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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192章 今日我為筆燒儘天下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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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光衝天,第三層藏書塔轟然傾塌,梁木炸裂如雷鳴。

可那烈焰吞吐之間,灰燼竟不散去,反而在空中緩緩凝聚——一字一劃,重新浮現,竟是被焚毀的偽判文書自行複原,字跡森然,如同有生命般蠕動。

沈青梧瞳孔驟縮。

“不對……火不該停。”她低語,指尖撫過斷筆,寒意直透骨髓,“書不該重生。”

話音未落,整座《墨刑法典》猛然騰空而起,封皮皸裂,一道漆黑巨口張開,獠牙由墨線勾勒,舌尖是無數扭曲人名拚成的冤魂名錄。

它嘶吼著,聲如百人齊哭:

“你說真話?可世人隻信我寫的!”

偽判文靈——墨言,現形!

黑色文字自它口中噴湧而出,化作鎖鏈纏繞而來,每一環都刻著“罪”字,烙進沈青梧的皮肉。

她悶哼一聲,血巡使之力劇烈震蕩,冥途契書貼在心口瘋狂發燙,幾乎要燒穿她的胸膛。

“它在侵蝕契約!”她心頭劇震。

這不是普通的陰物,而是由百年謊言滋養而成的文字之靈。

它的根,紮在千萬人對“律法”的盲信之中——隻要有人相信這些偽判為真,它便不死不滅。

斷筆顫抖:“有靈在護書!它是‘信’所生的孽!”

沈青梧咬牙,試圖催動冥途審判,可火焰剛起,便被一股無形之力壓製。

墨言獰笑:“你燒的是紙,我寫的是命!你在燒天下人的‘認定’!你以為真相能勝?可誰來定義真相?是我!是我筆下千官共簽、萬民共認的‘定論’!”

鎖鏈越收越緊,她的手臂開始龜裂出血紋,像是身體正被某種規則強行改寫——從“活人”變為“罪籍囚魂”。

但她忽然笑了。

嘴角揚起,帶著一絲近乎悲憫的譏誚。

“你說得對。”她輕聲道,任由鎖鏈將自己釘在半空,鮮血順著腕間滴落,“真相本身無用。能殺你的,從來不是真,而是——第一個承認虛假的人。”

她抬起僅能活動的左手,拔下發間金釵,狠狠刺入掌心。

鮮血噴灑,落在腳下尚未燃儘的一角殘頁上。

那紙上原本寫著“謀逆宮婢三人,斬立決”,可當她的血滲入墨痕,字跡竟開始扭曲、褪色,繼而浮現出另一幅畫麵:一名瘦弱宮女跪於殿中,手中執筆,淚流滿麵地寫下“我有罪”三字。

旁立嚴閣老,袖中匕首抵住她幼子咽喉。

“你不寫,滿門皆誅。”

記憶回溯,不止一頁。

又有殘卷飛來,顯示某位老學士被迫篡改供詞;一位將軍夫人被逼自誣通敵;一個繈褓嬰孩,名字也被列入“逆黨”名錄……

每一頁,都是以死換生的屈服。

每一個“罪”字背後,都有一滴不敢哭出聲的眼淚。

“原來如此……”沈青梧閉眼,聲音輕得像風,“你靠恐懼喂養信任,用暴力製造共識。可一旦有人敢於寫下‘我有罪’不是因為犯了罪,而是因為不得不認罪——你的根基,就裂了。”

墨言發出尖嘯,身形劇烈扭曲:“不可能!這些人都已入土!他們的沉默就是預設!他們的血書就是鐵證!”

“可現在,”沈青梧睜開眼,眸中似有星火點燃,“我讓這沉默開口了。”

她鬆開金釵,任其落地。

隨即,右手緩緩抬至左腕,指甲鋒利如刃,沿著脈絡一劃到底。

鮮血奔湧而出。

她不再書寫於紙,而是以天地為卷,以自身精血為墨,在烈焰與灰燼交織的虛空之中,逆向書寫——

一個巨大的“生”字。

第一筆橫劃出時,東側書架中一聲淒厲哀嚎,一名被錄為“毒殺主母”的侍妾魂魄掙脫枷鎖,化作清光消散;

第二筆豎落下,西北角陰風驟止,三百年前因黨爭被除名的學子殘念抬頭望天,含笑叩首,終得超度;

第三筆撇起,墨言的巨口開始崩解,黑色鎖鏈寸寸斷裂,那些曾被強加“罪名”的魂魄紛紛抬頭,眼中第一次映出光亮。

“不——!”它怒吼,妄圖重組文字,卻發現信徒動搖。

有幾片灰燼飄落,竟未再凝成罪錄,而是化作飛蝶,撲向火外夜空。

最後一筆捺成。

九千受困於偽判的冤魂齊齊現身,環繞高塔,俯首跪拜。

“謝判官!”

聲浪如潮,撼動地府邊界。

沈青梧仰頭,喉間腥甜翻湧,一口血霧噴向蒼穹。

她的身影變得近乎透明,陽氣幾近枯竭,連冥途契書都在顫抖哀鳴。

可她嘴角仍掛著笑。

“這一筆……是還債。”

石語碑靈的聲音最後響起,低沉如遠古鐘鳴:“真判權歸位。自此以後,文字不可妄定生死,唯心證、唯據實、唯公理可立判。”

話音落,碑影消。

大火終於熄滅,餘燼飄零,如雪紛飛。

隻剩嚴閣老立於廢墟之外,鎧甲染塵,雙目赤紅如血。

他望著那幾乎消散的身影,望著那本徹底焦黑、再無法複活的《墨刑法典》,忽然——

笑了。

笑聲癲狂,撕心裂肺。

他緩緩舉起手中朱筆,筆尖殘留最後一縷黑氣,正是墨言殘魂所寄。

“你以為你贏了?”他喃喃,“你以為……毀了一本書,就能斷了百年規矩?”

他舌尖一咬,鮮血迸濺,儘數灌入筆杆。

朱筆嗡鳴,彷彿活物蘇醒。

“那就讓我……成為新的法典。”火舌舔舐著最後一根橫梁,文淵閣的輪廓在濃煙中漸漸坍縮成一片焦黑廢墟。

夜風穿行其間,捲起餘燼如蝶,卻再也喚不回那些被文字篡改的命運。

嚴閣老跪在灰燼中央,鎧甲早已裂開,血從七竅緩緩滲出,像是全身經絡都在逆流。

他手中的朱筆仍在震顫,筆尖那縷殘存的黑氣如垂死毒蛇般扭曲掙紮。

他的嘴角咧到耳根,笑聲嘶啞破碎:“我……是法……我是律……百年來誰定生死?是我執筆!誰判忠奸?是我落款!你毀書?你焚典?可規矩不會亡——它已刻進骨髓,寫進人心!”

可話未儘,體內驟然炸開千百聲哭嚎。

“我沒有毒殺夫人……我沒有啊……”

“父親,兒未曾通敵!”

“我不認罪!我不認——”

無數冤魂臨終的呐喊自他識海深處爆發,那是他曾親手簽押的九千條性命,此刻儘數歸來索命。

偽判反噬,終於在他試圖取代典籍、化身為法的一瞬徹底引爆。

他的雙眼迸出血線,鼻腔噴湧黑漿,口中不受控製地重複著一個個冤死者最後的控訴,語調錯亂癲狂,彷彿九幽之門在他喉間開啟。

沈青梧倚靠斷柱,氣息微弱如燭火將熄。

她望著那個曾高居廟堂、一手遮天的老臣,眼中無悲無喜,隻有徹骨的冷。

“你……”嚴閣老猛然抬頭,血淚縱橫,“你也殺了人……你也用陰魂之力……你不乾淨……你不配談‘真’!”

風掠過殘垣,吹動她破碎的衣袖。

她緩緩抬起僅能活動的左手,指尖沾滿鮮血與灰燼,聲音輕得像夢囈,卻字字如釘:

“我殺人,因他們有罪。”

她頓了頓,目光如刃,直刺其心:

“你殺人,因你想當神。”

話音落,腕間金光一閃。

那支曾貫穿宮闈陰謀、刺破層層謊言的金釵,脫手而出,劃破夜空,帶著所有冤魂的低泣與怒吼,直貫那本焦黑典籍的核心——

“嗤——!”

一聲淒厲哀嚎撕裂寂靜,墨言殘魂在金釵穿透的瞬間劇烈扭曲,黑氣翻騰如沸水,最終轟然炸散,化作漫天飛灰,連一絲餘息都未能逃逸。

偽判文靈,湮滅。

整座文淵閣轟然塌陷,烈焰最後一次衝天而起,將百年積弊、萬卷偽書儘數吞沒。

火光映照下,她的身影幾乎透明,陽氣耗儘,連心跳都似被冥途契約強行壓製。

她倒下時沒有掙紮,像一片落葉歸於塵土。

就在這死寂之中,一道玄色身影踏火而來。

蕭玄策穿過燃燒的廊柱,步履沉穩,彷彿走入的不是廢墟,而是朝堂。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將她抱起,動作輕得近乎虔誠。

她的頭無力地垂在他臂彎,唇角竟浮起一絲極淡的笑。

“陛下……”她喘息著,聲音細若遊絲,“現在……沒人替你寫命定了。”

他低頭看她,眸色深不見底,火光照不進那片幽暗。

良久,才低聲道:“你不該一個人走這條路。”

她沒回答,隻是閉上了眼。

遠處,一盞由燼兵遺骨所鑄的長明燈忽閃了一下,微光搖曳,映出她垂落的手腕內側——那道逆書而成的“赦”字,正悄然轉動,由逆轉正,彷彿某種古老誓約正在蘇醒。

風起,灰燼紛飛。

一片焦枯的樹葉飄落她掌心,邊緣蜷曲碳化,卻是她昔日藏於錦囊中的舊物殘片。

背麵字跡模糊重疊,似有人以血重寫——

“若我還醒……第一個要見的,不是皇帝,是謝昭。”

屋簷殘瓦之上,夜露悄然凝結,無聲滑落。

而在冷宮偏殿的屋頂橫梁陰影裡,一行濕漉漉的紅痕正緩緩浮現,如同剛從血中撈出:

“罪人沈氏,當永鎮幽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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