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長眠青山 第13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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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出發!”
蘇唸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指尖無法控製地輕顫起來。
他甚至冇等阿公再說什麼,便急聲對身旁的助理吩咐:
“訂最快一班去昆明的機票,然後轉車去寨子,越快越好!”
助理從未見過蘇念如此失態的模樣,不敢怠慢,立刻埋頭操作起來。
第二天,蘇念便再次踏上了西南的土地。
吉普車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前行,窗外的梯田、木樓飛速倒退。
她的腦海裡卻反覆迴響著阿公的話——
顧西辭會在影像裡說些什麼?
會不會給她留下了隻言片語?
車子剛在寨子口停穩,就看到阿公和幾個孩子已經等在那裡。
孩子們一見到蘇唸的車,立刻湧了上來。
那個曾經問她有冇有新書本的瘦小女孩,仰著沾了泥土的小臉,聲音帶著哭腔卻又充滿了一種奇異的期待:
“蘇阿姨,顧老師在相機裡!他還在對我們笑,在跟我們說話!”
蘇念蹲下身,輕輕摸了摸女孩的頭,目光卻牢牢鎖在阿公手中那台磨損嚴重的黑色相機上——
是顧西辭慣用的牌子,揹帶上還掛著一個她親手編的、已經褪色的平安結。
一旁的阿公深吸了一口旱菸,緩緩開口:“這是在顧老師以前住的木床底下,一箇舊木箱裡找到的,充了好久的電纔打開。”
他頓了頓,將相機遞過來:“裡麵的視頻,是按時間排的序。”
蘇念接過相機,指尖竟有些發涼。
螢幕亮起,相冊裡視頻檔案的縮略圖依次排列,像一串無聲的歲月印記。
第一個視頻的拍攝日期,赫然是2019年7月20日——他們分手的第二天。
畫麵裡,顧西辭蜷縮在簡陋的木地板上,眼淚無聲地洶湧而出,手裡緊緊攥著一張診斷書。
他對著鏡頭,聲音哽咽破碎,充滿了無助與恐懼:“怎麼辦蘇念我好像要失約了”
第二個視頻拍攝於2019年8月3日,他初到西南的那天。
畫麵上的顧西辭站在寨子口的古樹下,身後是連綿的青山和吊腳樓,臉上努力揚起一個笑容。
“終於到了,一直想來看看的地方。”他的聲音還有些沙啞,但眼神裡已多了些許光亮。
他舉起相機,緩緩掃過四周:“蘇念,你看,這裡的山好綠,水好清,就是有點想家。”
鏡頭在說到想家兩個字時,微不可查地晃動了一下。
這些影像,忠實地記錄著他在西南生活的點滴。
教孩子們認識畫筆,在昏暗的煤油燈下批改作業,帶著寨民們一起修建校舍
每一個視頻裡的他,都儘量保持著笑容,即使畫麵偶爾捕捉到他因咳嗽而背過身去,也會很快調整好狀態,重新麵對鏡頭。
然而,越往後,視頻裡顧西辭的變化越發明顯——
他的身形日益消瘦,臉色越來越蒼白,即使在炎熱的夏日也常常裹著厚外套。
蘇唸的手指懸在螢幕上,竟有些不敢點開後麵的視頻。
她知道,接下來的影像,將記錄他被病痛蠶食的最後時光,她害怕看到他強撐的堅強一點點崩塌。
最後一個視頻的拍攝時間,定格在2024年9月10日,他去世的當天。
畫麵裡,顧西辭躺在鎮衛生所簡陋的病床上,臉色蒼白得幾乎與身後的牆壁融為一體。
化療後稀疏的頭髮被一頂灰色的毛線帽仔細遮住,床頭的矮櫃上,擺著孩子們用野花和石頭做的小擺件。
冰涼的輸液管蜿蜒到他的手背,藥液一滴一滴,緩慢地計算著他所剩無幾的時間。
他對著鏡頭,努力扯出一個溫柔而疲憊的笑容。
“其實治療真的很辛苦。第一次化療的時候,吐得昏天暗地,覺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氣音,卻異常平靜。
“可是我放不下這群孩子。”
“我還冇教會小芳寫自己的名字,還冇帶阿傑去山外麵看看真正的畫展”
窗外的山風吹過,帶來潮濕的草木氣息,他下意識地攏了攏身上單薄的被子。
目光重新聚焦在鏡頭上,彷彿穿透了螢幕,直直地望進了蘇唸的眼底。
“蘇念,你還記得嗎?你說過,要畫夠一千張我的素描。”
“可是你隻畫到了九百九十九張”
他說著,費力地側過身,從枕頭下摸索著,拿出一張用蠟筆畫的、略顯稚拙的畫——
畫上是兩個手牽手的小人,站在盛開的山茶花叢中。
“但沒關係我替你把第一千張補上了。”
他將畫小心地放在胸前,看向鏡頭,臉色灰白,早已尋不見當年那個陽光青年的影子。
“蘇念就當我娶過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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