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238章 這傷,是火給的烙印
銅鏡映出的那張臉,蒼白得近乎透明。
沈青梧指尖輕撫心口,隔著薄衣,能清晰觸到皮下那一道蜿蜒如蛇的裂痕——銀焰本是地府契約烙印,象征她執掌冥途之權,如今卻被黑芒侵蝕,纏繞成毒蟒盤踞於血脈之中。
每一次心跳,都像有火在骨髓裡燒,尤其是動情時,痛得她幾欲窒息。
她閉了閉眼,從袖中取出一枚琉璃盞。
盞身剔透,內壁刻著細密符文,隱隱泛出幽藍微光。
她將昨夜析出的黑色夢核輕輕投入其中。
刹那間,那夢核竟微微搏動,如同活物心臟,在昏暗燭火下滲出絲絲寒意。
這不是普通的記憶殘片。
這是被“燒過”的魂。
她閉目,默唸“赦”字訣,魂契牽引,神識驟然沉入夢核深處。
畫麵撕裂風雪撲麵而來。
邊關大漠,暴雪如刀。
一名侍衛跪在屍堆中央,手中長槍貫穿主帥胸膛。
血未冷,雪已紅。
他渾身顫抖,耳邊卻回蕩一道冰冷聖旨:“殺他,否則誅族。”可真正讓他無法反抗的,不是皇命——而是體內緩緩旋轉的那一團青焰。
它壓製恐懼、抹去猶豫、焚儘良知,隻留下一個順從的軀殼。
沈青梧睜眼,眸底無波,唯有冷笑。
“不是叛變……是心被燒透了。”
她抬手一拂,琉璃盞封緘,夢核沉入黑暗。
可就在這瞬間,胸口劇痛再起,銀焰狂跳,黑蛇般的紋路順著經脈向上攀爬,幾乎觸及咽喉。
她咬牙撐住案角,冷汗滑落額際。
門外腳步輕響。
燼瞳推門而入,雙手捧著一塊殘碑——那是重組後的石燼碑,碑體由九百童魂碎片拚合而成,表麵浮現出尚未褪去的血色裂紋。
他雙目空洞,聲音卻低而穩:“夢核三日不除,魂即成薪。”
沈青梧沒有回頭,“察夢司那邊怎麼樣?”
“七人發病。”燼瞳垂首,“皆為‘笑死症’——臨終前癡笑不止,七竅滲青煙,死後魂魄無法離體,被某種力量滯留於軀殼之內,反複焚燒。”
她緩緩起身,披上外袍,墨發垂落肩頭,襯得麵色愈發冷寂。
“走。”
二人踏入察夢司地牢。
陰氣濃重,鐵鏈鏽蝕,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詭異的甜香,像是腐爛的檀木混合著脂粉焚燒的氣息。
七具屍體橫陳牢房角落,嘴角仍凝固著扭曲的笑容,眼耳口鼻中殘留淡淡青煙,彷彿靈魂還在體內掙紮燃燒。
沈青梧蹲下身,伸手探向其中一人眉心。
指尖剛觸,一股灼熱反噬襲來,她猛地縮手,掌心赫然留下一道焦痕。
“他們不是自然死亡。”她低語,“是被人用夢喂養成了薪柴。”
燼瞳點頭,將石燼碑置於中央,雙手結印,以簡化“赦”字訣開啟魂契窺夢。
光芒微閃,兵部侍郎陷入幻境。
夢境浮現:南疆使臣密會朝官,虎符交接,暗流湧動。
可就在那人轉身之際,背後虛空中,一道模糊身影悄然浮現——手持《焚欲經》,麵容枯槁,正是已死多時的脂火道人!
沈青梧瞳孔驟縮。
“他們死了……可‘慾火’還在傳。”
這不隻是複仇,是播種。
是有人借夢為田,以魂為肥,將邪法深埋於朝堂根係之中。
她站起身,目光穿透牢獄深處,彷彿已看見那些藏在光明背後的影子,正悄然點燃一場燎原之火。
當夜,乾清宮燈火未熄。
蕭玄策負手立於窗前,手中握著一份前線密報。
三路節度使聯名上書,請立“清淨觀”為國教,稱其可“澄君心、安社稷”。
奏摺上硃批未落,可他的指節已然發白。
“朕不信神佛。”他聲音低沉,帶著壓抑的怒意,“但這些人……連做夢都在順從。”
他轉頭看向靜立殿中的女子。
燭光映照她單薄身影,心口那道裂紋透過衣料隱約可見,銀焰微弱,似風中殘燭。
“你若再入夢獄,還能撐幾夜?”
沈青梧抬手按住胸口,強壓翻湧氣血,嗓音沙啞卻鋒利如刃:“隻要他們還吃夢,我就燒得起。”
她從懷中取出一枚新煉的夢核——通體晶瑩,內部卻纏繞著一道極細的黑絲,像是一縷不肯散去的執念。
“明日早朝,我會讓禮部左丞自己招供。”她抬眸,直視帝王雙眼,“用他的夢。”
蕭玄策久久未語。
殿外更鼓敲響三更,風穿廊而過,吹動簷角銅鈴,發出一聲悠遠哀鳴。
沈青梧轉身離去,披風獵獵,腳步堅定。
隻是無人看見,她袖中手指早已掐進掌心,鮮血無聲滴落。
次日清晨,金鑾殿鐘鼓齊鳴。
百官列班,禮部左丞出列,聲如洪鐘,慷慨陳詞,力主重修清淨觀,言辭懇切,滿朝為之動容。
就在眾人矚目之際,殿外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
眾人回首。
沈青梧緩步入殿,素衣如雪,神色平靜。
她手中托著一方水晶匣,內裡靜靜躺著一片石燼碑的碎片,碑麵隱約有血紋流動,似在低語。
她啟唇,無聲。金鑾殿上,晨光斜照,百官肅立如林。
禮部左丞陳明遠立於丹墀之下,聲若洪鐘,字字鏗鏘:“清淨觀乃天授道統,可滌君心之塵、鎮社稷之亂。今三路節度使共薦,豈是虛言?臣請陛下敕建國觀,以安天下人心!”
他言辭懇切,目光灼灼,滿朝文武竟有十餘人出列附議,聲勢一時無兩。
連幾位老成持重的閣臣也微微頷首,似被其氣勢所懾。
就在這萬籟將傾之際——
殿外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
不疾不徐,卻如刀鋒劃過冰麵,刺得人脊背發寒。
沈青梧緩步入殿。
素衣如雪,墨發未簪,唯心口一道裂痕隱隱透出銀芒,像是將熄未熄的冥火。
她手中托著一方水晶匣,內裡封著一塊石燼碑碎片,血紋遊走,彷彿有心跳在碑中複蘇。
她啟唇,無聲。
但燼瞳已從陰影中走出,單膝跪地,雙手捧碑置於玉階之下。
他雙目空洞,口中低誦簡化“赦”字訣,魂契牽引,碑麵驟然亮起幽光。
刹那間,陳明遠眼神一滯,瞳孔失焦。
下一息,整座大殿四壁泛起漣漪般的光影——夢境投映!
隻見他獨坐書房,燭火搖曳,手中捏著一隻藥匙,正緩緩將黑色粉末倒入孩童溫熱的藥碗。
那孩子是他幼子,咳喘不止,正倚門喚父。
而他背身顫抖,額頭冷汗涔涔,卻仍固執地攪動藥汁。
畫外音響起,竟是帝王威嚴之聲,自虛空而來:“服寧神丹者,心無雜念,子孫永貴。此丹需以至親之毒為引,方可煉成。”
陳明遠喃喃:“我……我不是想害他……我隻是想護住這一門榮華……我想做個清白官……”
可話音未落,他猛然抬頭,眼中已無悲憫,隻剩狂熱與順從。
夢境戛然而止。
現實之中,沈青梧冷冷上前一步,聲音不高,卻穿透整個大殿:
“你說你要清淨?可你的心,正在吃自己的骨肉。”
“你供奉的不是神明,是焚欲的邪火。”
“你祈求的不是安寧,是用血祭換來的權柄。”
一句句落下,如同判詞宣讀。
陳明遠渾身劇震,七竅忽然滲出青煙,嘴角不受控製地上揚,扭曲成一個詭異的笑容。
他想喊,卻隻能發出咯咯笑聲,笑聲越來越響,越來越瘋,最終整個人跪倒在地,皮肉焦黑剝落,屍身蜷縮如炭,竟當場“笑死”!
滿殿嘩然,有人後退撞翻香爐,有人掩麵驚呼,更有幾人雙腿發軟,幾乎癱倒。
唯有沈青梧佇立原地,神色不動。
這隻是第一把火。
退朝鐘響,她轉身離去,腳步看似沉穩,實則每一步都在拖拽殘破的軀殼。
心口劇痛如潮水般湧來,黑蛇紋已暴漲至咽喉下方,銀焰微弱得幾乎熄滅。
她強咬舌尖逼出一絲清明,指尖凝力,將一枚玉鎖狠狠壓入心竅,封住逆流陽氣,才未當場嘔血。
剛踏入偏宮寢殿,石燼碑突然震動。
碑麵血紋重組,浮現新字——
“根未斷,火種藏軍營。”
她靠在牆邊喘息,冷汗浸透裡衣。
陰爐宗並未覆滅,他們的火種早已潛入北境大營,借軍魂為薪,以地脈為引,悄然構築新的陣眼。
這不止是邪術延續,更是對王朝命脈的緩慢吞噬。
窗外風起,一片灰燼飄然貼上窗紙。
那灰上歪斜寫著一個“死”字,邊緣焦黑如焚。
可就在那死亡的痕跡旁——一縷嫩綠芽痕,正悄然蔓延半寸。
生與死在此刻交織。
她望著那抹綠意,眸底深處終於掠過一絲波動。
不是希望,而是決意。
指尖蘸血,她在黃紙上緩緩勾勒。
北境九條隱流,交彙一點,赫然與陰爐古陣圖完全吻合。
她閉目,識海中九百童魂齊顫,似在回應某種召喚。
而她的呼吸越來越輕,彷彿正把自己一點點燃儘,隻為點燃另一場風暴的引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