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72章 她給皇帝送了份陰間績效考覈指標
小鳶抱著黑檀匣的手有些發顫,指尖被匣角硌出紅印。
她望著沈青梧沾血的銀簪在帛圖上畫出最後一個批註,燭火在那抹朱紅裡晃了晃,映得主子眼尾的淚痣像滴未乾的血。
“怕?”沈青梧忽然抬眼。
小鳶慌忙搖頭,發頂的珠花簌簌作響:“阿阮說過,跟著婕妤,連閻王殿的門檻都敢踩。”
沈青梧笑了,指腹蹭掉她鬢角的碎發:“那就把這匣子當塊糖。”她將帛圖卷進匣中,木蓋扣上時發出“哢嗒”輕響,“送到禦書房,隻說宮規修訂——要讓值夜的小太監看見你手裡捧的是《女則》抄本。”
小鳶應了聲,轉身時又被喚住。
沈青梧從袖中摸出隻青蚨蟲,蟲翼上沾著新鮮墨汁:“若遇阻,放它飛。”她捏著蟲身遞過去,“它認魂氣,比人腿快。”
清梧閣的更漏剛敲過五下,禦書房的鎏金獸首燈燭正燃得旺盛。
蕭玄策擱下硃批,指節叩了叩案頭堆成小山的奏報——戶部的災銀、兵部的軍報、禮部的祭典,獨獨缺了那抹玄色鬥篷該送來的東西。
“陛下,清梧閣的小丫頭求見。”小德子掀簾進來,手裡捧著本翻舊的《女則》,“說是婕妤新擬的宮規修訂建議。”
蕭玄策抬了抬下巴。
小德子剛要將書呈上,他卻突然伸手:“給朕。”指尖觸到書脊時,他瞳孔微縮——《女則》比尋常書冊厚了兩指,封皮底下硬邦邦硌手。
匣蓋開啟的瞬間,龍涎香混著陰濕土氣撲麵而來。
蕭玄策捏起帛圖的手頓住——那上麵密密麻麻的紅點,竟與他藏在暗格裡的《宮基鎮壓圖》重疊了八分。
最末一頁的小字刺得他眼疼:“陛下若再燒賬,臣便日日送陰間績效考覈指標。”
“績效考覈指標?”他低笑出聲,指腹反複摩挲那兩個字,“好個沈青梧,連陰司的賬都要替朕算。”
殿外忽然起了風,燭火劈啪炸響。
他猛地合上匣子,朝門外喊:“霍沉!”
暗衛首領從梁上翻落,單膝跪地:“臣在。”
“清梧閣三日出入,查。”蕭玄策將匣子推過去,“所有蟲蟻通道,封死。”他望著窗外漸濃的夜色,喉間溢位冷嗤,“她以為用青蚨蟲傳信,朕便捉不住尾巴?”
可次日卯時三刻,第二卷《陰巡錄》仍端端正正躺在禦案上。
蕭玄策掀開帛圖,新增的批註刺得他眉心發緊:“昨夜欽天監埋釘三枚,已由陰巡使拔除,釘上刻有‘禦’字。”
“啪!”他重重拍在案上,硯台裡的墨汁濺上龍袍。
霍沉從暗處閃出來,額角滲著冷汗:“清梧閣前後門皆有暗衛,連瓦縫都撒了驅蟲粉......”
“閉嘴。”蕭玄策扯下染墨的袖口,“她不是在示警。”他望著帛圖上歪歪扭扭的“績效考覈指標”,忽然笑了,“是在宣戰。”
樂坊地窖的黴味混著血腥氣,嵇無音跪在符陣中央,指尖的血在青磚上畫出扭曲的紋路。
他懷裡的骨笛裂了道縫,是方纔摔在地上時磕的。
“聽我令!”他扯開衣襟,胸前的控魂印泛著青灰,“你們這些被鎖了二十年的冤魂,難道不想......”
“不想做奴。”
陰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嵇無音抬頭,看見一團幽藍火焰在頭頂浮動——那是張模糊的人臉,眼窩裡燃著鬼火。
“謝昭?”他踉蹌著後退,撞翻了供著的酒盞,“你不是該困在地宮樁位......”
“陰巡使,謝昭。”鬼火湊近,嵇無音聞到濃重的腐葉味,“你吹的是奴曲,我聽的是令音。”
骨笛“當啷”落地。
嵇無音突然笑了,笑聲撞在地窖石壁上,驚起幾隻蝙蝠:“好啊!好啊!你們都找到了主子,可我師兄——”他抓起地上的碎瓷片,“連墳都沒有!”
血花濺在符陣上,將青灰的控魂印染成暗紅。
謝昭望著他癱軟的屍體,鬼火晃了晃,轉身沒入地縫。
清梧閣裡,沈青梧正將沾血的符紙投入契約卷軸。
卷軸上的陰文突然泛起金光,那是控魂印崩解的征兆。
她垂眸盯著跳動的火焰,耳邊響起嵇無音最後那聲嘶吼——師兄,墳。
“小鳶。”她喊了聲,“去尚衣局。”
“尚衣局?”小鳶捧著新抄的《陰巡錄》,“可霍大人的暗衛......”
“查舊檔。”沈青梧打斷她,指尖劃過卷軸上的血痕,“找《影訓錄》。”
乾清宮的龍涎香裡混進了土腥味。
蕭玄策站在龍座下,腳邊的地磚微微震動。
他眯起眼,彷彿聽見地底傳來腳步聲——一下,兩下,第三下時,他數清了數目:十二道,不,十三道。
“陛下?”小德子捧著新沏的茶進來,“可是地動?”
“退下。”蕭玄策揮了揮手,望著窗外飄起的雪。
一隻青蚨蟲停在窗欞上,翅上的墨跡未乾:“陰巡已布,活契三成,待令——翻案。”
他伸出手,青蚨蟲振翅飛走,在雪幕裡劃出一道淡墨痕跡。
蕭玄策望著那抹黑影,忽然低笑出聲,指腹摩挲著龍紋玉帶鉤:“沈青梧......你究竟,想走多遠?”
雪越下越大,清梧閣的簷角積了層薄白。
小鳶裹緊鬥篷,揣著沈青梧給的令牌,悄悄溜出側門。
尚衣局的舊檔房在最東邊,她記得阿阮說過,那裡的檀木櫃裡,藏著二十年前的老賬本......
尚衣局舊檔房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小鳶縮著脖子擠進去,鼻尖立刻撞上濃重的黴味。
她摸出火摺子晃亮,昏黃光暈裡,整麵牆的檀木櫃蒙著灰,最下層第三格的銅鎖生了綠鏽——阿阮說過,二十年前的舊檔都鎖在這裡。
指腹蹭掉鎖孔裡的積灰,小鳶從袖中摸出沈青梧給的銅鑰匙。
鑰匙插入時“哢”的輕響,驚得梁上落了片蛛網,正罩在她發頂。
她屏住呼吸,櫃門開的刹那,陳年紙頁的氣息湧出來,混著淡淡硃砂味。
第一卷是《司製記》,第二卷《繡工冊》,第三卷……小鳶的指尖頓住——深褐色封皮上,“影訓錄”三個隸字被蟲蛀了半邊,露出底下暗紅襯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