽幽響起。

夜色如墨,傾瀉在尚衣局焦黑的斷垣之上。

風過處,殘灰打著旋兒,似無數未散的魂在低語徘徊。

沈青梧立於廢墟中央,黑袍獵獵,發絲淩亂間已染了幾縷刺目的白。

她手中緊握那柄斷簪——正是昨夜從蘇婕妤碎鏡中尋得的舊物,玉身斷裂,刃口卻泛著幽青寒光,彷彿飲過千魂之血。

她沒有遲疑。

一膝跪地,斷簪高舉過頂,寒聲啟咒:“斷線冥途,以魂為引,開!”

話音落,天地驟寂。

地心震顫,一道裂痕自她腳下轟然蔓延,如蛛網般向四麵八方撕裂。

焦土之下,竟浮出層層交錯的暗紅絲線,像是埋藏百年的血脈經絡,微微搏動,散發著腐朽與怨毒交織的氣息。

幽光自地底滲出,映得她半邊臉蒼白如鬼。

“小蟬……”她閉眼,耳中忽響細微振鳴——那是百名線奴臨死前最後一聲嗚咽,被織機絞斷喉管時發出的、如同蟬蛻般的哀音。

這聲音微弱,卻清晰鑽入她的識海,如針引線,逆流而上。

她順著那殘聲追溯。

一步踏入冥途虛影,四周景象驟變——她置身於一座巨大織坊,梁柱皆由人骨穿絲而成,空中懸著百具倒吊的女屍,指尖垂落血線,織成一麵麵流動的鏡。

每一麵鏡中,都是蘇婕妤年輕貌美的容顏,而鏡後,卻藏著一張張扭曲哭泣的臉。

“命線之核……”她喃喃,目光鎖定織坊最深處——一台尚未啟用的新織機下,一團拳頭大小的血紗靜靜懸浮,紅得發黑,表麵不斷有細小的手指狀絲須蠕動,彷彿仍在試圖攀附、纏繞。

那就是“梭影”的根。

百名宮女的命魂被抽絲剝繭,織成他人青春,怨氣不散,凝為邪核。

隻要此核不毀,哪怕蘇婕妤身死,織魂之術仍可借他人之手、他機之聲重生。

沈青梧抬手,右臂金紋驟然熾亮,如熔金流轉。

她一把將血紗攥入掌心!

“啊——!!!”

百魂齊哭,聲震冥途。

“斷它!斷它!斷它……”無數聲音在她腦中炸開,撕扯她的神誌。

她咬牙撐住,指尖滲血,卻仍緊握不放。

那血紗如活物般掙紮,試圖鑽入她血脈,可金紋如鎖,將邪祟死死鎮壓。

她低頭,看著掌中滾燙的血團,眼中無悲無喜,隻有一抹冷徹如霜的審判之意。

“你們的命,不該被織成彆人的夢。”她輕聲道,隨即揚起斷簪,劃向掌心——

“嗤!”

血紗崩裂,一聲淒厲慘嚎響徹地底,那“梭影”殘念化作一道猩紅絲線,衝天欲逃,卻被冥途之力層層絞碎,終歸虛無。

萬籟俱寂。

她緩緩鬆手,焦灰般的碎屑從指縫飄落,隨風而散。

可就在她轉身欲離之際——

心口猛然劇痛!

“呃……!”她踉蹌一步,單膝跪地,冷汗瞬間浸透後背。

低頭看去,心口那四道冰裂紋竟開始逆向裂開,像是被某種力量強行撕扯,寒氣直透肺腑。

緊接著,冥途契約的虛影在她識海轟然浮現——那一個古老的“斷”字,竟寸寸碎裂,化作灰燼,隨風飄散。

耳邊,響起低啞如磨刀石的“契喉”之聲:

“斬因者,亦斷己途。你剪了彆人的命線……可還記得——自己的魂,還在嗎?”

她呼吸一滯,瞳孔微縮。

不是警告,是反噬。

她斬斷了不該斷的因果鏈,動了地府鐵律的邊界。

而代價,已經開始。

與此同時,乾清宮深處。

蕭玄策正批閱奏摺,忽覺殿內溫度驟降。

他抬眸,隻見龍柱陰影中,竟浮現出一道執剪的素影——女子背影清冷,手中剪刀正緩緩合攏,彷彿剪斷了什麼無形之物。

他眸光一沉,薄唇微啟,聲音低得幾不可聞:

“她剪的,不隻是衣……”

“是這宮裡,所有人活著的假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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