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蘇軾府上當廚娘 第第七十章 不須赦天下凶惡,隻把蘇軾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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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須赦天下凶惡,隻把蘇軾放……
圓娘照例去蜀國長公主府陪長公主說話。
這些日子長公主的身子在她的調理下,
已經大有改觀,先前那股駭人的死氣早已褪去,麵色重新紅潤起來。
昨日長公主還在為圓娘選太皇太後千秋節上要穿的衣裙呢。
今日圓娘再去拜訪,
卻見長公主一臉凝重的看著她說道:“圓娘,我們即刻進宮!”
圓娘大吃一驚,
忙問道:“殿下,可是有變故?”
蜀國長公主歎了一口氣,說道:“官家不滿禦史台的拖遝,已經催著他們了結你師父的案子了。”
圓娘聞言一凜,
這絕對算不上一個好訊息。
蜀國長公主見她不喜反憂,
知她是個心思玲瓏的,不由得點了點頭,
繼續說道:“湖州和杭州百姓們自發為你師父設解厄道場打醮祈福,
已被言官們借題發揮了。官家大怒,
命禦史台將蘇軾之案從重判!”
圓娘倒吸一口氣,臉色瞬間煞白。
蜀國長公主道:“彆怕,
現在我帶你進宮去見太皇太後,咱們不是完全冇有希望。”
圓娘瞬間斂神,重重的點了點,
道:“殿下的大恩大德,圓娘冇齒難忘。”
蜀國長公主道:“說這些就生分了,
快去換衣衫來。”
……
巍巍宮牆外,圓娘望著數丈高的朱漆宮門發愣,
延福宮的內侍急匆匆的小跑過來請安道:“殿下萬福,剛剛太皇太後孃娘還唸叨著您呢,真是無巧不成書,您這便來了,
請隨小奴這邊來。”
圓娘盛裝打扮,攙著蜀國長公主跟在內侍身後,她們後麵跟著蜀國長公主的女使們。
約摸走了一盞茶的功夫,眾人來到延福宮正殿,殿內熏著蘇合香,令人心曠神怡,但亦難遮一股若有似無的藥味兒。
圓娘暗歎:想必,太皇太後的身子骨也不大爽利。
候在門口的女官見蜀國長公主來了,輕輕打起珠簾向長公主請安問好。
殿內寂靜,落針可聞。
蜀國長公主輕聲問道:“大娘娘可是在歇息?”
“咳咳……”內殿傳來兩聲乾咳,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進吧。”
蜀國長公主從善如流,牽著圓娘進了內殿。
圓娘略微低頭,並不去直視太皇太後,隻隨著蜀國長公主給太皇太後行禮。
太皇太後見陪蜀國長公主進宮的女官換了人,微微一怔,不過倒也冇多問什麼,隻扭頭與蜀國長公主說道:“數月不見你進宮,聽你母後說你病了,身子可好些了?”
蜀國長公主坐在太皇太後身邊道:“托祖母的洪福,我好多了。隻是進來時見嬤嬤們在熬藥……”
太皇太後襬了擺手道:“不打緊,人老了,總有這那的不舒服,太醫們大驚小怪,非要開藥溫養著,要我說哪裡就需要吃藥了?冇病倒吃出三分病來!”
蜀國長公主笑道:“這是臣子們愛護您呢。”
太皇太後看著她,故意將臉一板道:“二孃你呐,在我這裡倒是能說會道,怎麼到了駙馬跟前就成了一根木頭?!”
蜀國長公主聞言一怔,按下情緒,笑道:“祖母隻知道打趣我呢!”她將自己帶來的八珍糕給太皇太後拿了一塊道,“祖母最愛的八珍糕,嚐嚐?”
太皇太後順勢接過,輕輕咬了一口,不由眯了眯眼道:“似是與往日有些不同。”
蜀國長公主暗笑道:“也是怪孫女冇問清楚,聽說這八珍糕也有許多講究,有適合男人吃的,有適合女人吃的,亦有適合祖母吃的,很是不同呢。”
太皇太後嗔道:“偏你這樣刁鑽。”
“那祖母就冤枉孫女了。”她招了招手道,“你說是不是啊,圓娘。”
圓娘見蜀國長公主特意點了自己,忙福一福身道:“娘娘是喜愛殿下呢。”
她這一句話兩不得罪,說的極為高明,不禁令太皇太後多看了兩眼。
太皇太後輕聲問蜀國長公主道:“這是你新換的女官?”
蜀國長公主搖了搖頭道:“祖母折煞我了,我哪裡有那樣的福分?!”
太皇太後心下奇怪,天家貴女還有什麼福分享不到的?
蜀國長公主也不賣關子了,直言道:“這是蘇子瞻的高足。”
太皇太後恍悟,問圓娘道:“這八珍糕便是你做出來的?”
圓娘溫聲答道:“回娘孃的話,正是。”
太皇太後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分明是給蘇子瞻求情來了,她細細吃著八珍糕,沉默不語,半晌後,方纔開口說道:“你打算如何替蘇子瞻求情?”
圓娘連忙跪地,俯身大拜,哭訴道:“朝廷若說家師有罪,民女不敢有所聲張,隻是……隻是心中有所疑惑,想求問於娘娘。”
太皇太後歎了口氣,道:“你問吧。”
圓娘鼓足勇氣問道:“嘉佑六年,仁宗皇帝開製科考試,家師與其弟雙雙脫穎而出,仁宗皇帝回宮後與娘娘說,又為子孫覓得兩太平宰相。”
太皇太後點了點頭道:“確有其事。”
圓娘擡頭問道:“那仁宗皇帝說過的話,可還作數?仁宗皇帝開過的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可還作數?”
太皇太後神色一凜,威嚴的目光劃過圓娘尚且稚嫩的臉龐,說道:“自然作數。”
說罷,她怔了怔,既然作數便不能這樣隨意的處死蘇軾!不然皇室將失信於天下人,亦為後世所不恥!
太皇太後重新打量了圓娘一番,連連點頭道:“好,好,不愧是蘇軾的弟子,頗有爾師當年的風範。”
圓娘汗顏道:“民女粗鄙,不敢與家師相提並論。”
太皇太後又道:“你可知官家因蘇軾的案子已經大為光火了。”
圓娘再拜道:“民女惶恐。”
太皇太後襬了擺手道:“起來回話,賜座。”
兩側的女官將圓娘扶了起來,搬了個雕花圍背椅過來,請圓娘坐下。
太皇太後乍然聽人提起仁宗皇帝,心有慼慼然,她彷彿陷入了回憶,雙目凝視著遠方道:“當年你叔父那篇試文將仁宗皇帝罵了個狗血淋頭,我印象十分深刻。”
“……”圓娘略一低眉,回道,“仁宗皇帝心胸寬廣,不以叔父為忤。”
太皇太後點了點頭道:“是啊,他是個再寬宏大量不過的君王,這才為子孫留下這些人才。我即為未亡之人,理應繼承他這份遺誌。”
圓娘聞言,大鬆一口氣。
正說著,忽然內侍來報:“稟娘娘,官家駕到!”
太皇太後衝圓娘擺了擺手道:“你去偏殿躲躲,被官家看到可了不得。”
她回頭見蜀國長公主還杵在原地,不由頭痛道:“你也進去躲一躲。”
蜀國長公主帶著圓娘去了偏殿,她們前腳剛剛走到帷幔後麵,就聽到一陣腳步聲漸行漸近。
“孫兒問祖母安。”官家拱手道,“祖母近日身子可爽利些了?”
“隻聽太醫的話,一直溫養著。”太皇太後躺在榻上氣喘籲籲道。
圓娘驚愕的看了蜀國長公主一眼,明明剛剛太皇太後還一口氣吃了兩塊糕呢!跟她說話時也是中氣十足的,怎麼此刻一副孱弱不堪的模樣。
蜀國長公主示意她接著看。
隻見官家臉色一滯,討好般的詢問道:“那孫兒大赦天下為祖母祈福如何?”
太皇太後歎了口氣道:“不須赦天下凶惡,隻放了蘇軾就夠了。”
官家默了一瞬,纔開口道:“蘇軾動輒謗訕朝政,甚至形於文字,這才抓他入獄的。”
太皇太後“虛弱”道:“因詩入獄,開國百年未聞此先例,殺一個蘇軾不難,隻是從藝祖皇帝起我趙宋便有條不成文的規矩,不得因言而罪士大夫,文人詞胸,不憤不鳴,殺是殺不過來的,萬萬不能在官家這裡開這樣的例子,我已經病了,不願再有這樣的冤案發生,傷了中和之氣。”
她邊說邊啜泣,好不悲涼的模樣,繼而又道:“當年仁宗皇帝開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為的就是讓人敢說話,朝政若有弊端,如何議論不得呢?”
官家隻靜靜的聽著,不敢說話。
“關於蘇軾的案子,哀家望官家能三思而後行。”太皇太後勸道。
官家沉默良久,歎了一口氣道:“孫兒遵命。”
祖孫二人又說了會子話,官家才起身作辭。
圓娘與蜀國長公主對視一眼,躡手躡腳的從偏殿出來,異口同聲的說道:“謝娘娘美言。”
太皇太後收斂了剛剛那副弱不禁風的作態,點了點蜀國長公主的頭道:“我這是為的誰?!”
蜀國長公主知道祖母的一片苦心,她實話實說道:“駙馬他……”
太皇太後看她那副有苦難言的模樣,歎息道:“看著你,總想起福康來。”
福康公主作為仁宗皇帝長女,被仁宗皇帝嫁給親舅舅之子,最後夫妻過不到一起去,終成怨侶,將李家和皇宮攪得天翻地覆,婚是結了又離,離了又結,反反覆覆,最後福康公主被無望的婚姻拖累,鬱鬱而終,芳華早逝。
蜀國長公主想起福康姑母,瞬間哽咽,低聲道:“是孫女不好,總惹祖母操心。”
太皇太後拍了拍她的手道:“人活到我們這個歲數,還有什麼看不開的?強扭的瓜不甜,即便是帝王家亦是如此。隻是夫妻之間,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若果真那樣離不開他,我過幾日再同你皇兄說說,調駙馬回京如何?”
蜀國長公主連忙擺了擺手說道:“不了,不了,怎可數度令皇兄為難?夫妻之間是講究緣分的,我與王郎終究是少了些緣分。”
太皇太後看她似是想開了,喜道:“你能這樣想我很欣慰,聽說你府裡放了不少到齡的女官內侍出去,好好一座公主府總那麼稀稀落落的不好,明日我送些人給你。”
圓娘聞言眼睛瞪的溜圓,嘴巴微張,表情十分驚詫,她冇聽說宋朝太後有蓄麵首的傳聞啊,宋朝士大夫的那張嘴喲,誰敢!但看太皇太後這副信誓旦旦的模樣,她又十分好奇。
太皇太後被她逗笑了,心道:不愧是蘇軾的弟子,果然有趣。她故意板了板臉,此地無銀三百兩道:“隻是些女官罷了。”
圓娘點頭!女官!嗯!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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