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339章 你猜我現在想不想殺你
晨光微熹,露珠懸在禦花園的梅枝尖上,將墜未墜。
沈青梧踏著碎石小徑而來,裙裾拂過青苔石階,無聲無息。
她麵色略顯蒼白,眼底卻清明如鏡,彷彿昨夜那場生死博弈不過是尋常夢魘。
宮人引至九曲橋頭,便悄然退下。
蕭玄策立於橋心,玄色龍袍襯著冷霧,像一尊從史冊中走出的帝王雕像。
他負手而立,目光落下來時,如寒刃出鞘,直剖人心。
“聽說你昨夜夢魘。”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釘,“喊了三聲‘不要’。”
風忽止。
四周侍立的內侍屏息垂首,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誰都知道,皇帝不會無緣無故提起夢境——尤其是彆人的夢。
沈青梧緩緩跪下,動作恭敬卻不卑微,額頭觸地,聲音平穩:“回陛下,臣妾夢見前世被棄荒野,屍骨無人收殮,魂魄飄蕩不得歸途,故而驚懼難安。”
她不說謊。
隻是將真相裁剪成他人可聽的模樣。
蕭玄策眸光微閃,唇角竟浮起一絲笑意,淡得幾乎看不見。
“前世?”他低笑,“那你可曾夢見未來?比如……朕的死期?”
話音落下,整座禦園彷彿陷入死寂。
連樹梢上的雀鳥都噤了聲。
這是試探,更是陷阱。
若她否認,便是怯懦;若承認,便是謀逆之兆。
無論哪條路,都是絕境。
可沈青梧隻是緩緩抬頭,雙眸直視天子。
那一瞬,蕭玄策竟覺得心頭一震。
她的眼裡沒有恐懼,沒有狂熱,甚至沒有野心——隻有一種近乎悲憫的清醒。
“陛下若信夢,”她輕聲道,“不如信臣妾一句——真正可怕的,不是有人想殺你。”
她頓了頓,一字一句落下:
“而是所有人都被逼著承認——他們會殺你。”
空氣凝滯。
蕭玄策瞳孔微縮,指節在袖中悄然收緊。
這不是回答,是反問;不是辯解,是審判。
就像地府判官站在陽間,冷冷宣讀眾生罪狀。
他還未來得及開口,忽有急促腳步自園外傳來。
“報——!”侍衛押著一人踉蹌而入,那人渾身血汙,衣衫破碎,卻仍竭力捧著一卷泛黃畫軸,“墨判求見聖駕!攜‘沈氏弑君圖譜’投誠!”
全場嘩然。
沈青梧眉心微動,目光掃過那人麵容——墨判,名織畫師,傳說能以血為墨、繪人命運。
他曾為前朝貴客,後因泄露天機被通緝,如今竟出現在此處?
蕭玄策眼神驟深,抬手示意展開畫卷。
隨著錦帛徐徐鋪開,眾人心跳幾乎停滯。
畫中十幅場景,皆為刺殺——金釵穿喉、香爐熏毒、步搖藏針、井水投蠱……每一式都陰狠精準,連沈青梧慣用的右手指法、出手角度,都分毫不差。
更駭人的是,最後一幅畫中,她手持半塊殘玉,立於乾清宮梁上,腳下正是皇帝屍身。
“此乃大逆!”內侍顫聲驚呼。
蕭玄策沉默良久,終於轉頭看向沈青梧,聲音冷得像冰:
“你說,這是天意,還是人為?”
四麵八方的目光如刀鋒般刺來,等著她崩潰,等著她狡辯,等著她求饒。
可她隻是靜靜上前一步,離畫卷不過三寸。
指尖輕輕撫過紙麵,似在確認真偽。
然後,她忽然笑了。
一笑傾城,亦似焚城。
“陛下可知,真正的凶手,從不會把自己的計劃畫給彆人看?”她語調平靜,“若我真欲弑君,何必讓天下皆知我的手段?又怎會蠢到留下痕跡,等您今日來揭?”
眾人怔住。
她話音未落,猛然發力——
“嗤啦”一聲,畫卷被她擲入橋下池水!
刹那間,墨跡遇水即化,原本猙獰的殺局迅速暈染消散,而紙底竟浮現出一行暗紋——扭曲如蛇、形似漩渦的古老印記:
歸墟。
“這是……”蕭玄策瞳孔驟縮。
那是禁忌之名,是影契組織的終焉圖騰,傳說掌控命運織線,蠱惑人心,篡改因果。
而此刻,它竟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指控沈青梧的“證物”之上!
就在此時,樹影深處鈴聲輕響,幾不可聞。
斷念悄然現身,僧袍染霜,手中銅鈴餘音未歇。
他目光如炬,盯著墨判袖口細微震顫,冷聲道:“此人已被‘影契’寄生,舌根藏‘心律針’,所言皆非本心,乃是誘導之術!”
說罷,他手腕一抖,一枚啞鈴破空而出,精準擊中墨判後頸。
男子猛地抽搐,口中吐出一枚黑卵,落地瞬間燃起幽藍火焰,轉瞬化為灰燼。
“心蠱已毀。”斷念沉聲道,“但他體內還有更深的契痕,怕是……早已不是人。”
蕭玄策眼神徹底冷了下來。
揮手間,侍衛拖走奄奄一息的墨判,不留一句審問,也不再看沈青梧一眼。
可那一言未落,卻比千言萬語更沉重。
不是因為她清白,而是因為她太清楚——如何在他設下的死局中,反手佈下一枚殺子。
風起雲湧,禦花園重歸寂靜。
沈青梧低頭謝恩,轉身離去,步履從容。
可就在她走過第三座拱橋時,識海深處,一道微弱卻清晰的聲音忽然響起:
“主人……橋下第三塊石板,有‘歸墟’刻印。”
是燼瞳。
那縷曾碎裂於前世、今朝僅存一線的殘魂,竟在此刻複蘇,發出警示。
沈青梧腳步微頓,旋即唇角輕揚,笑意溫婉如常:
“春寒料峭,倒是該添件新衣了。”回宮途中,風漸緊,捲起裙角如墨雲翻湧。
沈青梧步履從容,麵上笑意溫婉,彷彿方纔那場驚心動魄的對峙不過是春日遊園的一段插曲。
可唯有她自己知道,識海深處那一聲低語,如寒針刺骨,久久不散。
燼瞳的聲音虛弱卻清晰,帶著前世殘魂獨有的冰冷質感,像一縷從幽冥吹來的風,拂過她神魂最隱秘的角落。
她腳步微頓,眸光輕閃,隨即唇角揚起,聲音柔和得幾乎能融化晨霜:“本想去慈寧宮請安,忽記起太後最愛白梅,不如順路折幾枝。”
話音落,她轉身折入梅林。
枯枝交錯,光影斑駁,宮人遠遠跟著,卻不敢近前。
她走得極慢,似在賞景,實則每一步都在測算方位。
待確認四下無人,她悄然蹲下,指尖扣住青苔覆蓋的石板邊緣,用力一掀——
石屑簌簌而落,塵土飛揚。
一塊泛著銅綠的青銅羅盤赫然埋於其下,表麵蝕刻著繁複詭異的紋路,中央一道裂痕貫穿如雷擊,指標卻詭異地微微顫動,彷彿感應到了什麼,直直指向皇宮地脈深處。
沈青梧瞳孔驟縮。
這不是普通的命器。
這是“命織台”遺物,傳說中能篡改天命、織造因果的禁忌之器!
前朝覆滅時,此物被地府封印,怎會重現於此?
更可怕的是,指標所指,並非龍氣所在,而是地底七層——那個連欽天監都不敢記載的禁域。
她冷笑出聲,聲音輕得像自言自語,卻字字淬毒:“想用命織台未竟之事,直接織朕?歸墟……你們真是瘋了。”
夜深人靜,燭火搖曳。
密室之中,沈青梧盤膝而坐,羅盤置於身前。
她指尖掐訣,引動冥途之力,一縷銀光自掌心溢位,化作一隻通體剔透的銀蝶,輕盈繞行三週。
蝶翼揮動間,空中竟浮現出一幅微型地圖——層層疊疊的地宮結構如蛛網鋪展,而最深處,一片空白區域赫然浮現四個血色小字:
心獄原點。
她呼吸一滯。
那是地脈死穴,也是陰氣彙聚的終極囚牢,傳說中鎮壓著上古罪魂的源頭。
可如今,這地方竟與“歸墟”的命線相連?
她取出金釵,毫不猶豫劃破指尖,一滴精血墜落圖上。
刹那間,異象陡生!
地圖劇烈震顫,無數模糊人影自虛空中浮現,跪伏成圈,齊聲低誦,聲音如潮水般湧入她的識海——
“永鎮冥途者,當承萬念之苦。”
那不是祈願,是詛咒。
是某種古老契約的反噬宣言。
沈青梧臉色驟白,喉間泛起血腥味,但她咬牙未退,反而緩緩閤眼,唇邊勾起一抹近乎妖冶的笑:
“你們要我認命?”
她睜開眼,眸中幽光暴漲,如判官臨世,審判眾生:
“好啊……那我就讓你們看看——什麼叫真正的‘未行之罪’。”
銀蝶振翅,倏然飛出窗外,融入漆黑天際,彷彿撕開了一道通往未知的裂縫。
遠處宮牆之上,一道玄色身影靜靜佇立,望著她窗欞內熄滅的最後一縷燭光,久久未動。
風掠過簷角,銅鈴輕響,彷彿在預示——
有些債,已開始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