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379章 棺材裡的人先笑了
幽綠的火光在青銅棺中跳動,像一顆垂死卻執念不散的心臟,一下一下,映照出那具躺在棺中的“屍身”——眉骨高挺,唇線冷峻,分明是蕭玄策年輕時的模樣,可又比他更靜、更空,彷彿一尊被精心雕琢的祭品。
四周跪伏的魂影緩緩抬頭,朝服破敗,冠冕傾頹,但他們動作整齊劃一,口中誦念著早已失傳於世間的登極祭文。
音節古澀,帶著陰寒的韻律,如同從地底深處爬出的詔令,一字一句滲入骨髓。
沈青梧站在蕭玄策身後半步,指尖掐入掌心,用疼痛逼迫自己清醒。
這些不是尋常遊魂,也不是她平日所見那些因怨氣滯留的孤魄。
他們是執禮陰官——被某種強大力量重塑過的亡者,有儀軌、有秩序,甚至能避開她的冥途感知,自成體係。
這已非簡單的冤魂作祟,而是另立朝廷的前兆。
她悄然將袖中最後一撮靜音符灰灑向地麵,借著微不可察的風勢散開。
然而灰燼未落,便如雪融水,無聲無息地消失在石磚縫隙間,彷彿被一張無形之口吞噬殆儘。
沈青梧瞳孔驟縮。
“陰詔域……已經成型了。”她低語,聲音幾乎被祭文淹沒。
這是一種傳說中的禁忌場域,唯有以帝王級怨念為基、九代血脈為引,才能覆蓋一方空間,使其脫離陰陽常理,成為“陰廷治下”的偽陽世。
在這裡,地府律法失效,生死簿無法錄入,連她這樣的判官使者也會被壓製權能。
難怪她先前佈下的追蹤咒紋毫無反應——他們早就不在人間規則之內。
而此刻,最危險的還不是這片扭曲的空間。
是那口命棺。
是棺中那個“蕭玄策”。
她猛地抬眼,正看見皇帝緩緩抽出腰間短刀,刀鋒劃過掌心,鮮血滴落。
血珠觸地,並未四散。
反而像有了意識般,在石縫間蜿蜒蠕動,如蛇行蟻走,徑直流向青銅棺底。
一接觸到棺槨邊緣的暗紋,整道血線忽然泛起幽光,竟被整個吸收進去!
“住手!”沈青梧厲喝,身形暴起。
她來不及細想,肩頭狠狠撞向蕭玄策側腹,將他撞離原地。
同時右手疾揚,三枚鎮怨釘破空而出,釘入地麵呈三角之勢,結成一道臨時屏障。
黑氣繚繞,結界乍現,血流終於止住。
可就在這刹那寂靜中——
那口命棺劇烈震動,棺蓋又被推開一分。
一隻蒼白的手,緩緩從黑暗中探出。
五指修長,指甲泛青,掌心赫然有一道與蕭玄策一模一樣的舊疤——那是少年奪嫡時,被親兄刺穿手掌留下的印記。
沈青梧呼吸一窒。
這不是模仿,不是幻術。這是命格同源的牽引。
他們真的在用蕭玄策的肉身模板,煉製一個能承載王朝氣運的“繼位容器”。
而這具屍體,正在借他的活血複蘇。
她猛然想起斷言臨行前的警告:“若‘活引’入陵,血落棺前,則真魂動搖,替身欲生。屆時主客易位,生死難辨。”
而現在,一切都已發生。
她咬牙,迅速從懷中取出那截溫讓遺留的燈芯殘片——那是清明司前任判官留下的最後信物,據說燃起之時,可照見輪回虛實。
沒有猶豫,她舌尖猛咬,一口精血噴出,正中燈芯。
嗤——
火焰陡燃,幽藍中透著猩紅,瞬間照亮整座地宮。
火光所及之處,四壁符文明滅浮現,不再是她以為的祭祀銘文,而是密密麻麻、逆向書寫的輪回令!
每一筆都反寫,每一劃都逆轉,如同鏡中倒影,違背天道法則。
而陣眼核心,赫然是北陵七帝陵脈連線交彙點——那裡本應是龍氣彙聚之地,如今卻被改造成了一座巨大的“換命祭壇”。
沈青梧腦中轟然炸響。
她終於明白了。
這些人不要複仇。
他們要的,是換天。
以九代帝王血脈為引,以現任天子為媒,重啟王朝氣運,建立一個由死者主宰的永續陰廷。
屆時陽間帝王不過傀儡,真正掌權的,將是這些不願輪回的“先帝之魂”。
而蕭玄策,這個攜帶著冥途氣息、剛剛經曆“假死儀式”的“活引”,正是開啟最終儀式的最後一把鑰匙。
她猛地扭頭看向身旁的男人。
他臉色蒼白,眼神卻亮得駭人,像是窺見了某種宿命真相,竟露出一絲近乎譏諷的笑。
“原來朕活著的時候管不了江山,死了反倒有人搶著替我登基?”他低聲說,聲音沙啞卻清晰,“真是……好大的膽子。”
沈青梧沒回應。
結界外,那些執禮陰官已重新列隊,步伐整齊地向前逼近。
他們的腳不沾地,影子卻比實體更濃,每走一步,地磚便裂開一道細紋,滲出黑血般的液體。
鎮怨釘組成的三角結界開始震顫,黑氣稀薄,光芒明滅。
撐不了多久了。
沈青梧盯著手中仍在燃燒的燈芯殘片,火焰微弱,卻映出她眸底一片決絕。
契約紅線在腕上灼燒,地府的警告如雷貫耳:擅改輪回,罪同叛冥,當受剝魂永錮之刑。
可她從不信什麼律法公正。
她隻信——
誰執刀,誰定局。
她忽然轉身,目光落在蕭玄策胸口。
那裡,還殘留著剛才被她撞開時蹭破的衣襟,露出一小片肌膚,心跳微弱,卻真實存在。
她握緊燈芯,火焰在掌心跳躍。
然後,腳步一動,朝他走去。
他察覺異樣,微微蹙眉:“你要做什麼?”
她沒答。
隻是抬起手,將那團燃燒的燈芯殘片,狠狠按向他胸口——
他悶哼一聲,身體劇震。(續)
火焰在沈青梧掌心炸開的刹那,她已不再猶豫。
燈芯殘片裹挾著她的精血烈焰,狠狠壓入蕭玄策胸口。
皮肉焦灼的輕響在死寂地宮中格外刺耳,彷彿烙鐵墜入寒潭。
他悶哼一聲,身體劇烈一震,七竅驟然溢位縷縷黑霧——那是潛伏在他體內、被“假死儀式”刻意引導的陰氣,此刻被強行催發,如毒蛇蘇醒,瞬間逆衝經脈。
可這正是她要的結果。
就在那一瞬,青銅命棺轟然震顫,棺蓋又被頂起半寸。
而四周逼近的執禮陰官齊齊頓步,頭顱緩緩抬起,空洞的眼窩裡燃起幽綠火光。
他們沒有攻擊,反而紛紛後退,動作整齊得如同演練千年,竟在血痕斑駁的地磚上讓出一條筆直通道——直通主墓室中央那座懸浮於陣眼之上的帝王石槨。
“真魂歸位。”
無聲的低語在空間中回蕩,不是通過耳朵聽見,而是直接烙印在神魂深處。
那些陰官俯首垂首,冠冕傾頹卻姿態莊重,宛如恭迎聖駕。
成了。
沈青梧咬牙扶住幾乎癱軟的蕭玄策,一手環過他腋下,拖著他踉蹌前行。
他的呼吸微弱得幾近消失,體溫迅速下降,指尖泛出屍斑般的青白——已真正踏入“假死臨界”,介於生死之間,正是陰廷認定的“歸魂之體”。
隻要她不讓這些亡者察覺他還有一絲陽氣未絕,便能借這身份矇混過關,深入北陵最核心的禁忌之地。
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上。
地麵裂縫中滲出的黑血黏膩滑濕,像無數隻手試圖攀附腳踝。
結界崩碎的餘波仍在震蕩,鎮怨釘一根根斷裂,化作焦灰隨風消散。
身後,是步步緊逼又不敢逾越的陰官列陣;前方,是籠罩在逆寫輪回令中的主墓室,石門半啟,內裡漆黑如淵。
終於踏入中央。
沈青梧喘息微促,迅速掃視四周。
四壁刻滿倒書符文,空中懸著七盞熄滅的魂燈,對應七帝陵脈。
而正中那具石槨,棺蓋微啟,一道玉質匕首原本應插在其上,用以鎮壓命格交彙之力——
不見了。
她心頭猛沉,寒意自脊背竄上頭頂。
還未反應,耳邊忽響起一聲極輕的笑。
“你說……誰纔是真正的‘新君’?”
聲音沙啞低柔,帶著久違的氣息,卻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語調。
可這語氣裡,卻沒有一絲溫度,反而浸透了不屬於人間的冷寂與戲謔。
她猛地回頭。
隻見蕭玄策雙目微睜,瞳孔深處流轉著一層詭異的灰芒,像是月照寒潭,又似腐土生花。
他緩緩抬起手,手中赫然握著那把失蹤的玉匕首——刃身剔透如骨,紋路似血脈遊走,此刻正貪婪吮吸著他指尖滴落的一滴血珠。
他的嘴角勾起,弧度優雅得如同朝會之上接受百官跪拜。
衣襟破碎處露出的胸膛,竟已不見心跳起伏,唯有麵板下隱隱有符文遊動,彷彿五臟六腑都被替換成了某種古老的祭器。
沈青梧死死盯著眼前手持玉匕的蕭玄策,呼吸幾乎停滯。
他眼底流轉著不屬於生者的灰芒,動作優雅如朝會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