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326章 我不怕瘋,隻怕忘了你
皇城地底,陰氣如潮,自承恩殿裂開的地脈縫隙中翻湧而出,彷彿有無數冤魂在深淵之下低語。
寒風卷著灰燼在廢墟間打旋,火光不存,唯有一簇幽幽銀焰,在沈青梧腳邊靜靜燃燒——那是她命火將熄的征兆,也是她與地府契約的最後一絲維係。
她盤坐於裂隙之前,十指緊扣地麵,指尖早已磨破,血痕斑駁。
七竅不斷滲出帶著銀絲的暗紅液體,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滑落,滴入身下龜裂的石磚。
識海之中,風暴肆虐,不屬於她的記憶如刀鋒般切割著神魂:暴雨傾盆的地府邊牆外,少年帝王披甲執劍,懷中抱著渾身是血的貴女,嘶吼著撞向結界;心獄高台之上,他跪伏於冰冷鐵階,求一個回生之機,換來的卻是審判官冷聲宣判——“情即罪,愛即亂”;最後的畫麵裡,那女子在他懷中化作點點光塵,被織娘以魂絲抽離,織進輪回禁圖,連一聲告彆都未曾留下。
這些記憶本不該屬於她。
可她強行攫取,以代罪判官之權逆溯因果,隻為喚醒那個被三百載遺忘封印的靈魂。
“停下吧!你的識海快碎了!”燼瞳撲在她肩頭,聲音顫抖,魂光微弱得幾乎看不見。
它曾是地府遺落的輔從靈,見證過太多因執念而瘋的判官,卻從未見過誰像沈青梧這般——明知會死,仍執意點燃最後一盞燈。
沈青梧沒有回應。
她的唇角微微揚起,像是笑,又像是痛極後的痙攣。
她抬起手,指尖輕輕撫過心口那道越來越深的金色枷影——那是代罪者的烙印,每喚醒一段記憶,便加重一分。
如今它已蔓延至脊背,如同鎖鏈纏繞全身。
“還沒完……”她低語,嗓音沙啞如裂帛,“他還差最後一點。”
就在此時,紫宸宮內,蕭玄策猛然站起,雙眼赤紅,額角青筋暴起如虯龍盤踞。
他手中緊握的龍紋匕首倏然劃過掌心,鮮血滴落在金磚之上,竟泛起漣漪般的波紋,與地底那簇銀焰同頻跳動,一明一滅,宛如心跳共振。
“你是誰……”他喃喃,目光穿透虛空,直指那不見身影的女子,“為何我的痛,都來自你?”
斷默立於宮牆陰影處,銅環輕震,手中骨簡浮現詭異紋路。
他閉目測算良久,終於睜開眼,眸中儘是駭然:“雙生迴路……已成。”
這不是契約,不是規則允許的存在。
而是兩個本該湮滅於輪回之外的靈魂,在命運最黑暗的夾縫中,自發締結的共生——她在替他承受“識儘之刑”的折磨,而他無意識間,正將她的痛苦吸納為己身之痛。
他們的命火,早已糾纏不清。
飛簷之上,墨枷悄然現身,黑袍獵獵,鐵鏈纏繞屋梁,發出沉悶哀鳴。
他望著地底那抹搖搖欲墜的身影,眼中竟閃過一絲近乎憐憫的情緒。
“你以為你在救他?”他冷笑,聲音如鏽刃刮骨,“你不過是在陪他一起墮入永恒清醒的地獄。”
他抬手,黑霧如蛇般竄出,直沒入蕭玄策天靈。
刹那間,“全識之刑”正式啟動——三千年輪回中所有背叛、陰謀、死亡與離彆,如洪流般灌入帝王識海。
他看見母妃親手毒殺父皇,隻為讓他登上皇位;
他看見兄弟相殘,血染東宮,自己卻笑著接過染血的玉璽;
他看見寵妃焚宮謀逆,臨死前隻問一句:“陛下,可還記得初見時的桃花?”
最後,畫麵定格在一口幽深古井前——吞名井。
他親手將一名懷有龍嗣的妃子推下井口,隻為維持歸墟封印。
她墜落時的眼神,不是怨恨,而是悲憫,彷彿早知結局。
“夠了……求你……讓我忘了!”蕭玄策雙膝砸地,額頭撞向金磚,鮮血四濺。
他雙手撕扯著頭發,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哀嚎。
記憶不是解脫,是淩遲。
是每一世的背叛都在此刻重演,每一次失去都在靈魂深處剜一刀。
可就在這絕望深淵,一道聲音,穿越層層識海迷霧,輕輕響起——
“你不配忘。”
不是斥責,不是憤怒。
而是徹骨的平靜,帶著焚燒一切的決絕。
墨枷猛然回頭,望向地底。
就在那一刻,沈青梧緩緩抬起頭。
她的眼眶早已血流不止,可那一雙眸子,卻亮得驚人,如同冥途儘頭唯一的星火。
銀焰暴漲。
她不再壓製識海碎裂之痛,反而……主動撕開最後一道屏障。
就在此刻,沈青梧猛然睜開雙眼。
銀焰暴漲,如怒龍騰空,撕裂了地底沉沉的陰霾。
那簇原本微弱將熄的命火,竟在刹那間燃起刺目寒光,彷彿冥途儘頭的審判之燈被重新點燃。
她不再壓製識海碎裂的劇痛——反而用儘最後一絲神智,主動撕開那道封印已久的屏障。
記憶洪流奔湧而出,如決堤之水,衝垮了生死界限。
風雪夜,溫讓護棺而行,血染白衣,最終跪死於山道儘頭;師父老判熔金封口,寧斷舌也不肯泄露地府密令,隻留下一句“青梧,走”;她重生為才人第一夜,在冷宮殘垣聽見的第一個冤魂哭訴:“我未害人,為何要死?”……一幕幕,一幀幀,全是她親手埋葬的過往,是她以理智為牆、日夜鎮壓的執念與悲鳴。
最後的畫麵定格在心獄之前——
她十指戴枷,黑袍覆身,站在輪回禁圖之下,麵對高台之上那位被鐵鏈貫穿胸膛的帝王,冷冷開口:“三百年前,你為私情逆天改命,害九城生靈塗炭。如今,輪到你了,蕭玄策。”
這些記憶本不該存在,更不該傳遞。
可她做了最禁忌的事:以代罪判官之軀,將自身因果強行注入雙生命火迴路,與他的識海徹底共鳴。
蕭玄策渾身劇顫,猛地抬頭,赤紅雙眼中淚水驟然滑落。
那一瞬,他不再是高居廟堂的帝王,也不是曆經輪回的囚徒,而是一個終於看清真相的凡人。
“是你……”他聲音破碎,卻帶著穿透三生的篤定,“一直在找我?”
墨枷驟然後退一步,黑袍獵獵作響,纏繞屋梁的鐵鏈發出淒厲哀鳴,像是感應到了某種不可逆的規則崩塌。
“不可能!”他嘶吼,聲音裡竟有一絲恐懼,“動情者怎能如此清醒?‘識儘之刑’本該令人瘋魔,怎會……催生覺醒?!”
可現實不容他質疑。
雙生命火共振頻率已突破地府律令臨界點,銀焰與金芒交織成網,貫穿陰陽兩界。
蕭玄策的麵板上,心形裂痕不再蔓延,反而開始緩緩閉合——不是癒合,而是被另一種力量重塑:那是屬於她的痛、她的恨、她的執念,儘數化為錨點,將他從無儘輪回的混沌中拉回。
沈青梧卻已癱坐於地。
識海如蛛網般布滿裂痕,耳邊千萬冤魂齊聲低語,前世今生的怨氣反噬如潮水般湧入心脈。
她試圖呼吸,卻發現肺腑如焚,每一口氣都帶著血腥與寒霜。
她抬手摸向唇上銀紋,指尖觸到的卻不再是灼傷般的舊疤——而是一道冰冷、堅硬、正在從她血肉中生長而出的鐵質邊緣。
心枷。
代罪判官最終形態的雛形,唯有靈魂瀕臨徹底崩解時才會顯現。
它從內部生長,纏繞神魂,直至將執念者永遠鎖在清醒的地獄裡。
她輕笑出聲,嘴角溢位血絲,眼神卻溫柔得不可思議。
“我不怕瘋……”她喃喃,聲音輕如落葉,“隻怕忘了你。”
風起,捲起灰燼漫天飛舞。
銀焰驟然熄滅,如同燃儘最後一縷魂光。
唯有一縷極細的血線,順著地脈悄然延伸,穿越宮牆深院,直連向皇宮深處——那雙剛剛睜開的眼。
晨光微露,承恩殿廢墟靜謐如死。
沈青梧倚靠斷柱,氣息微弱,掌心判官印微微發燙。
她以殘存心火探入玉鎖虛影,見新刻痕清晰浮現:
歸墟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