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307章 你燒你的天,我走我的路
冷風穿窗,碎雪撲在臉上,像刀子割過肌膚。
沈青梧伏在朽榻之上,唇角血跡未乾,胸膛起伏微弱如遊絲。
可她的眼,卻亮得駭人——不是因為生機,而是執念在燃燒。
玉鎖震顫不止,貼著心口發燙,彷彿有另一顆心臟在與她同頻跳動。
那不是活人的節奏,是命火的共振,是契約深處被強行喚醒的枷鎖在呻吟。
她感知到了。
蕭玄策踏入了禦碑林廢墟。
一步,兩步……腳步沉穩,帶著帝王獨有的壓迫感,踏過那些早已被風雪掩埋的舊痕。
可就在他足尖觸及某處焦黑地麵的瞬間,沈青梧猛地嗆出一口血。
眼前景象驟然扭曲。
乾清宮龍案前,燭影搖紅。
蕭玄策執筆而坐,墨濃如血,筆鋒卻極緩。
每一劃落下,紙上都滲出暗紅紋路,宛如傷口裂開。
而那墨香之中,竟隱隱透出她的氣息——屬於判官的氣息,屬於冥途開啟者的魂印。
“他在寫什麼?”燼瞳的聲音斷續如風中殘燭,在玉鎖內瑟瑟發抖,“用你的命火為引,以他的執念為媒……這不是傳信,是烙印!他在試圖將你釘進他的因果網!”
沈青梧冷笑,嗓音沙啞:“不是他在困我。”
她緩緩抬起手,指尖顫抖,卻堅定地將那枚僅存半截的金釵碎片按上眉心。
刺痛炸開。
識海翻湧,幽冥之門轟然洞開。
她不再被動承受共鳴,而是逆溯其源,借“心鏡”之力,直探冥途波動的儘頭。
視野墜入黑暗,又猛然撕裂。
一座焚毀的殿宇浮現於虛空中——梁柱焦黑,橫亙如屍骨;屋頂坍塌,露出灰紫色的天幕,似有無數冤魂在嘶吼。
匾額早已碎裂,唯有一行殘字尚存陰火不滅:
“新主若代罪,舊律當焚。”
大殿中央,盤坐著一具焦屍。
皮肉儘毀,筋骨外露,十指深陷地麵,似臨死前仍在掙紮控訴。
它緩緩抬頭,空洞的眼窩裡沒有光,卻讓沈青梧靈魂劇震——那一眼,穿透輪回,直抵前世。
“師祖……”她喃喃。
老判開口,聲如雷霆滾過冥河:“三百年了。”
話音未落,整座殘殿震蕩,冥途的殘絲自四麵八方纏繞而出,如蛇般攀上她的四肢百骸,最終彙聚於心口那個幾近熄滅的“生”字。
火起。
銀焰轉赤,灼燒經脈,焚燒魂魄。
“你可知為何你成了‘代罪判官’?”老判低吼,聲音裡滿是譏諷與悲憤,“我因赦一無辜冤魂,違了‘定數不可改’之律,被削籍鎮壓,永世不得輪回!而你——你錯判百魂,放任惡靈轉世為貴胄權臣,反倒被地府選中,賜契掌冥途!”
他仰天咆哮,焦黑的手臂猛然指向虛空:“可笑!可悲!這所謂律法,不過是一群高坐雲端的神明,用來鎮壓弱者、包庇強權的屠刀!”
沈青梧渾身劇震,識海幾乎炸裂。
可更可怕的是——她體內的冥途本源,竟在這咆哮中開始共鳴。
血脈相連般的悸動,從靈魂深處泛起。
她不是沒懷疑過。
為何一個枉死學徒,能成為地府代理人?
為何她的審判總帶反噬?
為何每一次超度,都像是在填補某種古老的空缺?
原來……她並非開創者。
她是繼承者。
是這條被焚毀道路上,最後一個還能點燃火焰的人。
“跟我一起。”老判伸出手,冥火順著他枯爪蔓延,“點燃‘焚天契’。”
“讓所有亡魂重判!”
“讓千年鐵籠,崩塌於烈焰之中!”
刹那間,無數畫麵湧入腦海——焚殿血火、碑林崩塌、萬魂哭嚎、銀焰倒流……那是顛覆秩序的圖景,是審判者向審判體係揮刀的終局。
她的手指微微抽搐。
心動了。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渴望。
她也曾被律法辜負。
她也曾在趕屍途中,看著無辜亡魂被強行押入地獄,隻因他們無名無實。
她更曾眼睜睜看著背叛她的師兄飛黃騰達,死後竟因家世顯赫免於清算!
若真能重判一切……
若真能讓所有罪孽無處遁形……
“我可以。”她低語,聲音輕如歎息,“但我不能。”
她咬牙,強行抽離心神,金釵碎片“哢”地裂開一道細紋。
幻象退去,冷宮破屋重回眼前。
可胸口的灼痛未消,玉鎖仍在震顫,蕭玄策的腳步仍在逼近碑林深處。
她抬手抹去嘴角鮮血,眼神卻比寒夜更冷。
然後,她猛然咬破舌尖。
精血噴湧而出,順著喉嚨滑入心脈,瞬間封住那即將失控的共鳴。
血霧彌漫。
她撐起身,踉蹌走到牆邊,指尖蘸血,在斑駁牆麵上緩緩寫下師父臨終遺言:
“律不能護人,不如一把火燒了。”
筆鋒未停。
又添一筆——她猛然咬破舌尖,劇痛如針紮入神魂,一腔精血噴湧而出,順著喉管滑落心脈。
那血不是凡物,是判官之血,是與冥途契約繫結的命火精粹。
刹那間,玉鎖嗡鳴震顫,彷彿有千斤巨石壓住即將失控的共鳴,心口“生”字微弱閃爍,像風中殘燭被強行護住最後一縷火苗。
指尖蘸血,她在斑駁牆麵上緩緩劃下師父臨終前那句遺言——
筆畫未乾,她頓了一瞬,眼神卻愈發清明。血指再動,添上一筆:
“但我燒,不是為了毀,是為了——留一線生機。”
字跡歪斜,卻如刀刻入牆皮,滲進磚縫,竟隱隱泛起一絲幽光。
那是她以自身命火為墨、魂念為引寫下的誓言,非怒吼,非反抗,而是一種近乎悲憫的決斷。
她抬眼,直視虛空中那具盤坐焦屍。
“師祖,”她的聲音極輕,卻穿透幻境,“您要焚天,是因為不信人心能守律;而我信……哪怕隻有一線。”
老判空洞的眼窩驟然爆發出赤焰,整座焚殿劇烈震蕩,殘梁斷裂,冥火如瀑傾瀉而下。
他怒嘯,聲如九雷齊炸,震得沈青梧七竅滲血:“宿命已定!你不過是我執念延續的容器,竟敢言‘不信’?!”
冥途殘絲瘋狂纏繞,欲將她拖入深淵,重塑為焚天之火的第一祭品。
可就在那一瞬,她猛地將玉鎖按入心口舊傷——那裡,曾被蕭玄策親手釘入命契鐵釘,如今血肉翻卷,骨裂筋崩。
她以痛為引,命火逆流而上,灌入識海深處那麵殘破“心鏡”。
鏡麵裂痕蔓延,銀焰倒卷,竟是反向封禁冥途本源通道!
“你竟敢拒承宿命?!”老判咆哮,焚殿轟然欲塌,灰紫天幕撕裂,萬魂哀嚎彙聚成潮,撲向她僅存的一縷清明。
可她不懂。
哪怕身體寸寸龜裂,哪怕魂魄幾近潰散,她仍立於破屋中央,衣袂染血,發絲飛揚,宛如一尊自地獄爬出的判官雕像。
銀火自她頭頂衝天而起,硬生生劈開冥途裂隙,將老判殘念逼退半寸。
那一道光,不似地府陰火,也不屬人間陽炎,而是源自她自身——屬於代罪者、背叛者、繼承者、守護者的三重魂火交融,點燃了尚未覺醒的冥途本源。
燼瞳在金釵碎片中低語,聲音幾不可聞:“你擋住了他……可他也看清了你。”
冷風再度穿窗,碎雪紛飛。
牆上的血字緩緩蒸騰出霧氣,竟在空中凝成一道模糊符印,轉瞬即逝。
屋外,無聲無息。
可冷宮上空烏雲翻滾,如黑潮奔湧,似有某種古老存在正悄然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