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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256章 我忘了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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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初照,金鑾殿廣場餘燼未冷。

沈青梧立於萬魂碑殘基之上,白衣染血,發如霜雪,雙目空茫。

她已記不清昨夜為何跪地,也不知掌心那道裂開的傷口因何而生——隻覺胸口“生”字印記隱隱發燙,像有千萬根銀針紮進骨髓,又似有無數聲音在耳畔低語,嘶喊、哭泣、哀求,混成一片混沌的潮水,將她的神誌一次次拍向深淵。

她抬手按住心口,指尖觸到一片冰涼。

頸間的玉鎖靜靜貼著麵板,灰白無光,卻彷彿仍殘留著某個男人的氣息。

“你認了罪,換了新律。”燼瞳的聲音從側後方傳來,低沉如夜風拂過荒墳。

他半跪於她身側,手中緊握石燼碑,碑麵裂紋縱橫,卻仍滲出微弱銀光,映著他赤紅的眼瞳,“萬魂叩天,以血為契。你代眾生受罰,也替這宮城重立規矩。”

沈青梧微微頷首,動作遲緩得如同提線木偶。

“那……我是誰?”她輕聲問,嗓音乾澀如枯葉摩擦。

話音落下的刹那,整座皇宮震了一震。

嵌入宮牆、鋪陳於青磚縫隙間的九千銀符齊齊震顫,微光流轉,宛如大地蘇醒的血脈。

一道道細碎銀芒自地底浮起,在空中交織成網,無聲蔓延至每一寸曾埋下冤屈的土地。

忽有一聲驚叫自文淵閣廢墟方向炸響!

“火!書……書自己燒起來了!”

眾人轉頭望去,隻見一卷殘破《刑律》憑空騰起銀焰,火焰中竟浮現出一名七品典簿的冤魂,麵目扭曲,雙眼流血,嘶聲控訴:“我被嚴黨構陷貪墨罪名,杖斃於獄中!妻女充奴,家宅抄沒——我不服!此律不公,天地共誅!”

銀焰未熄,禦膳房方向驟然傳來陰鏡碎裂之聲!

緊接著是尚衣局、掖庭巷、冷宮井台……凡曾被偽契所害、含冤而終之地,皆有銀符爆亮,亡魂顯形。

有的披枷帶鎖,有的斷頸垂首,有的懷抱嬰孩泣血而鳴。

他們不再沉默,不再徘徊,而是齊齊望向廣場中央那個白衣身影,彷彿她是唯一能聽見他們的存在。

石言碑文悄然浮現,字字凝血:

“律已立,魂自鳴。”

不是人推行律法,而是律法借魂發聲。

新律非由朝廷頒布,非靠權勢壓服,它是從沈青梧斷裂的記憶與燃燒的陽壽中誕生的審判本能,是萬魂以怨為薪、以痛為火點燃的規則之光。

它不依附皇權,不聽命官府,隻回應一個真理——欺心者,必遭反噬。

就在這萬靈齊訴、天地變色之際,一道玄色身影踏碎焦土而來。

蕭玄策一步一步走近,龍袍未換,冠冕未戴,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像一座不可撼動的山嶽。

他目光落在沈青梧蒼白如紙的臉上,眸底翻湧著難以言喻的情緒——震驚、痛惜、還有一絲近乎貪婪的執念。

他緩緩摘下腰間玉佩,那是帝王信物,蘊養百年龍氣。

指尖一劃,鮮血滴落,順著玉鎖紋路滲入。

他想喚醒契約,想重新連線那個他曾囚禁三年的女人。

可當他伸手欲觸她指尖時,地麵驟然裂開血紋,一道無形結界轟然升起,將他狠狠彈退三步,喉間一甜,竟溢位鮮血。

“代罪者已超脫舊契。”石言的聲音從虛空響起,冰冷如冥河倒流,“她不再是地府奴仆,亦非人間妃嬪。陽壽之人,不可近其身。”

蕭玄策抹去唇邊血跡,忽然笑了。

笑聲低啞,卻帶著雷霆將至的壓迫感。

“那朕就毀了這規矩。”

他轉身,聲如寒鐵:“傳工部尚書——三日內,造‘通冥台’。選址紫宸殿前,高九丈,以玄鐵為基,引地脈陰泉,鑄陰陽共鳴之陣。朕要讓活人也能聽見鬼話,親眼看著那些藏在奏摺背後的刀,刺進誰的心臟。”

群臣駭然,無人敢應。

唯有風卷殘灰,掠過他挺直的脊背。

燼瞳冷冷注視這一切,手中石燼碑微微震動,似在預警某種即將到來的風暴。

他看向沈青梧,卻發現她正緩緩抬起手,指尖顫抖地撫上額角。

一瞬間,她眼前閃過一道畫麵——

泥濘的山路,破敗的荒廟,少年模樣的她跪在一位老判麵前,雙手接過一支漆黑如墨的金釵。

耳邊彷彿響起一句模糊的話語:

“三年為期,替地府行罰。”沈青梧忽然踉蹌一步,像是被什麼無形之物狠狠撞入心口。

她眼前一黑,膝蓋發軟,幾乎跪倒,卻被燼瞳眼疾手快扶住肩頭。

荒廟的殘影在她腦海炸開——

雨夜,泥濘山路蜿蜒如蛇。

破敗山門下,少年模樣的她渾身濕透,雙膝跪地,掌心捧著一支漆黑如墨的金釵。

老判官立於香案之後,麵容模糊,唯有一雙眼睛冷如寒星,聲音自風雨中傳來,字字如釘:“三年為期,替地府行罰。你若背誓,魂飛魄散;若成此約,可換一線生機。”

“我……答應了。”那時的她嘶啞應下。

可話音未落,畫麵驟然碎裂!

彷彿有無數細小的蟲子啃噬著記憶的邊緣,窸窣作響。

一隻通體透明、形似蜉蝣的怪蟲振翅而起,六翼輕顫,每扇一下,便捲走一片光影。

那是忘蜉,專食記憶,尤嗜與“生”有關的執念。

“不……”沈青梧猛地抱住頭,指節泛白,額角青筋暴起。

那股撕裂神識的痛楚再度襲來,像有人用燒紅的鐵絲穿刺她的腦髓。

她咬緊牙關,喉間溢位一聲壓抑的嗚咽。

“我不是為了活……”她喃喃,嗓音破碎,“是為了讓他們說話。”

燼瞳眼神微動,赤瞳深處閃過一絲悲憫,卻很快被堅冰覆上。

他低聲道:“你說過,壞人,該罰。”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劈進混沌。

沈青梧緩緩抬頭,唇邊血跡未乾,眼中卻燃起一點幽焰般的光。

那不是理智的清醒,而是來自靈魂最深處的本能——審判者的烙印,早已刻進她的骨血。

“對。”她開口,聲音雖輕,卻如刀出鞘,“壞人……該罰。”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雜亂中帶著哭腔。

一名小太監跌跌撞撞衝上廣場,衣袍沾滿塵灰,手中捧著半塊斷裂的骨鏡,邊緣參差如齒,映不出人影,隻有一縷慘淡陰氣在內翻滾。

“娘娘!娘娘救救李答應啊!”小太監撲通跪地,淚流滿麵,“西六宮……昨夜三更,李答應突然七竅流血,暴斃榻上!奴才們剛要報喪,卻發現她的魂……她的魂被困在這鏡子裡出不來!喊不出聲,隻能一遍遍重演死狀……求您開恩,救她一救!”

全場寂靜。

唯有風卷著銀符殘光,在空中打著旋兒。

沈青梧低頭,凝視那塊骨鏡。

鏡麵斑駁,映不出她的臉,卻讓她心口“生”字印記猛地一跳——像被什麼東西從內部點燃。

她伸出手。

指尖觸及鏡緣刹那,一道銀焰自她掌心迸發,順著裂縫蔓延。

鏡麵“哢”地裂開一道細縫,緊接著,一幕畫麵浮現:

燭火搖曳的寢殿內,李答應蜷縮床角,麵色慘白,胸口插著一隻薄如蟬翼、通體漆黑的紙蝶。

蝶翼緩緩開合,每一次震顫,都抽走她一絲生機。

她想呼救,卻發不出聲,最終雙眼翻白,魂魄被一股陰力強行拘禁,封入這麵命鏡之中。

畫麵定格。

沈青梧眸光驟冷,寒意徹骨。

“命紙蝶……”她低語,唇角竟勾起一抹近乎譏諷的笑,“四罪殘黨,還沒死絕。”

燼瞳沉聲接道:“他們知道你失憶,想借亡魂擾亂心智,趁你虛弱時斬斷冥途本源。更狠的是——他們用舊術殺人,卻不留痕跡,就是要讓你記不起仇,認不出敵。”

風拂過她霜雪般的長發,獵獵作響。

沈青梧緩緩收回手,骨鏡上的銀焰熄滅,唯餘一道焦痕。

她望著西六宮方向,眼神空茫,卻又鋒利如刃。

“名字忘了……沒關係。”她輕聲道,一字一頓,如同宣判,“可我記得疼,記得冤,記得——誰該死。”

她邁步向前。

腳步緩慢,卻每一步落下,心口“生”字便灼熱一分,彷彿有萬千冤魂在血脈中低吼,引她前行。

宮人們紛紛避退,連呼吸都屏住,彷彿她不再是那個沉默寡言的才人,而是一尊自幽冥歸來的判官。

宮道深處,幾片漆黑的命紙悄然滑入牆角陰影,輕輕顫動,如同蟄伏的毒蛇,靜待下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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