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宮開冥途 第73章 碎鏡前夜,她聽見三百個自己在哭
她迅速翻開,泛黃的紙頁間掉出片碎玉,是尚衣局的司製腰牌殘角。
“凡秀女入宮,容貌相近者必擇其一為‘影’。”小鳶念出聲,聲音發顫,“日夜摹仿主位言行,飲食起居皆同,唯不得見光……”
紙頁翻到末章,朱筆密密麻麻圈著名字,每個後麵都批著“歿”。
小鳶數到第三百個名字時,突然頓住——“芸娘”二字墨跡未乾,硃批的“歿”字被人用指甲刮過,露出底下未乾的墨跡,分明是新填的。
“小鳶?”
清梧閣裡,沈青梧正將最後一道陰紋封入契約卷軸。
聽見推門聲,她抬頭時正撞見小鳶撞翻的茶盞,褐色茶漬在青石板上蜿蜒,像道血痕。
“《影訓錄》殘卷。”小鳶將木匣推過去,發梢還沾著舊檔房的蛛網,“芸娘……名錄上寫著她歿了,可奴婢今日路過尚衣局偏院,見雜役房有個捂著臉的宮女,阿阮說那是芸娘。”
沈青梧的指尖停在“芸娘”二字上。
殘卷邊緣的硃批還帶著潮氣,顯然有人刻意篡改過。
她捏起那片碎玉,背麵刻著“柳”字——尚衣局前司製柳姑姑的姓氏,二十年前暴斃於鏡陣的傳聞,突然在耳邊炸響。
“去取我的烏木簪。”她起身時,案上的燭火突然爆了燈花,“再備兩盞引魂燈。”
子時的尚衣局庫房比冷宮還冷。
沈青梧貼著牆根走,月光透過雕花窗欞,將滿地銅鏡切成碎片。
三百麵鏡子層層疊疊堆到房梁,每麵都蒙著黑布,唯獨有一麵角落的鏡子沒遮,鏡麵裂成蛛網,映出她蒼白的臉。
“簌簌——”
細微的響動從鏡陣深處傳來。
沈青梧捏緊烏木簪,簪頭的鎮魂鈴輕響。
繞過第七層鏡架,她看見夾道裡縮著個身影:月白宮裝浸透了汗,雙手死死捂著臉頰,指縫間滲出暗紅血痕。
“芸娘?”
那身影猛地顫抖,指甲在銅鏡上刮出刺耳聲響。
沈青梧蹲下身,指尖泛起幽藍微光——冥途之力剛觸到對方後頸,無數記憶如利刃紮進腦海:
“笑,再笑!嘴角弧度差半分,鞭子就多抽十下!”
“眨眼頻率不對,主位娘娘從不會在說話時眨眼!”
“阿桃撕了麵皮?由她去,沒了臉的影子,連當鬼都不配!”
沈青梧猛地抽手,喉間泛起鐵鏽味。
芸孃的記憶裡,每麵鏡子都是刑具,每個笑容都要練千遍,直到她們連自己的臉都記不清。
她低頭看向芸娘捂著臉的手——指縫間露出的麵板,竟泛著與銅鏡相同的青灰色。
“你動不得那鏡陣!”
陰惻惻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沈青梧轉身,正撞進一雙充血的眼——秦姑姑的臉像被熱水燙過的蠟,五官正緩緩融化,“那是……那是我們活過的證據!柳姑姑教我們做影子,可她自己……連影子都沒留下!”
她踉蹌著衝向那麵裂鏡,沈青梧想攔,卻見秦姑姑的額頭撞上鏡麵的刹那,整個人像被抽乾了顏色。
她的臉漸漸變得空白,沒有眼睛,沒有鼻子,最後連嘴都消失了,隻餘下一具穿著尚衣局宮裝的空殼,“咚”地栽倒在地。
沈青梧蹲下身,指尖掠過秦姑姑的眉心——那裡有個淺淺的凹痕,像被什麼東西強行揭去了印記。
鏡陣深處突然傳來“哢”的輕響,她抬頭時,三百麵鏡子的黑布無風自動,露出底下蒙塵的鏡麵,每麵都映出同一張無臉的女人。
“青梧!”
清梧閣的門被撞開時,謝昭的鬼火裹著寒氣撲進來。
沈青梧擦了擦嘴角的血,看見謝昭眼窩裡的鬼火在發抖:“乾清宮東偏殿的銅鏡,鎖了江美人的魂。她被困三日纔回來,現在見了鏡子就抓臉,說鏡裡有個女人要替她……”
“替她活。”沈青梧接過小鳶遞來的《陰巡錄》,新添的條目墨跡未乾,“千麵陣啟,祭品將定。”她望著窗外飄起的雪,三百麵銅鏡的影子在雪幕裡晃動,“鏡靈要選新的核心,用活人的魂當引子。”
子時三刻,清梧閣的燭火突然全滅。
沈青梧摸出契約卷軸,咬破指尖畫破妄符,血珠滴在符紙上,暈開個扭曲的“破”字。
她閉眼前最後一眼,看見窗台上落了片銅屑——是阿銅熔鑄小鏡時才會有的細屑。
“若我也是影子……”她對著虛空低語,“便讓影子砸了這鏡子。”
話音未落,窗外傳來“嘩啦啦”的響動。
小鳶掀開窗簾,倒吸一口冷氣——庭院裡數十麵廢棄銅鏡正在轉動,鏡麵全部對準清梧閣。
最深處那麵古鏡上,緩緩浮現一行血字,筆鋒蒼勁,與她前世當趕屍人學徒時,師父教她畫符的筆跡,分毫不差:
“姐姐,你終於來了。”
雪越下越大,將雪字漸漸覆蓋。
沈青梧摸著那行字的痕跡,忽然聽見窗外傳來銅器熔鑄的輕響,像極了阿銅在宮外破廟時,邊熔銅邊唸叨的聲音。
她推開窗,冷風卷著銅屑撲進來,落在她掌心,凝成枚拇指大的小鏡,鏡麵映出的,是張與她七分相似的臉。
沈青梧指尖的小鏡涼得刺骨,鏡麵裡那張與她七分相似的臉正隨著銅屑流動而扭曲。
她盯著鏡中模糊的輪廓,忽然想起三日前尚衣局老太監說過的話——前朝鏡匠阿銅的母親,正是先帝最寵愛的柳婕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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