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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290章 我不回頭,但也沒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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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梧在寒玉床上睜開眼時,世界是靜的。

沒有風聲,沒有雪落,連心跳都像是被凍住了一般,在胸腔裡緩慢而沉重地搏動。

她雙耳依舊失聰,可識海卻前所未有的清明——彷彿混沌千年的湖底終於沉儘泥沙,映出天光。

她抬手,指尖輕觸眉心。

那道銀紋還在,微弱如月痕,卻有股灼熱自皮肉之下滲出,直抵魂魄深處。

這是“喚舊”之力初醒的烙印,也是地府對違約者的警示:逆命召回將死之魂,必遭反噬。

但她不在乎。

她閉目,唇間無聲吐出二字:“喚舊。”

刹那間,空氣凝滯,寒玉床四周浮起細碎霜紋,似有無形之門悄然開啟。

一縷幽影自虛空中浮現,裹著殘破屍布,立於她麵前三步之外——溫然。

他還是那副模樣,麵容枯槁,眼窩深陷,唯獨目光複雜得難以言喻。

怨?

痛?

憐?

抑或……釋然?

沈青梧不看他,隻是靜靜垂下手,聲音啞得像砂石磨過鐵鏽:“你走不了,是因為我不肯承認你死了。”

話音落下,腦海轟然炸開!

記憶如刀,剖開她親手封印多年的血痂——

那是十七歲的冬夜,山道暴雪,她抱著一具焦黑蜷縮的屍身跪在雪地裡,指節發白,喉嚨撕裂般哭喊。

那不是普通的屍體,那是替她擋下師父致命一刀的師兄,是唯一一個會在她餓暈時偷偷塞半個冷饃的人。

可師父一腳踹開她,怒吼:“哭什麼?趕屍人不配傷心!死了就燒了,魂歸地府,各安其命!”

她咬破嘴唇,把眼淚和血一起嚥下去,從此再未流淚。

那一晚,她親手點燃焚屍爐,看著他的骨灰隨風散儘,也把自己最後一絲軟弱燒成了灰。

而現在,這段記憶被“喚舊”之力強行喚醒,劇痛如萬針穿腦,她額角青筋暴起,冷汗順著脊背滑落,幾乎要跪倒。

可她站著。

一寸都沒有退。

她繼續催動靈力,陽壽化作銀焰纏繞指尖,注入“喚舊”之契。

殘影漸漸凝實,溫讓的身影不再搖曳,而是穩穩立於她麵前,如同當年站在她與死亡之間。

他低語,聲如風吹枯葉:“你用陽壽補燈,等於剜肉還債。可你知不知道……地府已降‘回光罰’?凡被你召回的魂,若滯留超一時辰,便永墮虛淵,不得輪回,亦不成鬼。”

沈青梧冷笑,嘴角扯出一抹譏誚:“那你還不走?怕了嗎?”

溫讓搖頭,目光沉靜:“我想聽你說一句——我不是白死的。”

空氣驟然凝固。

她怔住,彷彿被這句話釘在原地。

良久,她緩緩閉眼,一字一頓,如刻碑銘心:“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我。所以這一世的審判,也帶著你的命。每一樁冤案,每一道判詞,都是我還給你的債。”

她的聲音很輕,卻重如千鈞。

識海翻湧,契約震顫,連通冥台四壁的陰符都開始明滅閃爍。

燼瞳寄居的金釵突然發出尖銳嗡鳴,在她發間劇烈震顫:“回光已現!邊牆律鎖震動!再不送他走,冥途將裂,地脈逆行,屆時不止你一人遭劫,整個後宮都將淪為亂魂屠場!”

警告如雷貫耳。

沈青梧睜眼,眸中無淚,卻有血光隱現。

她抬手,指尖凝聚最後一絲陽火,化作無形利刃,斬向連線溫讓殘影與她命魂之間的那根銀絲。

“嗤——”

輕響如斷弦。

溫讓的身影開始潰散,如煙消雲散,從指尖到肩頭,一寸寸化為灰燼飄零。

就在最後一瞬,他抬起手,似想撫上她的臉。

就像多年前那個雪夜,他替她拂去發上的冰碴那樣溫柔。

可終究,沒落下。

風起,殘影終散。

隻餘一句低語,在空蕩的通冥台上久久回蕩:

“這一世,換我放你走。”

沈青梧僵立原地,不動,不語,連呼吸都彷彿停滯。

然後,一滴血淚,自她眉眼之中緩緩滑落。

滾燙,猩紅,墜在唇角,嘗到了鐵鏽般的苦澀。

她哭了。

不是為了從前,不是為了執念,也不是為了寬恕。

而是因為,這一次,她終於敢承認——

她真的,失去他了。

寒玉床冷光流轉,四周陰氣悄然退散。

契約暫時平息,可某種更深的波動,正從地底深處緩緩升起。

就在她抬手抹去血淚之際,眉心血紋忽然一跳。

抬頭望去,通冥台穹頂之上,竟浮現一道極淡的裂痕。

彷彿有什麼,正在外麵排隊。

等著進來。子時三刻,通冥台外萬籟俱寂,可內裡卻如風暴將至。

沈青梧盤坐於寒玉床中央,雙目雖盲,識海卻如明鏡高懸,映照四方陰動。

她指尖尚染著血淚的餘溫,眉心銀紋卻再度震顫——不是痛,而是一種近乎預警的悸動,彷彿地府律令正被某種無形之力輕輕叩擊。

突然,風起。

並非來自四麵八方,而是自地下湧出,帶著腐土與香灰混合的氣息。

通冥台地麵裂開細紋,幽光自縫隙中滲出,如同冥河倒流人間。

緊接著,一隊隊魂影自虛空中浮現,整齊列陣,無聲無息。

九百名宮女。

她們皆著素白舊裙,發間無飾,麵容模糊,唯有一雙空洞的眼,盛滿積壓百年的委屈與不甘。

每人手中提一盞紙燈,燈芯微弱搖曳,上書一個名字——或為父,或為母,或為幼弟稚妹,皆是生前不敢呼喚、死後不得歸告的至親之名。

她們跪下了。

整整齊齊,九百人同時叩首,額觸冰冷石麵,動作虔誠得近乎悲壯。

沒有哭聲,沒有言語,唯有那九百盞紙燈在陰風中輕輕晃動,像極了當年她們被拖入冷宮暗道時,手中最後一抹不肯熄滅的光。

燼瞳寄居的金釵驟然發燙,貼著沈青梧鬢角嗡鳴不止:“你聽……她們在謝你。”

沈青梧呼吸一滯。

她當然聽得見。

那些無聲的叩拜,比千言萬語更沉重。

她們不是來求超度的——她們早已過了怨恨的年歲。

她們隻是想被人記住一次,哪怕隻是一盞燈,一個名字。

“我不是為了你們才用‘喚舊’。”她低聲說,聲音乾澀,“我隻是……破了一個口。”

燼瞳輕歎:“可你忘了?地府封‘舊契’,正是因人心易碎,執念難斷。你今日召回溫讓,等於撕開了所有被強行遺忘的契約。現在,它們回來了。”

話音未落,第一盞紙燈熄滅。

火光一閃,化作灰燼飄落。

緊接著第二盞、第三盞……九百盞燈依次熄滅,如同一場靜默的告彆儀式。

可當灰燼落地,竟不隨風散去,反而自行蠕動,在石麵上拚出一行小字:

“舊契未斷,萬律可重生。”

沈青梧瞳孔驟縮。

這不是幻象,不是殘念,而是某種更高層次的警示——來自地府邊緣,或是更深處的意誌。

她猛地抬手按向眉心,試圖追溯這股資訊的源頭,卻發現識海深處竟有絲線般的牽引感,彷彿她的命魂已被標記,成了某個龐大陣局中的節點。

就在此時,一股極其隱晦的波動自西疆方向傳來。

墨淵。

那個曾以活人精魄佈下血陣、妄圖篡改輪回法則的邪修,他的殘留氣息竟仍在蔓延!

更詭異的是,那波動路徑與地上灰燼拚出的字跡隱隱呼應,彷彿兩者本為一體。

她指尖緩緩撫過金釵,冷聲道:“你們以為,奪不走我的命魂,就動不了我?”

風忽止,燈儘滅,九百魂影轉身步入冥途儘頭,身影消散如霧。

可就在最後一縷殘魂即將消失之際,沈青梧“看”到了——她們身後,竟拖著極細的黑絲,如同被誰從看不見的地方輕輕牽引,彙成一條隱秘的脈絡,直指西疆荒原。

她閉目,陽火在經脈中悄然流轉,準備追索那一絲線索。

而此刻,乾清宮密室之中,蕭玄策將一枚新製玉鎖緩緩放入檀木匣內。

玉鎖表麵浮刻著與沈青梧眉心血紋極為相似的符文,正微微共鳴。

他抬手輕撫牆上輿圖,目光停駐在西疆舊址,唇角勾起一抹幽深笑意,低語如自問:

“老東西,你說她現在……還能分清誰是舊人,誰是敵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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