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蘇軾府上當廚娘 第第六十五章 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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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
蘇家家眷從湖州一路乘船北上,
在宿州的時候需要轉馬車行進一段路途。
王閏之指揮下人將全家的行李搬到投宿的驛館,一家老小暫且去驛館歇歇腳,硯青等年輕力壯的去宿州本地的車馬行租合適的馬車。
圓娘在硯青等人出去租車期間,
命拂霜知雪用驛站的廚房補了一鍋綠豆湯,放在陶盆中用冰涼的井水湃過了,
然後分裝在數個水囊中,暑氣懨懨下抿上一口,煩乏儘消。
朝雲等人備了些易存放的饢餅、炒米等吃食。
約摸花了一天的功夫,等第二日巳時人們已將所有行李搬到新租來的馬車上,
啟程前往下一站。
叔寄和六郎,
小的小,身子骨弱的弱,
舟車勞頓之下,
已經蔫蔫的縮在母親的懷裡昏昏欲睡。
一家人著急趕路,
連午膳都是在馬車上用的。
走了半日,夕陽西下,
下一座城的城門已經遙遙在望了。
恰在此時,城中忽然出來一隊人馬,急急的朝他們奔來,
圓娘等人在馬車裡冇有看到,辰哥兒春硯、王適兄弟、硯青硯秋等人卻看了個清楚明白。
辰哥兒臉色微微發白,
手緊緊的攥住韁繩,見這群官兵團團將幾輛馬車圍住,
他緩緩擡起頭問道:“官長此是何意?”
那人坐在馬上,趾高氣昂的瞥了他一眼,冷聲道:“爾等可是罪臣蘇軾的家眷?”
辰哥兒拱手回道:“正是。”
領頭的那人不由分說,一手握著馬韁,
一手重重一揮道:“朝廷有令,將蘇軾謗訕朝廷的詩文通通搜出來!眾將士聽令,給我搜!”
蘇家的馬車被攔停,家眷們俱被轟下馬車,來人將蘇家的行李俱拖到空地上,挨個用刀劍挑開鎖,將箱籠挨個踹翻在地上,箱籠裡的東西嘩啦啦倒了一地,看著甚為狼狽。
官兵手中明晃晃的尖刀將一家子老弱婦孺嚇的不輕,搜查固然狼狽,可她們更怕蘇軾在京中傳來不好的訊息,眾人不敢這麼想,心裡又忍不住嘀咕,隻一個勁兒的盼著老天開眼。
叔寄和六郎嚇得抱頭痛哭,任嬤嬤癱坐在地上,用手拍地道:“毀了,毀了,郎君啊!”
王閏之臉色鐵青的看著這群人搜檢,腳底生不出一絲力氣,圓娘走過去將叔寄和六郎攔在自己懷裡輕聲安慰,辰哥兒擋在她的麵前,少年單薄的身影此時像一座巍峨不倒的峰巒。
官兵們搜了半晌也冇搜到什麼“有用”的東西,領頭的人問道:“蘇軾交遊廣博,隻有這些書信?”
辰哥兒肅然道:“一家子出門的行李還裝不過來的,哪來的地方專門裝書信?官長若行的快,此時去湖州舊館興許還能搜到些什麼。”
領頭的人冷眼打量了他一番,將手一揮,說道:“我們走!”
一行官兵迅速整隊上馬,跟隨著領頭之人回城,徒留滿地狼藉。
朝雲勉強支撐著和拂霜等人收拾行李,王閏之看著衣物、書籍淩亂不堪的攤在地上,跺了跺腳,崩潰的哭道:“作詩,作詩,天天作詩,作詩有何用?將一家老小嚇個半死!”
天已經矇矇黑了,城門在官兵回城之後就重重關閉了。
王閏之將火摺子丟在詩稿上,咬牙切齒的說道:“不如將這些字詞一把火燒了去省心!”
橙色的火舌瞬間吞噬了紙張,辰哥兒顧不上彆的,解了袍衫就奮力撲打,待火苗兒被撲滅之後,詩稿亦被燒的七七八八了。
他望著這些殘篇,滾燙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迅速滑落,他俯身無聲的收斂著這些詩稿,連燒的隻剩半個殘字的紙片都不放過。
圓娘歎了一口氣,俯身與他一起收拾。
王閏之的乳母將她扶到一旁勸慰道:“夫人息怒,那幫子人不是冇搜出什麼來麼,郎君平日裡將這些詩稿看得跟眼珠子一樣,你……又何必呢?”
王閏之大哭道:“非得叫人搜出什麼來嗎?今天你搜一遭,趕明兒他搜一遭,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朝雲等人將行李重新歸置妥帖後,她倒了一盞綠豆湯遞給王閏之,亦站在她身旁輕聲撫慰著。
硯青等人見進城無望,忙拔草平整土地搭帳篷,其他人在一旁生火燒水做飯。
辰哥兒坐在一棵大柳樹下,撫摸著被燒的麵目全非的詩稿,痛心不已。
圓娘挨著他坐下,擷下一片柳葉嗚嗚咽咽的吹了起來,此刻靜謐,每個人手中都有活計,冇人說話,冇人玩笑,亦冇人笑話圓娘吹得不好聽。
一曲罷,辰哥兒已經不哭了,圓娘輕啟朱唇道:“往常,我們在漫山柳意中送走了很多人,也離開過很多地方,楊柳就是楊柳,在春天生髮,夏天繁茂,秋天枯黃,冬天凋零,這是楊柳的四季,世間萬事萬物大抵如此,強留是留不住的。”
辰哥兒扭頭,怔怔的看著她,眼神裡有無限哀慼。
圓娘眨了眨眼睛,輕笑道:“如果這是命,那我偏偏不信命,這一箱子詩稿我俱背的滾瓜亂熟,放出來是掩人耳目的。阿孃這一鬨正好,到時候世人皆知師父的詩稿被師孃焚了,也少了許多麻煩,師父那邊會更安全的。”
辰哥兒被她三言兩語勸好了,點了點頭道:“你說的很有道理,這些日子恍恍惚惚的像夢一樣,幸好有你在。”
圓娘摘了一片柳葉遞給他道:“你竟也聽得下去我吹柳葉,這個給你,給我洗洗耳朵。”
辰哥兒拈著柳葉,搖了搖頭道:“哪裡有這樣說自己的?我覺得你很好,哪裡都好。”
柳枝將月光分割成細細碎碎的模樣,辰哥兒在柳色與月色中為她吹了一曲江南小調,有模有樣。
他煩亂的心緒也在曲子中漸漸平息了下來。
王適王遹兄弟捉了兩隻野雞兩隻野兔,大家不約而同的想起圓娘在密州做的荷葉雞來,俱都期期艾艾的看著她。
圓娘見眾人難得有心情想吃的,亦不掃興,照著先前的方子將野雞野兔處理了,埋在地下小火悶燒,肉脂的香氣一股一股的往外鑽,先淡後濃,連日奔波的人們在肉香中難得的放鬆片刻。
叔寄和六郎也不哭了,悄悄的跑了過來,圍坐在圓娘身邊怯聲問道:“阿姊,是荷葉雞嗎?”
圓娘點了點頭說道:“是荷葉雞!”
兩個孩子下意識的吞了下口水,乖乖巧巧的坐在圓娘身邊,等待荷葉雞出坑。
初秋的月色涼了,但荷葉雞的味道依舊不減當年,辰哥兒將雞腿掰了一個遞給王閏之,又掰了一個遞給圓娘,剩下兩個雞腿一個給兩個弟弟分吃,一個給了王適。
王適推辭道:“這些日子你殫精竭慮,正好多補補。”
辰哥兒執意將其讓給王適,王適推辭不過,隻好受了。
辰哥兒將一隻肥肥的兔腿分給宛娘,另一隻肥肥的兔腿分給王遹,他自己亦掰了一隻肥肥的兔腿。
川人喜食兔肉,二蘇家中常吃,這也是宛娘最愛的。
大家每人都分到一塊肉,雞肉或兔肉,炙烤的香氣撲鼻而來,令人食指大動,人們顧不得愁緒,隻張口大塊吃肉。
圓娘吃著吃著,忽然彎了彎唇,辰哥兒以為她對這次的荷葉雞特彆滿意,又掰了一個翅根給她,還要再掰些什麼,被圓娘攔住了,她搖了搖頭道:“這些便夠了。”
辰哥兒道:“每天吃得比貓兒都少,臉都不圓了。”
圓娘道:“已經吃很多了!我剛剛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什麼?”辰哥兒好奇問道。
“雞兔同籠,數腿,判斷雞兔各有多少隻?”圓娘笑道。
辰哥兒呼吸一凜,汗顏道:“我現在數得清雞兔了!”
叔寄撇了撇嘴道:“可是我數不清啊!!”
辰哥兒摸了摸他的腦袋道:“冇事兒,明天我教你。”
“那等我數清兔子和雞後,就可以見到爹爹了嗎?”叔寄撲朔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仰頭問道。
“嗯。”辰哥兒重重的點了點頭。
叔寄頓時歡呼雀躍起來,大聲道:“好耶,我現在就學,一晚上學會,那豈不是明天就可以見到爹爹了?”
“現在睡覺,不然長不高!”辰哥兒故意虎著臉說道。
叔寄和六郎的乳母已然在帳篷裡鋪好了被褥,領著兩個小兄弟休息。
硯青等人忙活完之後,在遠處的小溪旁淨了手,回來分吃剩餘的兔肉。
朝雲不沾葷腥,拿著一個野果子在啃,圓娘勸道:“去往南都的旅途遙遠,不吃些油水怎麼行?彆到時候師父出來了,你卻倒下了,豈不讓師父惦記心疼?”
朝雲抿唇想了想,撕了一小塊雞胸肉慢慢吃下,向圓娘邀功道:“看,我吃了!”
圓娘點了點頭,又塞給她半塊鍋盔,監督著她吃下,這才放心。
硯青、硯秋、春硯三人在圍攻最後一隻兔子,爭奪激烈,戰況慘不忍睹,一隻完整的兔子瞬間被分吃殆儘,硯秋邊吃邊感歎道:“小娘子的手藝真是絕了,做什麼吃的都有滋有味。”
圓娘笑道:“是大家捧場。”
春硯撫著撐得溜圓的肚子,說道:“大傢俱去休息吧,今晚我守夜。”
硯青彈了他腦瓜殼一下,似笑非笑道:“可是撐得躺不下了?”
春硯尷尬的摸了摸頭,笑道:“你不也是?!還笑話我呢?!”
於是,二人相伴守夜。
篝火堆一直燒著,發出劈啪的聲響,更深露重,守夜的人圍著火堆烤火,試圖驅散這一夜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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