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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34章 鬼火照骨不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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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前的清梧閣像口悶著熱氣的甕。

沈青梧蜷在錦被裡,額角沁出的冷汗將枕帕洇出深痕。

她的意識正被無數碎片撕扯——洗衣房老柳婆子的哭腔穿透三十年歲月,“阿狗兒,阿狗兒你莫怕娘”;崔九孃的指甲在產室青磚上摳出五道血槽,那雙手臂明明已經斷了,還在往門檻外掙;更深處是百年前某位妃嬪,喉頭被白綾勒得鼓成青紫色,地窖土粒簌簌落進她大張的嘴裡。

“娘娘又燒起來了!”墨蘭的手剛觸到她額頭就縮回來,青瓷碗裡的艾草水晃出半盞,“這熱度比昨日更燙了……”她抽了帕子反複擦沈青梧汗濕的鬢角,熏爐裡的艾草香混著血腥味,在燭火裡打旋兒。

沈青梧的睫毛劇烈顫動,突然抓住墨蘭的手腕。

那力道大得驚人,指甲幾乎掐進宮女的皮肉裡。

“第三十七盞燈……”她的聲音像從喉嚨裡刮出來的,“還沒熄。”

墨蘭被她嚇白了臉,順著她渙散的目光望向窗外。

夜色濃得化不開,可就在枯井方向,有幽光極淡地閃了一下,像鬼火,又像誰舉著盞將熄未熄的燈。

“娘娘莫要嚇唬奴婢……”墨蘭聲音發顫,想去關窗,卻見沈青梧突然直起身子。

她的左眼白得像蒙了層霜,右眼的符紋隨著急促的呼吸明滅,映得半張臉忽紅忽暗。

“取黑玉匣。”沈青梧掀開錦被,赤腳踩在青磚上,“還有阿阮的指甲。”

墨蘭不敢多問,跌跌撞撞從妝匣最底層捧出個雕著陰紋的黑玉盒。

盒中躺著半枚染血的指甲,是前日沈青梧從冷宮老井裡尋回的,那是阿阮被勒死前掙紮時抓下的。

沈青梧接過指甲,右眼符紋驟然亮起。

指甲表麵浮現金絲脈絡,竟與她右眼的符紋同出一轍!

她瞳孔微縮——守燭局那些所謂鎮魂的符文,根本不是仿造地府律令,而是擷取了她與地府契約的殘片!

用活人執念做引,把冤魂煉進燈油裡,美其名曰養龍脈,實則是……

“他們燒了我的路,卻不知我已能走他們的道。”她低笑一聲,指甲在掌心硌出月牙印。

同一時刻,守燭局廢墟還飄著焦糊味。

蕭玄策踩著半片燒裂的琉璃瓦,靴底碾過凝結的黑痂燈油。

霍沉舉著羊角燈在前,火光映得斷壁上的符紙殘片忽明忽暗,像群張牙舞爪的鬼。

“陛下,地庫到了。”霍沉聲音發悶。

地庫裡的九盞銅燈全倒了,最大那盞的燈芯還在滲灰煙,像條細蛇往人鼻孔裡鑽。

蕭玄策俯身拾起半片燒剩的名冊,殘頁上“崔氏九娘,魂釘三重”幾個字被火烤得蜷曲,卻依然刺目。

他指尖微顫,忽問:“昨夜鬼火寫詔,你可看清寫了什麼?”

霍沉猛地跪下來,額頭幾乎碰著焦土:“臣……隻覺字字帶血,似‘產斃七人,續命非福’。”

“不是似,是確。”蕭玄策將殘頁收進袖中,冷笑時喉結滾動,“有人在用死人之口,說朕不敢聽的話。”他望著地庫中央那片焦黑的陣眼,忽然想起沈青梧三日前跪在禦案前,眼尾泛紅說“宮中怨氣太盛,恐損聖壽”。

那時他隻當是宮妃爭寵的手段,如今才知——她早看見這團藏在最深處的火。

清梧閣的燭芯“啪”地爆了個花。

沈青梧將指甲放回黑玉匣,起身時踉蹌了一下,扶住妝台才站穩。

銅鏡裡她的右眼符紋正隨著心跳跳動,像有活物在麵板下爬。

“備車。”她對墨蘭說,“去尚書房偏閣。”

“娘娘!您這身子……”墨蘭急得要攔,卻見沈青梧轉過臉來。

她左眼的灰白與右眼的符紋在鏡中交疊,那眼神冷得像冰錐:“我要的,是陸明徽的殘念。”

陸明徽是三個月前暴斃的小宦官,死前曾替沈青梧抄錄過守燭局罪證。

墨蘭不敢多言,隻將披風給她裹緊,又塞了包硃砂在她袖中——這是沈青梧教她的,陽氣弱時攥著能鎮神。

尚書房偏閣的鎖頭被沈青梧用指甲輕輕一挑就開了。

她摸黑找到那本《宮規補遺》,翻到最後一頁時,指尖觸到紙頁間的凸起。

“出來。”她低喝一聲,右眼符紋大亮。

一縷極淡的白影從書頁裡飄出來,是陸明徽的殘魂。

沈青梧咬舌尖逼出點血,按在眉心,與那殘魂達成五感共享。

刹那間,她的意識被拽進一片昏黃燭火裡——謝無咎站在炭盆前,將一卷明黃緞子投進火中,正是先帝遺詔原件!

而炭盆旁的案幾上,擺著份墨跡未乾的副本。

畫麵一轉,陸明徽縮在房梁上,看著太後崔氏親手將一枚刻著“鎮龍”的玉符投入燈爐。

玉符入爐的瞬間,所有守夜燈的火焰都顫了顫,像有活物在燈油裡掙紮。

“夠了。”沈青梧猛然後退,撞翻了案上的茶盞。

她嘔出一口黑血,卻笑出聲來:“原來不是鎮魂……是鎮龍脈。她們怕的,從來不是鬼,是皇帝短命。”

三更梆子響過,清梧閣驟寒。

沈青梧閉目調息,右眼符紋突然泛出血光。

她眼前浮現出守燭局地宮暗室的景象——謝無咎盤坐在殘陣中央,胸口的傷口還在滲血,他用血在地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陣,陣心是盞未燃的“母燈”。

燈芯上纏著截褪色的紅繩,繩頭掛著枚銅鈴,與她前世師父的趕屍鈴一模一樣!

“師兄……”謝無咎的聲音像生鏽的刀,“你徒兒毀我局,我便用你的鈴,煉她的魂。”他咬破指尖,血珠滴在母燈燈芯上。

幽藍火焰“騰”地竄起三寸高,沈青梧右眼劇痛,彷彿有鐵鏈從虛空中纏上她的神識,要將她往黑暗裡拽。

她猛地睜眼,抓起筆在紙上疾書三十六道破契符。

符紙邊緣泛著幽光,每寫一道,她的唇色就白一分。

寫完最後一筆,她咬破手指在符紙上按了個血印,將符紙塞進黑玉匣,遞給墨蘭:“若我三日不醒……燒了它。”

窗外傳來枯枝斷裂的輕響。

那口枯井的幽光不知何時移到了清梧閣門前,像團活物,正順著門縫往裡鑽。

沈青梧扶著窗欞站起,右眼符紋隨著逼近的陰寒瘋狂跳動。

她望著那團幽光,輕聲道:“你要引我入回溯?好,我倒要看看……”

話音未落,一陣陰風吹滅了所有燭火。

黑暗中,沈青梧的右眼符紋亮得刺眼,像地府張開了隻眼睛。

她的意識被一股大力拉扯著往下墜,耳邊響起謝無咎的冷笑:“沈青梧,你以為能逃出我的局?這母燈裡,可纏著你師父的命魂……”

子時的清梧閣,陰風穿堂而過。

榻上的沈青梧雙目緊閉,右眼符紋卻越發明亮,彷彿有什麼東西正順著那道符紋,從她的神識裡,緩緩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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