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291章 我的火,專燒假命根
夜風如刀,割裂西疆荒原上空的雲層。
沈青梧立於斷崖邊緣,腳下是深不見底的地裂,黑霧翻湧,似有無數哀嚎在其中沉浮。
她閉目,指尖輕撫眉心,一縷極淡的銀光自識海溢位——那是“喚舊”之力,本為召回逝者殘影,安撫執念,如今卻成了墨淵布陣的餌。
可她已無退路。
就在九百盞紙燈熄滅、灰燼拚出“舊契未斷,萬律可重生”的那一刻,她便明白:自己撕開的不隻是遺忘的封印,更是一場逆天之局的開端。
而墨淵,早已蟄伏多年,隻等這一瞬。
她縱身躍下。
風聲呼嘯中,陽火在經脈內悄然流轉,護住心神。
越是接近地脈核心,那股牽引感就越發清晰——不是魂魄自主歸位,而是被某種無形之物強行拖拽。
她睜開眼,瞳孔驟縮。
下方,一座龐大血陣靜靜鋪展,以人骨為基,以怨氣為引,層層疊疊的符紋如同活物般蠕動。
最中央,一道巨大的虛影正在凝聚——那是由無數回光之魂串聯而成的“萬契叩天”雛形,每一縷殘影都被細如發絲的黑線貫穿頭顱,像提線木偶般被操縱著注入陣心。
而陣眼所在……
沈青梧呼吸一滯。
那裡躺著一具乾枯的屍骸,身穿趕屍人黑袍,雙手交疊於胸,正是她前世親手埋葬的師父遺體。
可此刻,那屍身上竟纏繞著密密麻麻的契絲,胸口鑲嵌著一塊猩紅晶石,正貪婪吸收著從四麵八方彙聚而來的記憶殘影。
“舊契引……”她低語,嗓音冷得幾乎結霜,“他把師父煉成了容器,用我的‘喚舊’之力做引子,吸附所有被我召回的殘魂,重聚萬律之基。”
金釵微顫,燼瞳的聲音陡然炸響:“他在用你的仁慈,喂養新的律魔!你救一個魂,他就多一分力量!這根本不是複活,是褻瀆!”
沈青梧沒說話。
她看著那一根根連線著無辜殘影的黑線,看著那些曾經向她低頭告彆、選擇走入冥途的靈魂,此刻卻被釘在這座邪陣之中,淪為燃料。
她的手指緩緩收緊,指甲刺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空中化作一道隱秘符印。
她不能硬破。
此陣借“喚舊”之力而生,若她強行切斷聯係,反噬將直接衝擊她的命魂——地府契約不會容許她肆意擾亂因果秩序。
可若不破,待萬律成形,輪回規則都將崩塌,屆時人間將再無超度之說,唯有永恒的執念與吞噬。
所以,她要騙它。
她閉目,深吸一口氣,將最後一絲“溫讓”的殘影氣息剝離出來,混入自身“喚舊”之力,順著某根契絲悄然滲入陣中。
那道虛影甫一進入陣圖,便與其他殘魂一般被黑線穿腦,垂首靜立。
但下一瞬,它開口了。
聲音清冷,帶著幾分譏誚:“你說執契者不該有慈悲?可你呢?墨淵,你用死人當筆,用記憶當墨,又算什麼秩序?”
整個血陣猛然一震。
地麵龜裂,黑霧倒卷。
一道身影從陣心緩緩升起——墨淵。
他半邊身體已與地脈融合,肌膚下流動著暗紅紋路,眼中無瞳,唯有一片燃燒的灰燼。
“沈青梧。”他笑了,笑聲如砂石磨骨,“你竟敢送魂入陣?你以為這點偽裝能瞞過我?‘喚舊’之力獨一無二,它的波動,我早刻進了神魂。”
他抬手,一道血刃憑空凝成,直劈那具“溫讓”殘影。
可就在刀鋒落下前,那殘影忽然抬頭,雙眸燃起銀焰。
“我不是來躲你的。”她說,“我是來燒你的。”
話音未落,沈青梧本體已在百丈之外催動秘術——無文審判。
無需符令,無需咒言,這是判官之怒的極致,是以心火為裁,直指契約根源的終極清算。
一道銀色烈焰自她心口爆發,順著那根被她注入力量的契絲逆流而上,瞬間貫穿整座血陣!
銀焰不焚血肉,不毀形骸,專燒“契絲”——那些維係魂魄與陣法之間的因果連線。
一聲聲無聲的悲鳴響起,數百殘影同時解脫,身形渙散,卻在消散前朝她輕輕頷首,如謝恩,如告彆。
緊接著,火焰觸及陣心,點燃了那塊鑲嵌在屍骸胸口的猩紅晶石。
“不——!”墨淵咆哮,瘋狂催動地脈反撲,可銀焰已染上陣圖本身,開始沿著古老符紋反向燃燒。
“你明知動用‘喚舊’會耗損命魂,甚至可能失憶,還敢用?”他嘶吼,麵容扭曲,“你不怕忘了你自己是誰?”
沈青梧立於火中,雪白長發無風自動,眉心血紋隱隱裂開,滲出血珠。
她望著那即將崩塌的陣眼,聲音平靜得令人戰栗:
“正因為會忘,我才更要燒乾淨——不然等我忘了你們是誰,豈不是便宜了你們?”
火勢衝天,照亮了整片荒原。
而在千裡之外的乾清宮密室,蕭玄策手中的玉鎖突然劇烈震顫,表麵血紋寸寸崩裂。
他盯著牆上輿圖,西疆之地正泛起詭異銀光。
門外傳來急促腳步。
“陛下,西疆暗哨傳訊——”侍衛跪地,聲音微顫,“沈才人……已獨自深入地脈血陣。而‘命鎖囚籠’……已布設完畢。”蕭玄策站在乾清宮密室的銅鏡前,手中玉鎖碎成三段,最後一絲血光在掌心熄滅。
他凝視著牆上的西疆輿圖,銀焰的餘暉尚未褪去,像一道撕裂天地的傷疤烙印在山川脈絡之上。
“撤去‘命鎖囚籠’,改為護陣。”他的聲音低得幾不可聞,卻如雷霆般砸進身旁老太監耳中。
“陛下?!”那老奴撲通跪地,臉色慘白,“此乃天機司耗費七十二名修士性命佈下的絕殺之局,隻待她契約反噬、命魂外溢,便可擷取冥途權柄歸於皇室!如今功成在即,怎可……”
“你懂什麼?”蕭玄策緩緩抬眸,目光冷得像北境凍土下的寒鐵,“‘命鎖’為奪而生,入陣者非死即瘋。她若真成了冥途的祭品,這天下,也就沒了判她的資格。”
他指尖輕撫斷裂的玉鎖,腦海中浮現的是那一夜她在冷宮斷井邊超度孤魂的模樣——白衣如雪,眉心血紋微閃,周身無風自動,彷彿不屬於人間。
那時他還以為她是妖,是禍,是亂局的開端。
可現在他終於明白,她不是打破規則的人,她是規則本身。
而規則,不容篡改,更不容竊取。
他閉了閉眼,再睜時已恢複帝王的冷峻:“傳令暗衛,以‘守陵’為名,封鎖地脈百裡,不得放任何活物進出。若有異動……格殺勿論。”
與此同時,西疆荒原。
血陣崩塌的最後一瞬,沈青梧單膝跪地,一口鮮血噴在焦黑的土地上。
陽火早已燃儘,支撐她站立的是殘存的意誌與識海深處那一道永不熄滅的判官印記。
四周殘魂儘散,唯有風中回蕩著無數聲輕語:“謝……謝判官……”
她沒有回應,隻是伸手,從墨淵潰散的形體中拾起一片殘破畫皮。
那皮薄如蟬翼,卻重若千鈞,上麵密密麻麻繪滿扭曲人臉——每一張,都是她曾親手送入冥途的冤魂。
他們的眼空洞無神,嘴角卻被強行拉扯成詭異的笑容,像是被某種力量硬生生釘在了這幅“贖罪書”上。
“你們要我寫悔過書?”她冷笑,指尖燃起一簇銀焰,將畫皮投入火中,“好啊。”
火焰騰空而起,竟不隨風飄搖,反而逆流直上,在漆黑天幕中燒出一行灼目的血字:
“我的罪,我自己定。你們的命,輪不到假神來寫。”
字落,天地俱寂。
遠處,一座深埋雪穀的鐵籠猛然震動。
裴烈蜷縮在冰窟之中,雙手早已凍爛,指甲翻裂,卻仍用最後力氣在冰壁上刻下兩個字——
“青梧”
就在筆畫收尾的刹那,那二字邊緣忽有銀光流轉,宛如星火初燃,順著冰紋蔓延開來,似有某種沉睡的力量正悄然蘇醒。
而遠在千裡之外的皇宮禦花園,一片枯葉悄然落地。
無人察覺,沈青梧的身影正踉蹌穿過朱紅宮門,步履虛浮,眉心劇痛如刀割。
她抬手撫額,冷汗滑落。
忽然,體內“喚舊”之力毫無征兆地自行震蕩——
園中十數座沉默多年的石碑,竟在同一瞬間,浮現出從未有過的森然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