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375章 我給皇帝判了死刑
夜深如墨,偏殿織房內燭火搖曳,銀絲在青銅織機上穿梭如流,彷彿牽引著百年的魂魄歸位。
線清跪坐於機前,指尖微顫,最後一縷殘卷終於嵌入名錄空缺之處。
整張名錄緩緩浮現,九個名字依次排列,墨色深重得如同浸透了血水。
最頂端那三字——“蕭承稷”——赫然刺目,筆鋒淩厲如刀刻,似要破紙而出。
她屏住呼吸,將名錄輕輕捲起,用一道硃砂符封印。
可就在指尖離開的刹那,整卷名錄竟無風自動,微微震顫,發出極輕的嗚咽聲,像是有無數冤魂在低語,在哭訴,在等待一個遲到數十年的判決。
與此同時,養心殿側室。
沈青梧從噩夢中驚醒,冷汗浸透裡衣。
夢裡斷頭台高聳入雲,劊子手舉起屠刀,刀光映出一張熟悉的臉——蕭玄策。
他閉著眼,唇角卻掛著笑,像早已認命。
而她站在台下,手中握著一支漆黑長筆,筆尖滴血,正一筆一劃寫下他的罪狀。
她猛地抬手摸向枕邊,指尖觸到一片濕熱。
低頭一看,雪白的枕布上,四個猩紅大字赫然在目:血債血償。
筆還在她掌心,冰冷沉重,筆杆上浮現出細密的冥紋,與她胸前契約烙印隱隱呼應。
這不是幻覺,不是夢魘,而是她的能力——進階了。
她能追溯未竟之冤,能審判尚未終結的罪業,哪怕……那人還活著。
“原來如此。”她喃喃,聲音沙啞如裂帛,“地府不審活人,可若這‘活人’承載的是死者的罪?繼承的是染血的江山?那他,便不隻是帝王,更是共犯。”
窗外,月隱星沉,風停樹靜,彷彿天地都在屏息。
她起身,披衣,取來一盞幽藍小燈,燈芯燃著的是她指尖瀝出的一滴精血。
她走出側室,穿過寂靜宮道,腳步無聲,卻每一步都踏在陰陽交界的縫隙之上。
清明台舊址荒草叢生,石階斷裂,碑文被刻意鑿去,隻剩斑駁痕跡。
這裡曾是曆代帝王祭天問鬼之所,如今卻被皇室避如瘟疫——因它見證了太多不該被記住的事。
沈青梧立於中央,將“九鎖名錄”置於祭壇之上,以血為引,焚符開陣。
“我非越界,亦非僭越。”她低聲念誦,聲音穿透夜霧,“今日所審,非蕭玄策其人,而是這具身軀所承之罪業,所享之榮光,是否潔淨?若皇位始於血洗,若江山建於冤骨,那今日,便由我來清算——誰該入輪回,誰該永墜冥途!”
話音落,她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精血,灑向空中。
血霧未散,大地驟然震顫。
九道黑影自地底衝出,如鎖鏈般破土而起,每一根皆粗如臂膀,漆黑如淵,表麵浮現出扭曲的人臉,哀嚎無聲,卻直擊靈魂。
它們盤旋升騰,直指皇宮深處,彷彿要將整個紫禁城釘入地獄。
斷言狂奔而來,道袍被夜風撕扯如幡。
“住手!”他怒吼,眼中滿是驚懼,“你瘋了?溯判之儀隻能用於已亡之魂!你竟以活人血脈為引,強行開啟跨世審判?這是逆天之舉!一旦反噬,你必魂飛魄散!”
沈青梧不答,隻冷冷望他一眼,眸中已無半分人間溫度。
“你說我無權?”她冷笑,手中判魂筆橫空一劃,九道黑鎖齊齊震顫,“可這些名字,是誰抹去的?這些冤魂,是誰鎮壓的?若地府不言,陰司不判,那便由我代行——我既是執筆者,也是裁決者。”
她抬起筆,指向蒼穹。
“九鎖名錄,亡魂歸位。今日,我以冥契為憑,開啟溯判之儀——第一鎖,蕭承稷,先帝長兄,廢太子,縊於景明十年。罪因:主張廢除殉葬製,觸怒太後,遭秘刑絞殺,七諫臣同日伏誅。此冤未雪,此債未償,今當追溯——”
筆鋒落下,直指皇宮最深處。
刹那間,風起雲湧,烏雲如墨翻滾,遮蔽月華。
九道黑鎖齊鳴,如同九條冥河之龍同時蘇醒,纏繞升騰,直撲皇城龍脈中樞。
而此時,養心殿內。
蕭玄策正批完最後一道奏摺,朱筆擱下,殿中寂靜無聲。
忽然,他眉頭一蹙,右手撫上心口。
那裡,毫無征兆地傳來一陣劇痛——不是尋常病痛,而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從血脈深處蘇醒,一根根無形的鎖鏈,緩緩收緊,勒進心臟。
他低頭,衣襟之下,肌膚竟浮現出九道極淡的黑痕,如藤蔓般蔓延,每一道,都帶著不屬於他的記憶碎片——
火光中的少年跪地求饒、白綾緩緩套上脖頸、七顆頭顱滾落台階……
他瞳孔微縮,卻沒有呼救,沒有召太醫。
隻是緩緩抬手,點燃一支新燭,取出一張密箋,提筆蘸墨。
筆尖懸於紙上,久久未落。
殿外,風聲如訴,彷彿有無數亡魂,正隔著生死,靜靜等待一個答案。
(續)
養心殿內,燭火忽然一顫,映得蕭玄策的影子在牆上扭曲如鬼。
他不動聲色地壓下心口翻湧的劇痛,彷彿那不是來自血肉,而是從祖墳深處爬出的詛咒。
九道虛影在他周身緩緩浮現,半透明的麵孔一一掠過——有披發跪地的少年,有白綾覆麵的老臣,有七具無頭屍橫陳階前……每一道魂影都帶著被掩埋數十年的怨恨,無聲嘶吼,卻直刺神魂。
他沒有驚呼,沒有召人。
帝王的本能是掌控,而此刻,他竟感到了一絲久違的——清醒。
“原來你們一直在這裡。”他低語,聲音沙啞如鏽鐵摩擦,“等著一個肯聽你們說話的人。”
他提筆,蘸墨,落箋。
“密令暗衛,即刻調取景明十年所有封存卷宗,尤其是東閣地庫中‘絕字三號’檔冊,不得延誤,違者——族誅。”
筆鋒頓住,墨滴墜落,在紙上暈開如血。
他知道此舉逾矩。
那些卷宗早已被太後下令焚毀,僅存的副本藏於皇室禁地,連當朝史官都不知其名。
可今夜,他不能再裝聾作啞。
那痛楚不是病,是債。
是他血脈裡流淌的罪,在向地府還本。
半個時辰後,一名黑衣暗衛悄然入殿,雙手奉上一隻烏木匣。
匣開,泛黃紙頁靜靜躺著,最上方是一份臨終口述記錄,署名:李崇安——先帝身邊掌燈三十年的老宦官。
蕭玄策翻開第一頁,指尖驟然收緊。
“景明十年冬,廢太子蕭承稷拒改遺詔,力主廢殉葬製,觸怒章德太後。二皇子親督行刑,立於廊下,眼見白綾三度收緊,直至氣絕……七諫臣皆以‘亂政’論斬,頭顱懸城三日,不得收殮。老奴親見二皇子拭去濺於袖口之血,言:‘此位,當以鐵血守之。’”
紙頁簌簌顫抖,如同他無法抑製的手。
他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父皇晚年常坐的偏殿,那人身穿明黃常服,手撚佛珠,口中誦經不絕。
他曾以為那是懺悔,如今才懂——那是恐懼。
是對死後清算的恐懼。
“所以……這龍椅,從來就沒乾淨過。”他喃喃。
可就在此刻,窗外風嘯突起,九道黑鎖撕裂夜幕,如冥河倒灌,直指皇宮中樞。
天地間響起低沉吟誦,是沈青梧的聲音,穿透重重宮牆,清晰入耳:
“第一鎖,蕭承稷,廢太子也,因仁而死。其冤未雪,其命未償,今當追溯——”
蕭玄策猛然睜眼。
他知道她在哪。
他起身,脫下象征皇權的十二旒冠冕,輕輕置於案上。
龍袍未換,步履卻如凡人般沉重。
他走出養心殿,踏進夜風凜冽的宮道,身後無人跟隨,前方不見燈火。
清明台荒草漫徑,祭壇之上,沈青梧立於九鎖中央,判魂筆高舉,周身幽藍火焰翻騰。
名錄展開,血光映天,整座紫禁城彷彿都在震顫。
她正要落筆宣判最終刑罰。
忽而,腳步聲自遠處傳來。
一步一步,穩重、堅定、毫無遲疑。
她回頭,看見那個本該在龍榻之上安眠的帝王,孤身走來,摘冠卸威,眸光如寒星照深淵。
“你來了。”她聲音冷寂。
“我必須來。”他說,目光掃過九道纏繞自身的黑鎖,“若祖先之罪未贖,則朕之江山,不過是建在屍山上的廟堂。”
他抬頭看她,一字一句:“若整座王朝都建在白骨之上,那你手中的筆,該斬向誰?”
風止,雲裂,九鎖嗡鳴。
沈青梧的筆尖懸停半空,墨汁墜地,化作一朵盛開的黑色曼陀羅,妖豔而死寂。
她終於明白——這一場冥途,從來不隻是複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