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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377章 死人不會寫密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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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養心殿偏室。

晨光未至,燭火搖曳,映得案前人影如幽魂遊走。

沈青梧坐在一張黑檀木書案後,指尖撫過一卷尚未乾透的墨冊,紙頁泛著冷澀的微光,彷彿吸儘了夜色中的陰寒。

這是她親手謄錄的《溯判錄》——九道黑鎖崩解那夜,清明台上浮現的每一個名字、每一樁罪狀,皆被她以判魂筆複刻於人間之紙。

景明十年,廢太子冤死;七諫臣喋血宮門;北狄殘部潛伏內廷……字字帶血,句句戳心。

可自昨日起,怪事頻生。

她昨夜寫完兵部主事王恪之罪,將其勾結邊將虛報軍功、致使三萬戍卒凍斃於雪穀一事錄入冊中,吹熄燈火便寢。

今晨起身,案頭竟多出一份薄折,靜靜躺在《溯判錄》之上,像一道無聲的叩問。

紙是桑皮所製,質地粗糙卻韌性極強,表麵浮著一層若有若無的灰白粉末,在燭光下泛出屍骨般的慘色。

字跡則是失傳多年的宮閣體,端方峻厲,一筆不苟,連落款時辰都精確到“景明九年冬月廿七,寅時三刻,北境第三烽台火起”。

內容更是駭人聽聞——不僅補全了王恪私改戰報的細節,還列出了兩名早已陣亡的校尉口供,甚至連當日風向、雪勢、糧車傾覆地點都一一註明。

“沒人進來過。”守門小太監跪在地上,抖如篩糠,“奴才守了一夜,連隻耗子都沒見著。”

禦前侍衛統領親自查驗門窗,鐵鎖未動,窗欞無痕,確無外人出入跡象。

訊息傳到斷言耳中時,這位破印解咒的高僧正盤坐禪房誦經。

他接過那張“補充證詞”,隻看了一眼,臉色驟然發青,猛地將紙擲於地,雙手合十疾念往生咒。

“陰牘……竟是陰牘!”

他聲音發顫:“此紙專用於死後追呈奏報,唯有魂魄執筆,方可成文。且這墨……摻了骨灰,是用死者生前佩玉研磨入墨,才能在陽間顯形!”

“誰死了還要遞密摺?”有人低聲驚問。

斷言沒答,隻望著那行署名——禮部右侍郎,周明遠。

“他二十年前暴斃,屍身當場火化,連骨灰都被撒入護城河……怎麼寫的折?”

此時,養心殿深處,龍榻之上。

蕭玄策半倚軟枕,麵色仍帶著劫後餘生的灰敗,右手纏滿藥布,指節烏紫,幾乎看不出人形。

可他仍強撐著批閱奏章,目光掃過那份“鬼折”時,唇角竟揚起一絲冷笑。

“活人不敢說真話,倒要靠死人遞密摺?”

他將摺子重重拍在案上,聲音沙啞卻森寒徹骨:“查!調取景明九年北疆所有烽燧日誌,尤其是第三、第七台的燃訊記錄。另外——”他頓了頓,眸光陡銳,“封鎖北苑馬場,任何人不得進出,違者,格殺勿論。”

暗衛領命退下,腳步隱入長廊陰影。

而此時,清明台遺址。

夜霧彌漫,荒草簌簌作響。

線清提燈緩行,手中絲線輕顫,那是她織魂命紋的引線,能感知亡魂流動的軌跡。

可今夜,絲線震得厲害,像是有無數細碎的腳步在地下穿行。

她蹲下身,拂開枯葉——

石板上,竟浮現出一行行細小腳印,整齊劃一,間距精準,宛如朝會時百官列班的步距。

每一步都淺淡如塵,卻排列有序,一路向北,直通那座早已廢棄的尚書房。

她屏息跟隨。

推門刹那,寒氣撲麵。

屋內空蕩破敗,梁柱傾斜,蛛網橫結。

可就在那殘破的禦座之前,空中竟懸浮著一幕詭異景象——

一名身穿緋袍、頭戴烏紗的文官魂魄跪伏於地,雙手捧著一卷竹簡,聲淚俱下陳述邊關軍糧剋扣之事;對麵坐著一位玉冠虛影,輪廓模糊,卻端坐如帝王,聽完後微微頷首,袖袍一揮,口中吐出兩個字:

“準奏。”

線清渾身僵冷,呼吸停滯。

這不是幻象。

這是複現。

這些冤魂不僅記得自己如何含冤而死,更在模仿生前的權力流程——上奏、聆訊、批複。

他們在重建一套完整的陰廷秩序,彷彿在這皇宮的陰影之下,另立了一個看不見的朝廷。

她猛然回頭,望向養心殿方向。

沈青梧還在整理那些名字……但她不知道,有些名字,並非隻是被動等待審判。

他們,已經開始行動了。夜漏三更,清明台廢墟之上陰風驟起。

沈青梧立於殘碑斷柱之間,腳下以硃砂混骨灰繪就的召魂陣緩緩旋轉,八盞幽冥燈分列八卦方位,火光不搖卻泛著青藍。

她指尖夾著那張“鬼折”,輕輕投入陣心。

紙頁未燃,卻在觸及陣紋的刹那化作灰燼,旋即騰起一縷慘白霧氣,凝成人形——正是禮部右侍郎周明遠。

可這魂體不同尋常。

尋常亡魂虛浮畏光,聲如遊絲,而他身形凝實如生前,袍角垂墜、烏紗端正,連眉宇間的皺紋都清晰可見。

他雙膝跪地,動作僵硬卻不失威儀,雙手高舉,彷彿正捧著奏本:

“下官奉陰司令,呈報邊關軍糧剋扣案,請轉交當朝天子。”

沈青梧眸光一沉。

這不是冤魂自發申訴,是被派遣而來。

她緩步上前,判魂筆已悄然滑入掌心,聲音冷如寒潭:“何人為‘陰司令’?出自何處衙門?地府六曹可有此職?”

周明遠不動,隻重複一句:“請轉交當朝天子。”

“我問你話!”她厲聲喝道,筆尖疾點其額心。

魂魄猛然震顫,口中忽然湧出黑沙,簌簌落地,在陣中竟自行聚攏成字——

北——陵——門。

三字一成,召魂陣驟然崩裂,八盞冥燈齊滅。

周明遠的身體像被無形之手撕扯,發出淒厲長嘯,轉瞬化為飛灰,唯有那一身官袍飄落塵埃,袖口繡紋赫然是早已廢除的景明年號補服。

沈青梧站在原地,呼吸微滯。

北陵門……不是地府編製,也不是陽間機構。

這是有人在死後世界另立朝廷,設官授爵,以“陰司令”之名號令亡魂,甚至能操控他們跨越生死界限,遞上密摺!

她盯著地上那三個由黑沙寫就的字,心頭翻湧起一股久違的戰栗——不是恐懼,而是獵手嗅到了更龐大獵物的氣息。

就在這時,急促腳步踏碎荒草。

斷言披著單衣奔至,僧袍染露,麵色鐵青:“出事了!北境十八皇陵,七座陰脈倒灌,怨氣衝破封印結界!尤以景明帝陵最為嚴重——守陵官今晨發現,石獸雙眼流血,碑文上的‘仁德昭彰’被人剜去,改刻四字……”

他頓了頓,聲音發啞:“弑兄篡位。”

沈青梧緩緩抬頭,望向北方蒼穹。

漆黑天幕下,一顆孤星正緩緩墜落,拖出一道猩紅尾痕,宛如天哭。

她指尖撫過袖中尚未完成的《溯判錄》,輕聲道:

“原來你們不隻是想翻案。”

“你們想讓整個王朝,一起下地獄。”

風起雲湧,殘陣低鳴。

而在她身後,清明台最後一塊完整石碑上,隱約浮現出一行古老銘文——

“陽壽可斷,魂門自開。”

她的目光,漸漸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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