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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195章 我的名字不許你們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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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時的風,冷得像刀。

冷宮殘簷斷瓦間,沈青梧跪坐於塵土之上,血染素裙。

她手中那盞骨燈幽幽燃著,燈火如魂,映出她蒼白如紙的臉。

燈芯裡囚禁的,是數十隻被血網捕獲的筆靈——那些藏身文字、篡改律令、以墨為刃的偽判之影。

它們仍在掙紮,發出無聲尖嘯,在骨燈內壁撞出陣陣漣漪般的黑紋。

“斷筆。”她低喚,聲音沙啞如枯葉摩擦,“你說過,紙語可逆讀。”

斷筆盤坐在她身側,形體已近乎透明,彷彿一縷隨時會散去的舊墨。

他緩緩點頭,指尖顫抖地指向骨燈:“以心為鏡,以痛為引……你要看它們的記憶,就得先讓它們的執念鑽進你的骨頭裡。”

沈青梧沒有猶豫。她咬破舌尖,一口血霧噴在骨燈之上。

刹那間,燈火暴漲!

一道漆黑旋渦在燈中炸開,無數破碎畫麵如潮水倒灌,湧入她的識海——

百年前,雪夜。

一名披發狂士蜷縮在刑場角落,雙手被鐵鏈鎖住,口中卻仍嘶吼不休:“律法已死!我以祖傳朱筆立誓——凡異端者,必書其罪!哪怕天道不公,我也要親手寫下你們的罪狀!”

話音未落,劊子手一刀斬下。

頭顱滾落雪地,雙目猶睜。

而那支通體赤紅的朱筆,竟自行飛起,沒入火堆深處,吞儘屍骨餘燼,從此隱匿世間。

畫麵一轉,墨刑堂密室。

每代掌權者於子夜獨坐案前,焚香叩首,恭敬奉上新抄律條。

他們不知道,自己正將靈魂獻祭給一支早已成魔的筆。

每一次書寫,都是對冤魂的二次審判;每一行墨跡,都浸透無辜者的血淚。

“原來如此。”沈青梧睜開眼,眸中寒光似刃,“你們不是執法者,是養鬼的人。”

她抬手,金釵直貫骨燈中央!

“轟——”

一聲悶響自燈心炸裂,筆靈哀嚎四散,儘數被煉化成一道猩紅符籙,順著金釵流入她心口。

麵板撕裂,鮮血湧出,那符如活物般纏繞心臟,與原本烙印的“赦”字並列而立,隱隱交織。

兩字未合,卻已有冥冥之力牽引。

就在此刻,冷宮鐵門“哐當”一聲巨響,震落積塵。

一個佝僂身影踉蹌走入,背著一卷殘破竹簡,衣衫襤褸,渾身顫抖。

他走到沈青梧麵前五步遠,忽然雙膝砸地,重重跪下。

“墨奴……拜見真判。”

沈青梧抬眼,瞳孔微縮。

那人撕開胸前破衣,露出一道深陷皮肉的烙印——赫然是一個扭曲的“赦”字,與她心口舊傷如出一轍。

“我是謝家之後。”他聲音嘶啞,帶著百年沉積的恨意與悲慟,“百年前,首位被判‘無罪釋放’的死囚,是我曾祖。可‘赦’不是恩典,是詛咒!我們一族世代為奴,守著這半卷《罪錄》,隻因當年判決有誤,地府不準輪回……直到今日,你捕了偽判之影,破了墨刑執念。”

他雙手高舉殘卷,顫聲道:“此錄所載最後一案——謝氏滿門,勾結外敵,斬立決。”

沈青梧伸手接過,指尖觸到竹簡瞬間,一股刺骨怨氣直衝腦海。

她強忍劇痛翻開內頁,目光落在旁側一行極小批註上:

【實為替罪,真相在燈塔密檔。】

她手指猛地一顫,幾乎握不住金釵。

燈塔……那是皇宮最深處的地底監牢,傳說中關押前朝秘檔與帝王私刑記錄的地方。

若真有密檔,那便是埋葬真相的最後一層棺槨。

而謝氏……她的姓氏本就是重生後隨意取的“青梧”,可這“謝”字,為何偏偏與她夢境中的童年碎片重疊?

為何每次觸及這個名字,心口的“赦”字都會灼痛如焚?

她還沒來得及細想,身旁的斷筆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溢位墨汁般的黑血。

“時辰到了。”他苦笑,抬手撫過骨燈內壁,“我這一生,隻為解一道咒——書魂不得言真,筆靈不得斷案。可你做到了,你用血開啟了真正的門。”

他抬起枯槁的手指,蘸著自己的黑血,在骨燈最深處一筆一劃刻下最後七字:

字可偽,心不可欺。

話音落下,他整個人開始片片剝落,如同燒儘的宣紙,隨風化作灰燼,飄散於夜色之中。

沈青梧閉目長跪,將骨燈緊緊貼在胸口,彷彿抱著最後一絲光明。

就在這一刻,燈芯忽閃。

微弱火光映照手腕,“赦”字邊緣竟緩緩滲出金色細絲,如血脈跳動,與心口新生的血符糾纏交融,最終凝成一枚古樸篆文——

與此同時,冥途深處傳來低語,回蕩在她意識儘頭:

“遊判承契,可代宣真律。”

天地寂靜。

風停了,鬼哭止了,連空中殘留的筆靈碎影也儘數消散。

她不再是那個靠契約苟活的趕屍學徒,也不是任人擺布的八品才人。

她是——人間未立之官,陰司暫借之刃。

真正的判官,已然覺醒。

冷宮之外,月華如練。

一道玄黑龍袍的身影立於宮牆儘頭,靜靜望著這片廢墟。

他手中捧著一方玉璽,指尖用力,幾乎陷入那冰冷的龍鈕之中。

比如權力的定義,比如生死的界限。

更比如,那個跪在塵埃中、心口燃火的女人。

子時三刻,冷宮深處,風止如死。

蕭玄策踏過碎瓦殘磚,龍靴踩在血漬斑駁的青石上,發出沉悶回響。

他手中捧著那方傳國玉璽,帝王之印在他掌心泛著幽冷光澤,彷彿不再象征無上權柄,而是一枚即將交付的祭品。

他在沈青梧麵前站定。

她仍跪坐於塵土之中,骨燈貼在心口,像護著最後一縷魂火。

素裙染血,發絲散亂,可脊背挺得筆直,如同斷劍不折。

她抬眼望來,眸光如淵,映不出月色,隻映出他一人身影——卻毫無敬畏,唯有洞穿。

“朕可以封你為後。”蕭玄策開口,聲音低沉如雷滾過夜空,“封你為相,執掌六部,甚至……與你共治天下。”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她心口那枚新生的“判”字烙印上,金紋微閃,似有冥律低鳴。

“但你要的從來不是這些。”

玉璽輕輕置於破案殘桌上,發出一聲鈍響,震落木屑如雪。

“從今往後,”他一字一句,如刻刀鑿石,“任何一道以‘罪’為名的詔書,若不經你‘血視’確認,皆視為偽令。違者,按篡律論,誅九族。”

他凝視她蒼白的臉,眸底翻湧著從未示人的震動與忌憚:“你的判,比朕的印更重。”

沈青梧靜默良久,指尖輕撫骨燈,感受著其中殘存的筆靈哀鳴。

她終於啟唇,聲音輕得幾乎融進夜風:

“陛下,這不是您的讓步……”

她緩緩抬頭,目光刺破帝王威儀,直抵龍椅之下那層層疊疊、無人敢看的森森白骨。

“是您第一次,看清了龍椅下的白骨。”

蕭玄策瞳孔一縮,未語,卻已退一步。

那一瞬,不是君王離去,而是權力低頭。

風再起時,人已不見。

冷宮重歸死寂。

沈青梧獨自坐在燈下,取出藏於袖中的信箋——泛黃紙頁,墨跡斑駁,落款隻有一個名字:謝昭。

她的指尖微微發顫。

這個名字,像一把鏽鈍的鑰匙,插進記憶最深的鎖孔,轉動時刮出淋漓血痕。

她不知他是誰,卻每夜夢到一雙沾血的手,將一支朱筆塞進她幼小的掌心,低語:“記住,寫下的字,會活過來索命。”

風穿窗而入,吹動她未係牢的袖口。

手腕內側,“赦”字疤痕赫然顯現——如今已完全轉正,邊緣泛起淡淡金光,如同被某種古老律法重新認證。

她提筆欲回信,狼毫剛觸紙麵,忽覺指尖劇痛。

一滴血自筆尖滲出,自動在紙上寫下三個字:

我在等。

她怔住,隨即苦笑。

這不是她的意誌,是筆在寫,是魂在喚,是某個跨越生死的約定,正在蘇醒。

窗外,燼兵遺留的骨燈忽明忽暗,燈火搖曳中,似有低語掠過耳畔。

而千裡之外,東海荒礁之上,一座廢棄燈塔矗立懸崖儘頭。

銅鈴無風自響,聲裂長夜。

塵封密檔堆滿地底石室,蛛網纏繞,歲月封緘。

一隻修長的手緩緩拂去灰燼,露出卷角一角——其上赫然印著半枚殘印:罪錄·補遺。

那人抬頭,月光映出清冷眉目,眸如寒潭,唇若封霜。

正是謝昭。

他指尖輕撫卷宗,低聲呢喃:

“青梧,我回來了。”

冷宮之內,骨燈猛然一顫,燈火驟縮如心跳停頓。

沈青梧猛地抬頭,望向虛空某處,彷彿聽見了那聲跨越山海的低語。

她不知道的是,有些契約,從未終結;有些人,本就不該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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