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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九天來 第867章 飛鴻踏雪泥(一百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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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時三刻。

群臣聚於丹鳳門。

不約而同蹬素履,人人麵帶哀意,互相行禮時,不敢露出笑容。

如今已貴為禮部右侍郎的蒲星,安排小寺人給大臣發放孝衣,品級不同,孝衣也略有差彆,一品大員以及王侯,發斬衰,即喪冠,喪杖,麻繩,麻衣喪服不封邊。

三四品大員發齊衰,戴喪冠,腰係麻繩,與斬衰相近,隻是沒了喪杖,麻布稍粗而已。

蒲星走到李家父子二人麵前,親自接過小寺人手中斬衰,給李桃歌遞去,喊了聲侯爺,再望向李白垚時,點頭示意,又拿了套斬衰喪服。

李白垚單手推出,輕聲道:“白垚如今是草民,怎敢與大員同穿喪服,一身素袍即可。”

蒲星固執道:“李相革故鼎新,夙夜在公,惜白首而換新朝,為大寧子民謀了一份公道。與先帝辭彆,怎可隻穿素袍,這身斬衰,您拿著,若是有人怪罪,就說是下官相贈。”

李白垚眉頭一低,慎重道:“蒲大人,萬萬不可,今日即是辭彆先帝,同樣也是麵見新帝,白垚穿斬衰,文武群臣盯著,必會有人揪住把柄不放。”

蒲星無所謂道:“這身斬衰,乃下官一人相贈,即便有人來抓把柄,下官一力承擔。”

不等李白垚推辭,蒲星行禮後退。

李桃歌目送禮部侍郎離去,低聲道:“從鎮魂關回京時,張燕雲說他是名好官。”

李白垚說道:“我與蒲大人並無交情,敢當著群臣逾矩,令我穿斬衰見新帝,蒲大人委實灑脫了些。”

李桃歌低聲道:“朝廷敢罷他的官,兒子就敢贈他榮華富貴。”

李白垚嗯了一聲,“有禮有節,男兒本色。”

李桃歌接過斬衰,“爹,我給您換上。”

換喪服之際,柴子義過來行禮,“李相,青州侯。”

父子二人整齊還禮。

柴子義眼眶腫的像是饅頭,眼中遍佈血絲,幾縷鼻涕掛在胡須,不時抽泣一聲。

柴子義這人,在朝中是名異類,寫不了文章,作不了詩詞,腹中空空,升官沒停過,憑借恩寵,特許皇城乘輿,高封一品。

有人笑稱,知道的,聖人娶了柴妃,不知道的,以為聖人娶了柴大人。

後宮恩寵加起來,不及他一人豐厚。

反觀今日百官悲怮之色,加起來也不及他一人濃重。

柴子義夾雜著哭腔說道:“聖人好好的,咋就這麼一走了之……”

話說到一半,忽然彎腰弓背,嘔出大口鮮血。

李桃歌急忙將他攙起,寬慰道:“聖人已與天地同壽,柴大人莫要再傷心。”

哭著哭著嘔血,分明是悲痛欲絕征兆,難怪聖人獨寵柴大人,短短五年,將他從六品長史擢升為一品大員,僅憑一個忠字,滿朝文武誰人能及。

柴子義癱軟在李桃歌懷裡,老淚橫流,雙目無神,呢喃道:“先帝呀先帝,望你在天之靈,允準子義隨你而去呀!~”

一哭,一嚎,竟然昏了過去。

李桃歌掏出一枚金丹,敲開他的嘴巴,摁住人中服下。

李白垚讚歎道:“柴大人真性情也,竟會陪先帝殉葬。”

聽到殉葬二字,李桃歌麵色一沉,聲若細紋道:“新帝召眾王侯入京,不會是想令我們隨先帝殉葬吧?”

眾王侯盤踞四疆,似乎都與劉澤沒有交情,不止沒交情,有些還是昔日對手,譬如劉識,劉甫,劉獞,張燕雲與自己和小傘更彆提,無論哪位新君即位,誰會看彆人眼色行事,急於鏟除後快。

“慎言。”

李白垚環視旁邊眾臣,壓低聲音說道:“百官皆在,怎會乾出這等蠢事,江山不是江湖,殺人已是下乘。”

李桃歌悄聲道:“西軍有句俗語,不怕老卒揮鞭耍刀,就怕新卒擔水燒炕,生瓜蛋子乾出的蠢事,一年到頭不帶重樣。新帝蟄伏在郊外十餘年,初出茅廬,誰都不知道他想要乾什麼,那一肚子怒火,鐵定會燒向咱們。”

李白垚摁住兒子肩頭,說道:“靜觀其變,莫再言語。”

李桃歌斬釘截鐵道:“父親,若新皇亮起屠刀,彆怪兒子當不了忠臣,我會揹著您,從五十萬禁軍中殺出一條血路!”

李白垚輕描淡寫道:“為父也不是愚忠之人。”

兩雙桃花眸子對視,各自心安。

一名人高馬大,眉間藏有英雄氣的中年男人闊步走來,披齊衰,老遠開始行禮,“見過李相,見過青州侯。”

李桃歌從未見過此人,見他內穿三品官袍,舉止間有股摁不住的野氣,咬字生硬,想了想,似乎與聖族那些人氣度相近,於是問道:“大人是武王麾下?”

“正是。”

中年男人沉聲道:“在下軒轅度,為聖族左護法,這次替聖子入京。”

軒轅度隻提及自己在聖族職位,並未提及朝廷賜予的官職,這是把李氏父子當作家人對待。

李桃歌輕扯嘴角,“小傘不入京,我猜是師父授意吧?他老人家渾身都是心眼兒,必然不會讓小傘犯險。”

李桃歌既是軒轅龍吟徒弟,又是小傘結拜兄弟,在聖族中地位奇高,哪怕是打趣幾句,軒轅度也不以為意,人家師徒之間互相埋汰,關他屁事。

軒轅度正色道:“聖子從未來過京城,在葉州呆久了,難免心生厭煩,本來想趁機見識見識皇城,順便去琅琊城遊玩,可老祖宗不許他踏出王府半步。”

李桃歌點頭道:“人心叵測,老老實實在家呆著吧,再說他的性子太生猛,入城後,敢持刀登殿,一言不合,能把對方腦瓜旋下來。你回去之後,勞煩捎句話,等我安頓下來,親自去葉州找他。”

軒轅度恭敬道:“聖子一定掃榻相迎。”

李桃歌問道:“師父身子骨可好?”

軒轅度答道:“老祖宗一頓能吃一頭羊,喝五壇酒。”

“記得他也就是半隻雞的飯量,現在咋這麼大?”

李桃歌聽的瞠目結舌,輕歎一聲,“看來老叫花子當年藏拙了,為了不把小叫花子餓死,委屈自己肚子不少年,當徒弟的好不容易飛黃騰達,沒來得及孝敬呢,他又跑到葉州看孫子去了。”

這番話,軒轅度可不敢插口,一動不動,當起了拴馬樁。

宮門大開,百官依次入宮。

李桃歌踮腳張望一番,好奇道:“咦?這都啥時辰了,妹夫咋還不來?即便自己不能親至,也得派巫馬樂來意思意思啊。”

“走吧。”

李白垚低聲道:“誰來他都不會來。”

李桃歌瞬間清醒。

隻要燕雲十八騎坐鎮夔州,誰敢對父子二人生出殺心?

“妹夫似乎比老叫花子心眼都多,一個個的,咋能那麼精明,吃啥長大的?”

李桃歌腹誹幾句,抱起昏迷不醒的柴子義,大搖大擺走入丹鳳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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