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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184章 命火不點,燈也得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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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梧睜開眼時,天還未亮。

殿內燭火搖曳,映著她枯槁的麵容。

七日昏沉如墜深淵,夢中儘是哭嚎與火焰——九千星火昇天那一夜的餘燼,仍在她魂魄深處灼燒。

她抬手覆上心口,銀脈微弱跳動,像風中殘燭,隨時會熄。

可她知道,它不能熄。

還不到時候。

她咬牙撐起身子,脊背傳來撕裂般的痛楚,焦黑的皮肉早已結痂,卻仍滲著血水。

宮人皆被遣出,連最貼身的影七也不敢近前。

他們怕,不是怕她的傷,而是怕她醒來後那雙眼睛——左眼空洞失明,右眼卻泛著幽冥之光,彷彿能照進人心最深的裂痕。

指尖蘸血,在銅鏡背麵畫下“人心之影”。

血線蜿蜒成符,鏡麵忽地泛起漣漪。映出的卻不是她自己。

金殿之上,蕭玄策跪於先祖靈位前,龍袍垂地,背脊筆直如劍。

可在他身後虛空中,本應金光熠熠的命火,竟再度浮現出細密裂痕,一道、兩道……數十道蛛網般蔓延開來。

更詭異的是,那些裂痕邊緣,正有黑絲自地底緩緩攀爬而上,如同無形的藤蔓,纏繞著帝王命格,悄然啃噬。

她猛地咳出一口血,濺在鏡麵上,像一朵綻開的彼岸花。

果然……骨燈陣沒破。

它隻是變了形,化作一種更深的毒——命火疫。

不是詛咒,也不是邪術,而是根植於血脈中的契約反噬。

三百年前太祖以忠魂鎮國運,設守燈司,煉骨為燈,祭魂引火,從此大胤帝王的命火長明不滅,靠的從來不是天命所歸,而是無數戰死者被生生拘住魂魄,在暗處無聲燃燒。

而如今,燈油將儘。

她閉目,強壓識海翻湧的劇痛,啟冥途,神識順氣運脈絡逆流追溯。

眼前幻象驟現:古籍焚毀的禮部地窖、鐵鏈鎖魂的陰牢、堆疊如山的白骨燈盞……一具具無名屍骸被抽魂煉骨,隻餘森森白骨嵌入燈座,魂火不滅,則燈不熄。

她的神識穿行於時間裂隙,看見一位身穿袞服的老者跪在地宮深處,手中捧著一顆跳動的心臟,將其投入主燈之中。

那一瞬,命火暴漲三丈,照亮整座皇陵——那是初代守燈人,以己身為薪,續燃國運。

可代價呢?

她睜眼,瞳孔震顫。

代價是,每一代帝王,皆不得善終。

活得越久,命火裂痕越多,最終在瘋狂與夢魘中崩塌。

而一旦命火徹底熄滅,王朝氣運也將隨之傾覆。

這不是護國陣法。

這是飲鴆止渴的囚籠。

當夜,她披衣起身,不顧身體虛弱,悄然潛入太醫院密檔房。

塵封多年的《禦體脈案》藏於鐵櫃深處,唯有掌印與命格相符者方可開啟。

她割破指尖,將血按上鎖扣——判官之血,通幽達冥,竟讓禁製微微震顫,繼而開啟。

一頁殘卷靜靜躺在最底層。

“命火疫發,須活祭通幽者一人,引魂續燈。”

字跡斑駁,墨色泛黑,像是用怨氣寫就。

她冷笑,指尖輕顫。

通幽者?不就是她麼。

能見陰魂,能啟冥途,能審判亡者——這樣的人,千百年難出一個。

而此刻,恰好有一個重傷未愈的昭儀,躺在紫禁城最偏僻的角落,等著被人獻祭。

她將殘頁投入燭火。

火焰騰起刹那,灰燼中竟浮現一行未燃儘的小字,如蟲蟻爬行:

“燈滅時,帝隕;燈燃時,民殤。”

她盯著那行字,久久未語。

原來如此。

這從來不是一個誰對誰錯的局。

這是一個建立在萬千冤魂之上的王朝,用忠誠與犧牲編織的謊言。

帝王以為自己掌控一切,實則不過是另一盞被點燃的燈。

百姓以為太平盛世,殊不知腳下土地早被怨血浸透。

她忽然笑了,笑得淒厲而清醒。

既然天地不公,因果顛倒,那她便做那斬斷命線之人。

哪怕魂飛魄散,也要讓這盞吃人的燈,照出它真正的代價。

她轉身離去,步履蹣跚,卻異常堅定。

回到昭儀殿,風從窗縫鑽入,吹得帷幔輕晃。

她立於案前,凝視香爐中最後一縷青煙消散。

片刻後,她低聲開口,聲音沙啞如鏽刃磨石:

“去皇陵廢墟,取主燈殘片來。”沈青梧回到昭儀殿時,夜風正卷著枯葉撲向窗欞,像無數亡魂在叩門。

她倚在案前,指尖仍殘留著那頁殘卷焚儘後的餘溫。

焰瞳的灰燼尚未冷卻,便已浮現出一行微光:“你燒了燈……可火種還在。”聲音如絲如縷,彷彿從地底深處爬出,帶著三百年的怨與執,纏上她的耳膜。

她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凝視著手中的主燈殘片——那是影七冒死從皇陵廢墟中挖出的遺物,半截焦骨嵌在黑鐵基座裡,表麵布滿裂痕,卻仍有極細微的熱意,在觸碰她掌心的瞬間微微震顫。

這不單是器物,而是一段被釘死在時間裡的誓約,是守燈人以血代薪、以魂飼火的開端。

“你想靠我續命?”她忽然笑了,笑聲低啞,像斷刃刮過石階,“好啊……那我就做一次真正的‘命燈’。”

話音落,她反手割腕,鮮血順著脈絡滑落,滴入殘片裂縫。

刹那間,焦黑的冥途紋路竟如枯木逢春,泛起暗紅微光,彷彿沉睡的地脈被喚醒,某種古老的力量正順著血線逆流而上,滲入她的經脈。

劇痛襲來,比七日前九千星火昇天時更甚——那是命火被強行點燃的反噬。

但她咬牙撐住,盤膝而坐,雙目緊閉,啟“骨燈冥途·命引形態”。

銀脈自心口炸開,如蛛網蔓延全身,每一寸骨骼都似在燃燒,靈魂幾乎要撕裂軀殼而出。

幻象驟現。

不是過去,不是回憶,而是地脈深處未散的哀鳴——九千軍魂並未全數昇天!

數百殘念如孤火飄搖,被困於宮牆地基之下,無燈可依,無路可走,隻能永世徘徊。

他們曾是守衛王朝的忠勇之士,卻被煉成骨燈,連輪回都被剝奪。

如今燈陣崩毀,他們連棲身之所都沒了。

“聽著。”她在識海中低語,聲音穿透陰陽,“我不給你們自由……現在還不能。但我給你們安寧。”

她以心頭血為引,淩空畫下一字——讚。

血光炸裂,天地無聲。

那一瞬,殘魂如潮湧來,穿過她的七竅百骸,融入命火。

不是超度,不是赦免,而是一紙血契:她願暫時承載他們的怨火與執念,換他們片刻安息。

代價是她的陽壽、神智、乃至存在本身。

命火暴漲三丈,幽藍中泛著赤金,照亮整個昭儀殿。

她雙眼驟然睜開,左眼依舊空洞,右眼卻映出不可思議之景——整座皇宮,每一寸屋簷下,每一個角落裡,所有人頭頂皆浮現出搖曳的命火:或明或滅,或裂或穩,而最遠處那盞金黃巨焰,正在劇烈震顫。

乾清宮內,蕭玄策猛然抬頭。

手中玉鎖嗡鳴不止,那是鎮壓帝王命格的至寶,此刻竟似要脫手飛出。

他望向昭儀殿方向,眸色深得如淵,唇邊逸出一句近乎歎息的低語:

“沈青梧……你在替整個天下……點燈?”

風停了。

燭滅了。

唯有那盞由血與魂燃起的命燈,在黑暗中靜靜燃燒,等待下一個赴死者的名字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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