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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128章 我的剪刀,專剪癡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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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時三刻,鬼門低垂。

尚衣局的織坊如同一頭蟄伏的巨獸,梁木上垂下的絲線在陰風中輕輕擺動,像無數未斷的命脈,在黑暗裡無聲低語。

沈青梧立於織機之前,玄色裙裾拂地無聲,手中斷簪“衡”泛著冷鐵寒光。

她沒有點燈,也不需要光——她的眼中,早已映出這片被怨氣浸透的煉獄。

四角織機已被她的血浸染,每一滴都帶著陽壽的灼痛。

血珠順著木紋蜿蜒而下,滲入地縫,彷彿喚醒了沉睡十年的冤魂。

刹那間,天地一靜,連風都凝滯。

“嗡——”

織機轟鳴,如鐘鳴幽冥。

千絲萬線騰空而起,在虛空中交織成一片扭曲幻境。

雲霞翻湧,金線為骨,血絲為筋,一件巨大無匹的九重霞衣在空中緩緩成型,衣袂飄動間,竟有百名宮女匍匐其上,發絲化線,眼窩空洞,指甲剝落,指尖仍在機械地穿針引線。

她們不是活人,也不是完整的魂,而是被抽離神誌、煉成“線奴”的殘魄,一息尚存,隻為織就那件禁忌之衣。

沈青梧一步踏入幻境,足下踩著的是由怨念凝成的地麵,每走一步,識海便劇痛一分。

夢門開啟,金紋覆眼,她終於看清了這邪術的真相——每一根絲線,都連著一名宮女的陽壽命脈;而那些命脈的終點,並非輪回,而是彙聚於中央一道漆黑如墨的主絲,直通錦霞閣深處,纏繞在蘇婕妤的心口命門之上。

她在以他人之命,續自己之顏。

沈青梧眸光冷如霜刃。

她緩緩抬手,指尖撫過空中一道細若遊絲的魂線,觸之即痛。

那是小蟬的命絲,幾乎被無數金針貫穿,殘魂如風中殘燭,意識碎成片片。

“小蟬。”她輕聲喚,聲音穿透幻境,落在那具幾乎被織進衣襯裡的殘魂耳畔。

那團微弱的光影顫抖了一下,彷彿不敢相信這聲音的真實。

“……婕妤?”小蟬的聲音像是從井底傳來,斷斷續續,“您……不該來……她們說……我本就是您的替身……不配……活著……也不配……歸去……”

沈青梧眼神驟然一厲,掌心“衡”刃緊握,幾乎割破指骨。

“誰準她們說的?”她低語,聲音卻如判官宣律,一字一句,斬斷因果,“誰給她們,決定你生死的資格?”

她不再多言,斷簪化剪,刃鋒輕挑,一道金紋自刃上浮現,烙印成“赦”字元印。

她抬手,剪鋒一落——

“哢。”

第一縷魂絲斷裂。

空中一名線奴猛地抬頭,眼窩中竟流出血淚,隨即身體輕顫,化作一縷青煙,緩緩升空,消失在幻境儘頭。

那是解脫,是超度,是遲來十年的歸途。

而沈青梧的黑發也隨之飄落一縷,發根帶血,如被無形之力撕扯。

她不退,不避,繼續前行。

第二剪,第三剪……第七十件。

每一剪,都是一場審判,一次償還。

她以自身陽壽為引,逆溯地府禁忌之術,強行斬斷他人執念所織的因果線。

她的臉色越來越白,心口冰裂紋隱隱滲血,右臂金紋蔓延如火灼燒,可她的手,穩得如同執筆判生死的判官。

直到第七十一名線奴解脫,幻境猛然一震。

織機深處,千線婆枯坐的身影驟然抬頭。

她雙目雖盲,卻似穿透虛空,直視沈青梧所在。

“誰——在斷我的線!”她嘶聲厲喝,聲如裂帛,震得整個幻境嗡鳴不止。

刹那間,織機暴動,梭影化作一道銀光,撕裂空氣,直撲沈青梧麵門!

那不是凡物,是百年陰絲凝成的殺器,專破魂體,一擊即碎神識。

危急之際,幻境外傳來一聲輕響——

“陰絲,縛。”

素紗的聲音如幽魂低語,無形絲線自外破入,瞬間纏住梭影,將其死死鎖在半空。

三息,不多不少,正好三息。

足夠了。

沈青梧眼中金紋暴漲,識海夢門幾乎崩裂,可她仍死死撐住。

她低頭看向小蟬殘魂,指尖輕撫其額,聲音輕得像風,卻重如山嶽:

“我來接你回家。”

小蟬的殘影微微顫動,似有淚光浮現。

沈青梧舉起斷簪,剪鋒對準最後一道主絲——那根連通蘇婕妤命門的黑線。

隻要剪斷,邪術即破,百魂可歸。

可就在此刻,她忽然察覺不對。

那根黑絲……竟在輕微震顫,彷彿,也在等她。

等她親手,將最後一刀落下。

她眸光一沉,終於明白——這不是破局,是局中之局。

千線婆不怕她來,不怕她斬線,甚至……歡迎她來。

因為唯有她這樣的“判官之魂”,才能讓這件“九重霞衣”真正圓滿。

她纔是最後的祭品。

風穿幻境,吹動她袖中那片太廟血符所化的枯葉。

葉脈間,判官印殘痕微微發燙。

沈青梧緩緩閉眼,再睜時,已無懼,無悔,唯有決絕。

她咬破舌尖,鮮血自齒間溢位,染紅唇角。

她不剪最後一絲,而是將血滴於斷簪刃上,抬手高舉,聲如雷霆,響徹幻境——

“絲不斷,魂不歸;線不絕,命不回!”子時四更,風止,火起。

沈青梧立於尚衣局織坊中央,斷簪“衡”高舉過肩,血珠自唇角滑落,墜入虛空,竟在半空中凝成一枚微小的判官印痕,轉瞬炸裂成萬千光點,如星雨灑落百縷魂絲。

她聲音不似人間所有,字字如釘入地府黃冊的硃批:

“絲不斷,魂不歸;線不絕,命不回!”

話音落,百魂齊鳴。

那些被織進九重霞衣的殘魄猛然抬頭,空洞的眼窩中燃起幽藍火焰。

她們不再穿針引線,而是齊齊轉首,目光穿透幻境,直刺錦霞閣深處——蘇婕妤寢殿所在。

同一刹那,銅鏡前描眉的蘇婕妤指尖一顫,眉筆折斷。

她尚未來得及驚呼,臉上忽然傳來一陣鑽心劇痛,彷彿有千根細針從皮肉之下破膚而出。

她驚恐地撲向鏡麵,隻見自己精心描畫的容顏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龜裂,一道道血痕自額角蔓延至唇邊,像是被人用鈍刀一點點割開又縫合過的布偶。

“不!我是真的!”她嘶聲尖叫,十指瘋狂抓撓臉頰,指甲翻折,鮮血橫流,“我纔是沈青梧的替身……我纔是那個該活下來的人!我穿的是命,不是衣!不是——啊啊啊!”

她的慘叫穿透宮牆,卻無人敢入。

而在尚衣局,沈青梧已邁出最後一步。

她手中剪鋒對準那根漆黑如墨的主絲——連線百魂與蘇婕妤命門的最後一道因果線。

紅線微顫,竟似有靈,彷彿知道終結將至。

她冷笑。

“你執念深重,以為借他人之命,便可永駐青春?”她聲音冷得能凍結三途河,“可你忘了,所有竊來的夢,終要還。”

剪落。

“哢——”

一聲清響,響徹陰陽。

整件九重霞衣轟然自燃,火焰呈幽青色,非陽火,乃冥途引渡之業火。

烈焰升騰中,百名線奴緩緩抬頭,殘破的魂體在火光中漸漸完整,發絲垂落,眼眸清明。

她們最後一次望向沈青梧,齊齊跪地,聲音如潮:

“謝判官!”

隨即,百魂化作流光,衝天而去,直奔幽冥歸途。

那一瞬,天地似有低語,彷彿地府某處,黃冊輕翻,一筆舊債,終得勾銷。

織機深處,千線婆雙膝重重砸地,枯手死死抓著斷裂的絲線,喉嚨裡擠出非人的哀嚎:“我的藝……斷了……我的線……我的魂……我的傑作——毀了!”

她仰頭,盲眼淌出血淚:“判官……你不懂……織魂,是永恒的藝術……你斬的不是線,是你自己的命!”

沈青梧不答。

她站在燃燒的織機中央,黑發如雪紛飛,每落一縷,便有一絲陽壽被冥途反噬抽走。

心口冰裂紋卻在此刻悄然蠕動——第四道裂痕邊緣,竟泛起極淡的金光,緩緩閉合,彷彿被某種古老力量修補。

她低頭,看向掌心契約烙印。

“承”字依舊漆黑如墨,可其邊緣,竟浮現出一個虛幻的“斷”字輪廓,如影隨形,似在回應她今日之舉——她斬的不隻是因果,更是契約本身的枷鎖。

風起,火熄。

殘灰如蝶,飄散於夜空。

沈青梧緩緩收劍,唇角滲血,卻勾起一抹極冷的笑。

蘇婕妤……也遠未終結。

翌日清晨,尚衣局焦土未清,錦霞閣卻已傳來急促的敲擊聲——

木槌撞擊織機,一聲,又一聲,執拗地響在死寂的宮苑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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