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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311章 我跪的不是天,是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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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雨傾盆,砸在金鑾殿的琉璃瓦上,發出如萬鬼叩門般的轟鳴。

那不是水,是魂魄被碾碎後凝成的怨露,每一滴都裹挾著前塵記憶的碎片,落在青磚上即刻騰起腥臭黑煙,彷彿整座宮殿正從人間墮入幽冥。

沈青梧懸於半空,五道玄鐵巨鏈貫穿肩胛、肋骨、脊椎,鏽跡斑斑的鎖環深深嵌進皮肉,每一道紋路都在抽吸她的陽氣,焚燒她的神魂。

她渾身浴血,發絲黏在蒼白的臉頰上,可那雙眼睛——漆黑如淵,竟比銀焰更亮。

九千冤魂的痛楚在她識海中炸開。

孩童被活煮時骨節劈啪作響的哀嚎,宮婢被釘上“欺君碑”時指甲一根根剝落的劇痛,忠臣飲下鴆酒後五臟熔化的灼燒……無數死前最後一瞬的苦楚,如潮水般一遍遍衝刷她的神誌。

她的記憶開始斷裂,像風中殘頁,一頁頁飄散。

燼瞳的魂體幾乎透明,蜷縮在她心口上方,微弱地顫抖:“撐不住了……你的名字在消,他們的名字也在走……再這樣下去,你會變成一片空白!”

沈青梧咬緊牙關,喉間湧上腥甜。

她沒有回應,隻是低低地、一字一句地數著:

“溫讓……墨心……骨研……還有三百七十二個,我沒來得及問清死因的……我都記得。”

每一個名字,都是她前世誤判的亡魂。

那時她還是趕屍人學徒,奉師命查驗一具“詐死脫逃”的女屍,斷定其假死,上報官府。

可後來才知,那少女不過十五,為避權貴強娶,服藥假寐,卻被當作妖祟,亂棍打死。

她曾親眼看著那具尚有餘溫的屍體,在暴雨中被拖走,頭顱砸進泥裡。

如今,那一幕又回來了。

不隻是她,所有被她錯判、被世人遺忘的魂,都在這代刑大陣中咆哮索債。

她們要的不是寬恕,是記住。

五影立於四方,身影在血雨中搖曳不定。

溫讓盯著她嘴角不斷溢位的血,聲音冷如霜刃:“既知罪,為何不求饒?跪下,便可減刑百年。”

沈青梧笑了。那笑裡沒有屈辱,隻有徹骨的譏諷。

“我若跪下,若開口求饒……就等於承認——你們的死,可以被一筆勾銷。”她喘息著,脖頸青筋暴起,“你們的名字,你們的痛,你們不該存在的結局……都可以用‘悔過’二字抹去?”

她猛然抬頭,眼中銀火暴漲。

“我不跪天,不跪地,不跪神佛律令。”她一字一頓,像是將刀刃插進自己的胸膛,“我跪的,是你們的名字。”

話音未落,她狠狠咬破舌尖,精血噴灑而出,在虛空中劃出道道銀痕。

她以魂為筆,以血為墨,寫下一個個早已刻入骨髓的姓名——

“林溫讓!”

“程墨心!”

“蘇骨研!”

每一字成型,便燃起幽藍銀火,如流星般墜入大陣深處,落入那些扭曲冤魂的眉心。

刹那間,萬魂嘶吼驟停了一瞬。

那一瞬,她們不再是模糊的怨念,而是重新有了臉、有了名、有了生前最後的記憶回光。

陣法震動。

地麵裂開一道細紋,自陣眼下方蜿蜒而起,如同沉睡的蛇被驚醒。

那裂縫深處,隱約傳來極輕的呼吸聲——微弱、斷續,卻真實存在。

沈青梧閉目,以“人心之影”窺探幽冥。她看見了。

地穴之下,一個孩童蜷縮在冰冷石台上,約莫七歲,雙眼無神,似盲非盲。

手腕腳踝皆纏著刻滿咒文的鐵環,胸口繪著一道繁複符印——代刑符。

那符印正隨著大陣的運轉,一明一滅,抽取著他體內僅存的命火,化作維持陣法不滅的薪柴。

小終,真正的祭童。

原來如此。

這代刑大陣,並非靠仇恨驅動,而是靠一個活人的性命續燃。

孩子不死,陣不崩;孩子若死,萬魂俱散,契約反噬,施術者亦將灰飛煙滅。

所以五影不敢殺她,也不敢讓她輕易死去。

他們需要她活著,承受罪孽,成為連線陰陽的橋梁,成為這場永恒審判的代罪之軀。

可他們忘了——她不是來求生的。

她是來還債的。

沈青梧緩緩睜開眼,目光穿過血雨,落在那道細微的裂痕上。

她的身體仍在抽搐,四肢因失血過多而麻木,心口“生”字忽明忽暗,像風中殘燭。

燼瞳的嗚咽在耳邊響起:“你要做什麼……你已經……快撐不住了……”

她沒回答。

隻是抬起那隻尚未被鎖鏈貫穿的殘臂,指尖顫抖,卻無比堅定地,撫上了胸前那枚染血的玉鎖。

玉鎖溫潤,內藏她與地府最初的契印,也是她力量的源頭,更是她命火的容器。

她也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陽壽將儘,魂魄將散,連輪回的資格都將被剝奪。

但她笑了。

笑得溫柔,笑得釋然。

“你們要我認罪?”她低聲呢喃,像是說給天地聽,又像是說給那些終於能安息的亡魂,“好啊。”

“我認。”

“但我認的,不是你們強加的罪。”

“是我欠下的命。”

“和……不該被遺忘的名字。”

她指尖收緊,玉鎖邊緣割破掌心,鮮血浸透符文。

銀焰,悄然升起。

血雨愈發狂暴,彷彿天地都在咆哮著不肯接受這場逆轉。

沈青梧的手指深深嵌入心口的傷口,玉鎖沉陷於血肉之間,像一把反向刺入的鑰匙,開啟的不是生門,而是通往命火源頭的絕路。

她不再掙紮,也不再抵抗五影施加在她身上的千鈞枷鎖。

相反,她的動作緩慢而堅定,宛如儀式——一場以自身為祭品的獻祭。

銀焰自玉鎖中蘇醒,順著她的血脈逆流而上,又從斷裂的經絡滲出,沿著玄鐵鏈上刻滿鎮魂符文的溝壑,一寸寸向下蔓延,最終彙入地底那道悄然裂開的縫隙。

那一瞬,她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麵:

趕屍路上,她背著竹簍,在暴雨中跋涉,身後跟著三具蒙著白布的屍體;

師父曾說:“人死如燈滅,可若無人記得,魂便成了風裡的一粒塵。”

她那時不懂,直到那個十五歲的少女被亂棍打死,名字連同屍骨一起湮滅在泥濘之中。

“我不是救你……”她在心中低語,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重如山嶽,“我是替那些沒機會救你的人,還一次願。”

銀焰終於觸碰到小終的額頭。

那孩子原本空洞無神的眼眸猛地一顫,灰暗如死水的瞳孔深處,竟泛起一絲微弱的光。

像是凍土之下,終於鑽出了一莖嫩芽。

他乾裂的唇輕輕翕動,彷彿用儘了前世今生最後一絲力氣——

“我想回家……娘還在等我。”

七個字,輕如歎息,卻如驚雷炸響在金鑾殿每一個角落。

斷終手中的竹簡驟然爆裂!

墨跡未乾的“她不說無罪,隻說有債”瞬間化作飛灰,隨血雨飄散。

老僧枯槁的手掌劇烈顫抖,眼中第一次浮現出近乎恐懼的神色:“終於……啟封了?!”

五影齊齊震退一步。

溫讓的臉色第一次變了:“不可能!活祭之童,舌根烙咒,魂鎖九幽,怎會開口?!”

嚴閣老死死盯著小終緩緩抬起的臉,聲音發顫:“那是……‘心願回響’?代刑陣的根基……正在瓦解!”

沈青梧笑了。

嘴角溢位的血滑落至下頜,滴落在破碎的青磚上,綻開一朵朵妖異的花。

她等的就是這一刻。

真正的審判,從來不是由高座者執筆定罪,而是讓沉默的死者開口,讓被抹去的名字發聲,讓那些被權謀碾碎的“小人物”,說出他們至死未能說出口的話。

她緩緩抽出藏於發間的金釵殘片——那是她初入宮時,母親留給她的唯一遺物,早已折斷,鋒利如刃。

她毫不猶豫地將其刺入自己仍在跳動的心口,鮮血噴湧而出,卻未灑落地麵,而是被銀焰裹挾,凝成一道旋轉的血紋。

“心證冥途·終焉式——”

她的聲音沙啞如鏽刀刮石,卻帶著不容違逆的威壓,響徹大殿,“開啟。”

刹那間,整座金鑾殿的地基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銀焰自地穴中暴漲,如巨樹破土,將小終孱弱的身體溫柔托起。

那孩子身上纏繞的咒環寸寸崩裂,胸口的代刑符燃起幽藍火焰,竟開始逆向流轉——不再是抽取他的命火,而是將積壓萬年的怨氣反哺歸還。

陣眼中央,那枚由黑曜石雕琢而成的“罪印”開始龜裂,一道、兩道、三道……裂痕如蛛網般擴散,每一道都伴隨著一聲遙遠的嗚咽——那是冤魂們終於得以開口的哭喊。

沈青梧的身體重重一晃,四肢因失血與命火逆行而徹底麻木,意識如風中殘燭,搖曳欲熄。

但她仍睜著眼,死死盯著那道升騰的銀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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