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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蘇軾府上當廚娘 第第一百二十六章 紅線牽緣,紅鸞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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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線牽緣,紅鸞星動。……

杭州,

熙寧驛。

圓娘一早起來收拾行李,拆分她從汴京帶出來的財物。

“師父南下走得急,饕餮小築這些年雖然有所經營,

黃州到底貧瘠,所賺也有限,

他一定冇有帶太多的錢,俗話說窮家富路,黃州到嶺南路途顛簸,需要花費的地方多著呢,

二哥帶上這些銀兩快快去追師父。”圓娘囑咐道。

“那你呢?”蘇遇問道。

“我給自己留了不少錢,

二哥不必擔心。”圓娘回道,她拍了拍兩個行囊,

繼續道,

“這個是師父的,這個是二哥你的。”

蘇遇道:“我有錢的,南下亦有官船乘坐,

花不到自己的錢。這份你帶回黃州,之後雇船南下也需要不少花費的。”

圓娘搖了搖頭,鄭重說道:“泉州市舶司是朝廷新設的衙門,

一應器物或許有所短缺,添添補補的話走公賬報銷亦需時日,

你手裡不多存些錢怎麼能成?不要推拒,再推我可要惱了。”

蘇遇拍了拍行囊,

歎息道:“彆惱,我收著便是。”

驛館裡的老梅煥發新機,紅梅競放,燦若雲霞。

圓娘推窗歎了一口氣道:“又到一年梅花盛開時,

記得我剛到蘇家那年也是這樣雨雪霏霏的天色,也是梅花盛綻的時節。”

蘇遇支了琴,邊彈邊唱《采薇》。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春硯悵然道:“也不知道天竺寺的梅花開得如何了?之前與郎君相交的高僧大能多數已經隕落,可見人生世事難料。”

當一個人還年輕的時候,是不大能察覺出時間流逝的,即便察覺出來,也都是積極向上的意義,譬如說今年又長高了一些,又長壯實了一些,又變漂亮了一些,總是好的。

突如其來的變故恐怕就是一直年邁的某個長輩突然撒手人寰,難過是有的,但並不真切,也不具體,畢竟世間枯木多為凋零,鮮少逢春,消亡是可以預見的。

時光隻有經由自己或極親近之人的眉間髮梢時才變得有意義,值得感歎與追懷。

圓娘支頤望著窗外的紅梅,她已然長大了,師父卻在慢慢變老,已經從一個風華絕代的青年男人變成髮尾鬢角星霜遍佈的中年男人。

師父的舊友也接二連三的入土為安了,往後師父的餘生似乎一直在與人告彆,興許有一日師父也會真正的跟她告彆,再也不相見。

但凡一想象那種可能性,圓娘心中一窒,憋悶非常。

她突然一瞬間變得冇有立足之地了,這讓她十分恐慌,師父在時她尚能追隨師父的步伐,萬一……萬一有一天師父不在了呢,她又當如何?!

門外的小雨淅淅瀝瀝的下著,驛館的雜役送來一個炭盆供旅人取暖。

蘇遇不再撫琴,而是專心坐在炭盆前煮茶。

圓娘望著空濛的雨雪,心中似有所感,不禁開口唸道:“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圓妹今年才二九年華,怎麼一開口像個老翁?”蘇遇一邊煮茶一邊開口說道。

“我這是有感而發,因為寫這詞的人確實是個老翁,而且是個相當不走運的老翁!”圓娘解釋道。

“也是你家鄉的老翁寫的?”蘇遇挑眉問道。

圓娘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心說:倒也不像是我的同鄉,更像是你的同鄉。

“他如何不走運了?”蘇遇好奇的問道。

“他剛考上進士,國家寄了。”圓娘說道。

蘇遇覺得奇怪,重複了一遍:“國家寄了?”

圓娘點了點頭道:“就是國家滅亡了,先前他也算是個世家大族的子弟,此後一生漂泊。”

蘇遇一邊調茶一邊睨了她一眼,開口一嘴哥哥味兒:“冇事兒少看些話本子!好好的人恁得多愁善感起來。”

圓娘強行爭辯道:“我這是推己由人,心有所感,假如師父此時在這裡的話……”

蘇遇將調好的茶塞入她手中道:“嚐嚐?”

迎麵撲來一股極清淺且熟悉的梅花香,她不由得輕啜一口,唇齒之間都是清雅的香氣,她恍惚回到六歲那年,在天竺寺裡接過師父那杯梅花茶,兩個時空的自己驀然重疊。

於心無所依處,於身如漂萍時,乍然得一盅溫暖清雅的梅花茶。

見她沉默不語,蘇遇有些期待的問道:“怎麼樣?我這手藝也不比爹爹差吧!”

圓娘微微挑眉,剛想怒懟,但見他雙眸燦若星辰,期待表揚的目光與金猊奴如出一轍,再者,今晚過後,他們就要分彆了。

再者,他的梅花茶真的很好喝,與師父調製的所差無幾。

她斂目點頭道:“嗯,尚可。”

蘇遇得了這句誇讚比金榜題名還開心,他笑道:“假如爹爹在此,此刻必不會空閒著,任由自己悲春傷秋!”

圓娘擡頭看他,問道:“此言何意?”

蘇遇接過春硯手中的雨具,遞給圓娘道:“離明日開船尚有些功夫,圓妹願不願意隨我出遊天竺寺?”

“啊?”圓娘驚訝的看了他一眼。

“去看看天竺寺的梅花比咱們小時怎麼樣?這些年來有冇有在偷懶?”蘇遇眨眨眼笑道。

圓娘被他鮮活的氣息感染了,接過雨具,與他來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驛館之外,圓娘坐在棗紅色的高頭大馬上,難以置通道:“驛館居然就剩這一匹馬了嗎?不能吧!這可是杭州最大的驛館!”

蘇遇翻身上馬,與她同乘一匹,解釋道:“正因為此處是杭州城最大的驛館,官員、公吏往來龐雜,都需要在此換馬補充,所以這家驛館的馬一直很緊缺!”

圓娘姑且信了!

但她信歸信,身後蘇遇的存在感太強了,像一座溫熱的山巒,她隻好繃著身子儘量往前傾,不要碰觸到他,可是同乘一馬,怎麼可能一點兒都碰不到!!

偏偏她心生尷尬之際,他還要出言打趣她:“圓妹,坐好,不然一會兒栽下去我可來不及撈你。”

“蘇遇!你是故意的!!”圓娘憤憤道。

他一手握著韁繩,一手攬住她不盈一握的細腰,駕馬飛馳,她一個不妨跌入他懷中,耳邊的風呼啦啦的吹,她卻駭得要命,雙手緊緊的掐住前頭的馬鞍,猶覺得心裡怕怕的,怎麼都不安全。

“若實在怕的緊,你抓住我的手臂,我必不會棄你不顧的!”蘇遇的聲音穿過風聲直抵她心底。

他邊說邊策馬!

圓娘大驚,急呼:“蘇遇!你慢點!!”

“慢不了一點,這樣騎馬纔有意思,圓妹不覺得嗎?”蘇遇爽朗的笑聲撒遍杭州官道!

她早該知道的!!這廝打小就頑劣!這麼多年了,一點兒冇變!!之前故意使壞,害師父的馬受驚,師父被迫帶她飆馬!如今他自己又將坐騎駕的飛快,害她的一顆心都飛起來了!!

蘇遇,很壞!!

二人到達天竺寺時,寺門倒還冇關閉,寺中道路上有些善男信女攜供物前來禮佛,或者三三兩兩攜著空籃子回家去。

寺裡的梅花依舊香如故。

圓娘看了看兩手空空的自己,有些遺憾。

蘇遇見狀問道:“圓妹有所求?”

圓娘重重的點了點頭!

蘇遇在山寺腳下的點心攤上買了些瓜果點心,說道:“走吧,咱們今天也去燒香拜佛。”

天竺寺是香火鼎盛的大寺,裡麵供奉的佛陀羅漢不在少數,但正殿依舊是如來佛祖。

拜過佛祖後,二人來到文殊菩薩的殿裡,守殿的寺僧問道:“小郎君可是要求功名?”

圓娘搶答道:“我!是我!!我要給家裡的長輩和兄弟乞求仕途順遂。”說著,她將剛剛買來的點心鮮果供上,點燃線香,虔誠的跪拜,口中唸唸有詞:“菩薩在上,信女林浦圓求菩薩保佑師父和二哥仕途順遂,遠離貶謫辛勞之苦,求菩薩保佑大哥早日金榜題名,求菩薩保佑家裡其他兄弟認真讀書習文,平安長大,將來像兄長們一樣優秀。”

蘇遇:“……”

趁圓娘誠心拜文殊菩薩的空檔,他悄悄問守殿的寺僧道:“大師,這裡可有求姻緣的地方?”

寺僧指了指對麵的觀音殿道:“那裡便是。”

蘇遇擡頭一看,見一堆小娘子小婦人在那邊排隊等候入殿燒香,門口處還支了一道木牌:觀音送子,一炷香十文錢,包靈驗的!

蘇遇扶額,解釋道:“我要求姻緣的,這直接送子是鬨哪樣?”

豈料寺僧笑了一下,說道:“施主好生糊塗,姻緣、送子一步到位豈不好?冇有姻緣,觀音大士如何給您送子?可見觀音大士也是管姻緣的!”

蘇遇仔細一想,這寺僧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

他抖了抖披風上的雨滴,走過去排在眾位小娘子身後。

守觀音殿的寺僧見了蘇遇之後,訝異了一瞬,轉而溫和的笑了笑:從來都是小娘子們求姻緣求子的,乍然來了個男人還真有些不習慣,想必這位郎君是替家中女眷來排隊的,哎,如今這麼貼心的小郎君可不多見了。

同排隊的小娘子們乍見這麼漂亮的小郎君來這邊排隊,也很吃驚,她們麵色微紅的看了他一眼又一眼,心中暗歎:長成這樣還缺姻緣嗎?看他這衣著打扮,想必也是富貴人家出身吧,身邊伺候的丫鬟一大堆,怎麼看都不像缺女人的!那既然不是求姻緣的,便是來求子的咯。

小娘子們反應過來,神色微微一頓,男人來求子,是不是板上釘釘他那裡不太行?!!哎!!可惜了的!!這麼個俊美小郎君,竟然那裡不行!

蘇遇是察覺到的,眾人看他,神色各異。他心中暗道:果然世俗是帶有偏見的,為何男人就不能來求姻緣了!!

待圓娘從文殊菩薩殿出來時,不見了蘇遇的身影,左瞧不見,右瞧不見,她不禁問守殿的寺僧,寺僧搖搖一指,圓娘便見蘇遇正在對麵觀音殿門口領香呢!

她剛拔腿要追上去,便被文殊菩薩殿裡守殿的寺僧攔下,那人無償贈她一道平安符,她道謝之後急急的追了過去。

寺僧搖了搖頭道:“哎,乾坤顛倒啊,這小娘子頗有上進心,奈何郎君隻想在粉紅堆裡打轉,願這枚平安符保她日後平安順遂一些吧。”

這邊蘇遇領完香後,進殿虔誠拜道:“菩薩,我不要子嗣,那玩意兒生起來太疼,養起來又過於吵鬨,你將這些麒麟子贈給旁人吧,隻是能不能將上好的姻緣賜予我,給我和圓妹之間牽牽紅線,將我倆綁的死死的,要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求菩薩了,若能得償所願,我必回來為您重塑金身!感謝菩薩保佑!!”

觀音殿裡守殿的寺僧聞言瞧了他一眼,扯出兩根紅線來說道:“紅線結緣,一兩銀子一尺。”

蘇遇起身打量了兩眼道:“一尺?一尺夠乾嘛的!這團紅線我全要了,我自己扯!”

“哎哎哎!!施主不可!施主萬萬不可!!後麵還有香客呢!!”守殿寺僧喊道。

“這麼大驚小怪做什麼,我跟你們主持是舊相識,我爹是蘇子瞻!”蘇遇頭一次拿他爹的名號出來唬人,還頗有些生疏呢。

寺僧急道:“什麼蘇子瞻,李子瞻的,天王老子來了都不行!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啊,不對,施主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啊,也不對,拆神佛道場也不好,總之,不行!!”

拉拉扯扯間,殿內突然傳來一道驚訝的聲音:“蘇子瞻?你說你爹是蘇子瞻?!!”

蘇遇趁機將那團蓬鬆的紅線揣入懷中道:“是。”

“哎呀呀,原來是故人之子,老主持前日還唸叨著呢,說寺裡的梅花開了,蘇子瞻卻不得閒再來了。快快快,小郎君隨我這邊來。”掃地僧安撫住守殿的寺僧,引著蘇遇往後殿走。

“稍等,我妹妹呢?”蘇遇奔出殿去,左右看了看。

圓娘捂臉隱在角落裡,碎碎念道:“看不到我,看不到我,丟臉死了,丟臉死了,看不到我!”

豈料下一瞬間,她的手腕被人握住,她睜眼一看,見蘇遇正笑意盈盈的看著她,他冇有提紅線的事兒,隻拉著她一同去拜訪寺裡的老主持辯才大師。

圓娘難為情的跟在他身後,低垂著頭。

蘇遇悶笑道:“天竺寺的梅花開得挺好的,你不擡頭看看豈不可惜?”

圓娘:“……”她紅著臉擡頭左右打量,道路兩旁的紅梅,鮮豔如昨,隻是她再也不是需要被師父抱著來寺裡的膽小姑娘了,嗯……她如今是被兄長牽著來的害羞姑娘!

主持的禪房裡,檀香幽幽,琴聲嫋嫋,寺僧見他們來了,忙沏茶給他們喝。

蘇遇熟練的在主持房間的櫃子裡尋到半罐蜜煎櫻桃,他打開蓋子,你一勺我一勺的跟圓娘分著吃。

片刻後,琴音散去,辯才大師轉過頭來,頷首道:“無疑了,是蘇子瞻之子。”

蘇遇道:“晚輩蘇遇,拜見主持。”

辯才問道:“你爹爹可還安好?”

“又被貶了。”蘇遇幽幽道。

“這次去哪裡?”辯才問道。

“嶺南,惠州。”蘇遇回道。

“惠州的柑橘、楊梅、荔枝,都是好東西,你爹爹嗜甜,這下可謂是老鼠掉進米缸裡了!”辯才說道,“貧僧的小食算是保住了……”

他看著自己的半罐蜜煎櫻桃被蘇遇和圓娘吃得所剩無幾了,搖了搖頭道:“也罷,看來貧僧還是將話說的太滿了!!”

他認命的擺了擺手,命弟子重新取來兩壇蜜煎櫻桃,對蘇遇說道:“貧僧年老體衰,這兩年腿腳越發不利索,怕是走不到嶺南去了,這兩壇蜜煎櫻桃便由你們帶走吧。”

蘇遇點了點頭道:“晚輩替家父謝過了。”

圓娘去寺裡折梅花,蘇遇在辯才的禪房裡等她。

辯才嗔道:“你這小子,從小與那林家女郎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剛剛為此還搶了觀音殿裡的紅線團,如今人家小娘子去折梅花了,你怎麼不跟著了?”

蘇遇支頤,饒有興趣的看著庭院裡的圓娘圍繞著紅梅樹轉圈圈,他緩緩開口道:“聽聞大師的卜算很靈。”

“你欲算什麼?前程?金銀?”辯才睨了他一眼問道。

“太俗。”蘇遇搖了搖頭,說道,“我算姻緣。”

辯才沉默良久,歎了口氣說道:“奇哉,怪哉,你出身書香門第,又少年成名,會有這方麵的困擾?”

蘇遇狠狠的點頭道:“有的,大師,有的!”

辯才掐了掐手指道:“我與你父親相交多年,如今因著舊日的交情,可免費送你一卦。”

蘇遇屏氣凝神,看他掐算。

辯才雙眸微闔,掐算半晌,見蘇遇一臉期待的看著他,他忽然想逗逗他,於是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嗯,有些阻礙。”

“大師,您果然是真大師呢。”蘇遇抿了抿唇道,“我與圓妹青梅竹馬,我倆至今冇成,不是有阻礙是什麼?明眼人都知道!”

辯纔想笑,但又忍住了!!

他繼續神秘莫測的說道:“阻礙是人人都能看得出來的,可未此人人會破?”

蘇遇作洗耳恭聽狀,問道:“大師可有良策?”

辯才微微點了點頭道:“自然是有的!出家人不打誑語。”

蘇遇拱手道:“請大師指點。”

辯才覷了他一眼,說道:“你剛剛在觀音殿搶的那團紅線,捋清了其實隻有一根,你尋個機會將紅線的一端係在她身上,紅線的另一段係在你身上,係的越牢固,你們之間的緣分便越深切,切記切記。”

蘇遇摸了摸懷中的紅線,將信將疑的看了辯才一眼,但見辯才說的一本正經,他開始思索這條建議的可行性,半晌,發出靈魂一問道:“可是要係多久呢?”

“自然是越久越好的。”辯才一本正經道。

蘇遇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他悟了。

他透過窗戶看著圓娘在一串開得極盛的紅梅枝下蹦來蹦去,怎麼也夠不到,他倏爾笑了,說道:“多謝大師提點,晚輩告辭。”說著,便起身離了禪房。

辯才睜開眼睛,真情實意的歎道:“難怪,難怪,原來如此。”

弟子在一旁納悶的問道:“師父何故生此感歎?”

辯才搖了搖頭,失笑道:“冇什麼,隻是覺得這世間緣字最難解,最妙不可言。你去將這兩罈子蜜煎櫻桃送去熙寧驛吧。”

“是,弟子遵命。”小沙彌領命而去,對於師父剛剛的話,他還是一頭霧水的。

他打窗底下經過時,猶聽師父自言自語道:“這算是三生三世呢,還是一生一世呢?”

小沙彌搖了搖頭,抱著蜜煎櫻桃的罈子大踏步而去,雨滴雨滴淅淅瀝瀝,杭州的冬天有股難以言明的冷意。

庭院中的紅梅招招搖搖的開著,偏生最俏的那一支圓娘怎麼也夠不到,她不信邪,努力伸直胳膊往上跳,每次隻差一點點,一點點!

忽而,一隻大手將梅花摘走,她扭頭一看,見蘇遇正擡頭認真的摘梅花,不禁一怔。

被燦若雲霞的梅枝一襯,更顯他肌膚白皙如玉,好看得不得了。

忽而,她覺得臉上一陣冰涼潮濕,誤以為雨雪下的更大了,定睛一看卻發現他在使壞,故意擎著梅枝揺落棲息在梅花上的雨滴,被傍晚的燈火一照,落雨如星,每顆星子都泛著晶瑩剔透的微光,但所有的星子都不如他眸光湛亮!

“蘇遇!”圓娘叉腰嗔道。

蘇遇轉眸看著她,不誠心的道歉:“抱歉,圓妹,我在幫你折梅!你看這一枝如何?”

她扭頭去看,卻見他將新鮮的梅枝插在她的鬢間,幽香襲來,她的臉頰透紅一片,比梅花瓣還鮮豔。

“如何呢?”蘇遇故意問道。

“差強人意!”圓娘道。

他將她看上的那一枝小心翼翼的摘來,送給她道:“還是這枝好,對吧!”

“也還行!”圓娘道。

“小娘子今天這麼難討好呀,山下的晚市開了,要不要隨我去逛逛?”蘇遇問道。

“可以!”圓娘勉為其難的答應。

蘇遇又為她折了幾枝梅花,二人同撐一把傘朝山下走去。

雖然今天下著小雨,但晚市上仍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不愧是自古繁華之地。

仔細說來,圓娘並不是杭州人,可此刻聽著熟悉的鄉音,她卻莫名的心安了,多日來的浮躁心氣此刻被這人間煙火氣撫平。

她難免想起當年隨師父逛晚市時的熱鬨場景,這裡幾乎每個商戶都認識他,待烏台詩案時,這裡的鄉民仍舊願意設醮場為他做免災祈福的禱告。

這裡的百姓真的很好很好。

她們小時候經常來的小吃攤有的還在經營,有的白髮蒼蒼的老人換成年輕夫妻,滋味兒卻是一點不差的,有的卻消失不見了。

她坐在擋雨棚裡和他一同吃熟悉的餛飩,看著熟悉的街頭,心中感慨萬千,她想,她若是個文人,此刻該作詩了!

嗯,偏偏她身側這個真文人最不耐煩作詩!隻有一搭冇一搭的邊吃餛飩邊笑意盈盈的看著她。

圓娘:“……”

被他時不時瞄上一眼,圓孃的心情不知怎地,驀然緊張起來,心裡怦怦跳成一團,偏偏麵上還要故作鎮定。

他給她舀了半勺炸的酥香的蒜米,若無其事的說道:“你不是最愛吃他們家的酥蒜米嗎?怎麼吃了半晌也不見添?”

哼!她不添賴誰啊!不全都賴他!誰叫他老盯著自己瞧個冇完!孟浪得很!想必是將十餘年苦學的詩書禮儀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蘇遇見她將一張小臉繃得緊緊的,暗自偷笑,明麵上卻一本正經的說道:“我這裡有個笑談,圓妹要不要聽一下?”

“什麼?”圓娘問道。

“我有個同窗,真的是同窗,黃州府學的同窗!”蘇遇故意描補道。

“然後呢?”圓娘順著他的話往下問道。

“有一天,他父親從外麵抱來一隻小奶狗,十分漂亮,又乖巧聽話,他們全家人都很愛,這小狗有一處最是可愛。”蘇遇頓了頓,冇有往下說,顯然是等著她主動問。

“哪一處最可愛?”圓娘很給麵子的問下去。

“它吃飯的時候容易急眼。”蘇遇笑道。

“哎?這是為何?可是冇吃飽?”圓娘真有些好奇了,“還是這小狗真有些護食?”

“大抵是有些護食吧,它見不得盆裡的飯越吃越少,每每吃飯都以為是飯盆在和它搶吃的,所以每次吃飯都會跟飯盆生一頓氣,越吃越氣,甚至還會急得汪汪叫,哈哈。”蘇遇揶揄的看著她說道。

“哈哈,傻狗。”圓娘笑道,笑著笑著突然不笑了!她回過味來了!這廝哪裡是在講故事,他分明是在壞心眼的內涵她!豈有此理!天地良心,她現在哪裡還有心思悲春傷秋!!她隻想打他!很氣!

然而,打他嫌手疼!

她將他的餛飩據為己有!狠狠的撈起一顆,吃掉!瞬間被嗆出了眼淚!!她怎麼忘了,他喜歡吃辣,愛在餛飩裡放芥末油!!

蘇遇看著她的囧樣,笑得前仰後合。

餛飩攤的老闆娘笑道:“小郎君小娘子真有趣兒,多年前我也見過一對小郎君小娘子,那小郎君淘氣的厲害,總會用各種各樣的辦法騙小娘子吃抹滿芥末油的餛飩,見小娘子被辣出了眼淚,他就笑得前仰後合。”

蘇遇笑吟吟的說道:“有冇有可能,那就是我們倆?”

“哎喲!”老闆娘湊近仔細瞧了瞧,依稀能辨出舊時模樣,“還真是巧!兩位的感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對了,你們這般年紀,可曾成親了?”

“馬上。”蘇遇回道。

老闆娘點點頭道:“成親好,成親好,老嫗在此恭賀二位早生貴子、百年好合了。”

“多謝大娘。”蘇遇喜氣洋洋的回道。

“這兩碗餛飩大娘請了,天色漸晚,路麵濕滑,你們回去的路上可要小心啊,小兩口和和美美的多好哇!”

圓娘羞窘的擰了蘇遇一把,低聲道:“好端端的,你渾說什麼。”

蘇遇眨了眨眼道:“無妨,老大娘都喜歡看有情人終成眷屬,總不能告訴她有情人終成兄妹吧,我怕老大娘午夜夢迴,難過的躲起來抹眼淚。”

圓娘:“……”

二人又逛了幼年時常去的點心鋪子,鹵味攤,又買了許多吃食回去,還買了兩壇杭州城最負盛名的青梅酒。

待二人回到熙寧驛的時候,華燈初上,繁華褪儘,驛館裡儘是差旅人。

這最後一夜,二人都無心睡眠,或者說是捨不得睡覺。

蘇遇抱著新買來的酒來找圓娘喝酒,春硯去膳房借了盤子,知雪將他們買來的吃食裝進盤子裡,擺在矮幾上。

離愁彆緒悄悄籠在眉頭心上,圓娘抱著酒罈,輕輕與他碰了碰,緩緩嘬了一口,還是熟悉的味道。

明日將是二人第一次不知歸期的離彆。

“依言我去了泉州,聽聞那裡商貿發達,有不少往來的番商,想必會有很多新鮮玩意兒,你會來找我嗎?”蘇遇問道。

見她緘默不答,他又手忙腳亂的解釋道:“我是說你可以來尋我,我帶你去找新鮮的番貨。”

圓娘猛灌了一口青梅酒,輕聲道:“會去的!”

蘇遇的眸子瞬間亮了,他仔細問道:“需要我提前幫你留意什麼嗎?”

“哦?哦!香料!天竺商人帶來的可食用香料!!”圓娘道,“說不定我可以因此多研究出一些新鮮的菜式呢!”配出咖哩來最好!

“好!”蘇遇應道。

“二哥……”

“嗯?”蘇遇扭頭看向她。

“那什麼,違法亂紀的事兒咱可千萬彆乾哈!買香料得給錢。”圓娘想起他在廟裡搶和尚紅線那事兒,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蘇遇亦笑,應道:“好啊。”

二人又沉默下來,有一搭冇一搭的喝著酒,偶爾拈一塊小點心吃。

漸漸的,圓娘有些醉了,她甩了甩頭,覺得對麵的蘇遇有兩個,兩個她都伸手捏了捏,卻隻聽到一聲慘叫。

“圓妹,你的手指到底有幾根?一根,兩根,三根,四根……為什麼一隻手上會有十根手指!”蘇遇驚詫道。

春硯悶聲笑道:“二郎,你醉了!”

豈料,蘇遇晃了晃腦袋,反駁道:“冇有,我蘇遇,千杯不醉!!”

圓娘舉著酒罈跟他碰了碰,口中含糊道:“對!千杯不醉!!”

二人繼續對飲!

圓娘腳踩在桌子上,振臂高呼自己的雄心壯誌:“我要將饕餮小築開遍大宋,遼國,西夏,西域,天竺……要衝出亞洲,走向世界,遍佈天下,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林浦圓的名號!!我要做世界首富,福布斯排行榜第一,華爾街餐飲商業巨頭!跺一跺腳,世界經濟命脈都得震三震!!”

“好的!我支援你,到時候我就是……我就是……”蘇遇仰頭灌了一口酒道,“我就是天下第一人林浦圓的……圓妹,我不想當你哥!”

“行!從今天起,我們就是陌生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圓娘頭昏腦脹道。

“我不要跟你形同陌路,我想好出路了,我要做你夫君!”蘇遇篤定道,“林浦圓,你嫁給我吧!”

圓娘呆呆的問道:“你和鄒忌比,誰高?”

“我高!”蘇遇道。

“好的,180厘米有了!”圓娘滿意的點了點頭,“你有八塊腹肌嗎?”

蘇遇要寬衣解帶,被春硯一把攔住,他揚聲問道:“春硯,我有八塊腹肌嗎?”

“有的!有的!”春硯答道。

“好的,這一項也滿足了。”圓娘又滿意了一層,她頓了頓,繼續說道,“伸出手來……”

蘇遇乖巧的將手伸出,圓娘迷迷糊糊的拽著他的手橫量豎量,最後滿意的嘿嘿一笑道:“18厘米也有了!!”

她站起身來,一叉腰道:“我同意了,我宣佈林浦圓同意嫁給蘇遇!!普大喜奔!普大喜奔!”說著,她還高興的跳了兩下!!

知雪頭疼道:“小娘子,彆跳,彆蹦躂!這桌子不穩當!快下來!奴婢扶著你回房間睡覺!”

春硯納悶道:“小娘子,什麼叫普大喜奔?!”

“哎,虧你還是狀元郎的書童呢,這都不知道,忒冇有文化!普大喜奔就是……普大喜奔啊!!”圓娘開心的說道。

“二郎,你知道嗎?”春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普天同慶,大快人心,喜聞樂見,奔走相告!”蘇遇答道。

春硯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二郎是狀元郎呢!!果然有文化!!”

蘇遇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對他的彩虹屁充耳不聞,仰頭又給自己灌了一口青梅酒。

圓娘在桌子上又蹦又跳,豈料這台桌子年數過長,不堪重負,嘎吱一聲,腿兒脆了。

圓娘一個不妨,往旁邊栽身而去,蘇遇閃身向前將她接住,偏偏她還不領情,反而誣他動她的桌子。

他抱著張牙舞爪的她回房休息,剛將她塞進被窩,她就爬出來,像一隻到處橫行霸道的小螃蟹。

他冇有辦法,隻得掏出從和尚那裡搶來的紅線將她綁住,兩隻手腕緊緊的係在一起,還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他滿意的打量著自己手腕上的紅線與圓娘手腕的紅線,眸光深深,哪裡還有一絲醉態。

看著懷中逐漸安靜入睡的人,他低聲道:“你答應過我的,要嫁給我!可不能食言反悔。”

天色深沉又破曉,他靜靜的抱著她待了一整夜。

直至天際浮現魚肚白時,他輕輕解了腕間的紅線,將她塞回被窩裡,他尋了把剪刀將紅線一分為二,一半牢牢綁在她的腕間,一半牢牢的綁在自己腕間。

他心下默唸:每日給觀音大士上香的人多如過江之鯽,那麼多心願不知幾時才能輪到我得償所願,反正紅線拿到手了,我自己綁,效果想來也是一樣的。

他將她的被角掖好,出神的望了她片刻,轉身出了房間。

雞鳴唱曉時,圓娘漸漸甦醒,她揉了揉痠痛的脖頸,喚知雪打水盥洗,待她收拾好行頭出門時,蘇遇早已點好清粥小菜。

早膳之後,二人將各奔東西。

圓娘沉默坐下,緩緩喝粥吃鹽漬筍片和薑辣蘿蔔條,驛館的夥計端來一碗煎雞蛋擺在桌上。

夥計道:“客官,一碟鹽漬筍片,一碟薑辣蘿蔔條,一碗煎雞子,兩碗白粥,您的早膳已上齊,外加一張桌子,共計五百文。”

“不是,等會兒,這裡麵怎麼還有桌子的事兒?”圓娘納悶道,“難不成桌位需要另付錢?”

夥計笑道:“那倒不必,這是專門接待朝廷命官的驛館,真不是黑店,之所以收您桌子錢,是因為你昨晚損壞了敝館一張桌子。”

“我?”圓娘難以置信的指著自己問道。

“咳咳,其實是我弄壞的。”蘇遇攬過話頭去說道,“昨晚喝醉了,一個冇注意,絆了一腳,磕壞一張桌子。”

圓娘追問道:“人冇事吧?”

蘇遇搖了搖頭道:“還好。”他拿出半兩銀子,付了餐食費。

二人開始默默喝粥,一碗粥喝了半晌也冇喝下去多少,直至知雪和春硯紛紛來催。

圓娘和蘇遇並肩站在渡口旁,冷風習習。

蘇遇給她緊了緊鬥篷帶子,囑咐道:“到了黃州彆忘了給我寫信。”

“嗯。”

“罷了,等我在泉州安置妥當了,寫信給你,這樣你也能知曉往哪裡寄了,便不會出錯。”

“嗯。”

“你……你莫忘了來泉州找我玩。”

“嗯。”

“舟車勞頓,你要多保重身體。”

“嗯。”

她細細望著他,他好似有一百個不放心。

“蘇遇,”她開口道,“記得多加餐。”

“嗯。”

“錢不夠了,記得寫信告訴我,彆不說話。”

“嗯。”

“公務是處理不完的,要多加保重。”

“嗯。”

春硯焦急的在後麵催:“二郎,船來了。”

知雪也跟著催道:“小娘子,再不登船,船可就要開走了。”

圓娘與蘇遇對視一眼,二人緊緊的擁抱在一起。

“保重!”

“保重!”

勞燕分飛,天南海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聚,離彆苦。

二人各自登上各自的船,站在船頭互相揮手道彆,蘇遇忽然衝她說了一句話,但江麵上風太大,他的聲音被風吹散了。

圓娘疑惑不已,想要追問,船已消失在天際。

圓娘回過神來,坐在船頭開始難過,她一擡手,發現了綁在腕間的紅繩,瞬間無語,這是蘇遇跟廟裡的和尚搶的那團紅線,但是,廟裡的和尚他們哪個有對象?!

蘇遇這個不靠譜的!!

蘇遇此刻亦站在船頭,悵然若失的望著圓孃的船消失的地方。

春硯道:“二郎,回吧,外麵冷。”

蘇遇低歎道:“這才分開一小會兒,我就想她了。”

他一斂袖,發現袖子裡有一個折成三角模樣的平安符,心神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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