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蓬萊當警察 第97章 酷刑之下
而東來殿彆院這邊。
允恒雋的魂骨已然變得透明,若隱若現地包在肉中,就連靈息光芒都漸漸微弱。
他困在一段記不清、也走不出的曾經,這兒有一晃而過的雪山,血紅的池水淹沒他的身體,嬌媚的雛豔主不停地在絮叨著什麼,他聽不進去,他隻感覺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
漫天紛飛而又點滴墜落的雪啊,怎麼落地卻成了紅色呢?
翩翩然掠過屋簷不肯多做停留的雪啊,怎麼落了地,就再沒了自由呢?
冰冷的血池水侵蝕他的脊椎骨,他看著雛豔主含笑的臉,忽然問道:“你是誰?”
“你莫不是在這血池中泡傻了?我是誰?我是這洞淵冥府的主人,雛豔。”
“那我是誰?”
“你是在問我嗎?”雛豔主撥出一口白煙,“你不應該問你自己嗎?”
痛,頭痛欲裂。
允恒雋蜷縮身子,寒氣順著經脈抵達太陽穴,他抱頭,又聞見池中濃重的血腥味,這巨大衝擊令他兩眼發白,他渾身沒了力氣,整個人都快要紮進池水裡。
雛豔主沒救他,她事不關己地抱胸垂頭,右手依舊端著那煙鬥,氤氳繚繞的青煙像是撲上天空的野獸,隻是煙霧不會嘶吼,嘶吼的是在池水中掙紮的允恒雋。
“啊——”
少年在血紅的池水中上浮下沉,一如雛豔主上下扇動的眼睫。
在他失去意識的前一秒,走馬燈再次出現,他再一次望見在雪山下那個場景,可這一次,他的身體不是墨綠色,而是通體的白,鱗片都亮的晃眼。
“我叫映日,你記住了,如果以後再受傷,可以來找我。”
“你很厲害,我的傷口居然不再流血了。”
“我們鹿神族的看家本領,就是行醫啊。”
延綿不斷的山峰鎖住了他逃出去的路,他一閉眼,唯有湍急湧來的紅色血流。
他一貫最討厭紅色,但她衣裙點綴的紅,竟像是太陽傳遞了溫暖,讓他沒由來的安心。
“我們還有機會再見麵嗎?”他問她。
“機會肯定是有的,但我希望,下一次見麵,不要是因為你受傷了來找我醫治哦。”
由離坐在允恒雋床邊,替他擦拭著手心,正想要抱怨紅司使給他派的這活兒不合心意,卻忽然聽到了深陷昏迷的執法使喃喃唸叨:“映日、映日。”
“執法使,您醒了?”由離以為開口說話就是醒了,他按向允恒雋肩頭,想把他扶起。
“映日……”
這一幕恰好被趕來探望二人的東來殿主看到,“由離,你快給他放下!撫平躺好!他魂骨有損,你隨意搬動他,會使得他身上靈息亂竄的,到時候攪壞了經脈就完了!”
“不是啊,殿主。”由離停下手中動作,“執法使說話了。”
“說話?”紅衣老頭皺眉瞪眼,不可置信,“說啥?他這不是昏迷著嗎?怎麼說話?說的是夢話吧?哎呀,夢話就不要在乎了嘛,老夫有時候也會說夢話的,小題大做沒必要哪。”
“應該不是夢話吧?他一直重複兩個字,好像是個人名。”由離歪身,給紅衣老頭讓開一條道,想等他親自過來聽。
“映日、映日。”允恒雋還是叫著這個名字,可他嘴角溢位黑血,麵色又蒼白好幾度。
紅衣老頭聽清這二字,他吞了口唾沫,“執法使,從什麼時候開始唸叨這的?”
“就剛剛,他也不說彆的,隻嘟囔這兩個字。”
“不可能啊,他在洞淵冥府呆了那麼久,雛豔不可能還留著他的記憶,”老頭捋了捋灰白的長鬍子,“當年雛豔把他關進洞淵冥府,可謂是受儘折磨,聽雛豔說,什麼刑罰都用過了,隻差一條抽筋扒皮,即便在酷刑之下,他都想不起來他之前的經曆,該是忘完了才對。”
“如果真的忘完了,那為什麼他昏迷了還會喚這名字?映日,對他來說,很重要嗎?”
老頭聞言打量起由離,“你知道映日是誰?”
“不知道啊。”由離淡聲答,“可我能肯定,執法使唸叨的絕對是這兩個字。”
紅衣老頭重重歎出一口氣,“事到如今,可能什麼都瞞不下去了。”
“您的意思?您知道映日是誰?”由離微微皺眉,麵露探究。
“咳咳。”老頭彷彿意識到他說多了,咳嗽了兩聲不再說話。
由離是個識趣的人,他三步並兩步,退到一邊。
“由離,你去趟象牙山。告訴雛豔主,她在執法使身上設的封印鬆動了,他想起來了一些不該被想起的東西,唸叨了一個不該被唸叨的名字,話帶到了就行,剩下的她看著辦。”
“啊?”由離猶豫了一下,他去了洞淵,那執法使和塗山神女誰來照顧?
難不成殿主要親自照顧?
“啊什麼啊?快去啊!”老頭吹鬍子瞪眼。
“去。我去,我這就去。”由離一溜煙兒跑了。
遠處天際雲卷雲舒,騰起粉嫩霞光,猶如破碎金片鑲嵌雲霞之間,紅衣老頭向東北遠眺,南海距離紅書樓太遠,他的目光無法觸及那一處的邊毫。
允恒雋昏迷中喚出的那一句“映日”,比惹他昏迷的夢魘可怕太多。
小鹿啊小鹿。
你若真在紅書樓查出了些許線索,師父是要為你感覺高興、還是為你感覺悲傷呢?
師父騙你的事情太多太多,多到已不知如何再麵對你。
師父想要躲開,躲開不看你失望的眼睛,躲開不聽你歇斯底裡的質問。
可你自小在我身邊長大,我看著你從那麼小小一個,長大到如今完全可以獨當一麵,師父又不捨,不捨你在得知這一切事實真相後,獨自承受這滔天的痛苦。
紅衣老頭撥出口長氣,想把積壓了千年之久的那口窩囊氣吐出來。
但他無法做到。
三界這個蒸籠,終究是蒸發了太多水分,留下的這些東西,早也膨脹的不成樣了。
他不知自己還要在這蒸籠中被蒸騰多久,他更不知,自己是即將被蒸發散去的水分,還是留下來的那一種。
不過,他是哪一種早就不重要了。
他隻希望,他的徒兒,能夠徹底離開這個蒸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