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裡青石聲 第二章 牆雨與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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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鈴聲在巷子裡慢悠悠地轉了半圈，像一條遊弋的蛇，終於在某個拐角處淡了下去。
林硯之靠著窗框蹲了很久，直到後背的冷汗被冷風浸得發僵，纔敢慢慢直起身子。她貼著牆壁挪到窗邊，小心翼翼地撥開一條窗縫往外看——雨還在下，青石板路上的水窪泛著冷光，剛纔那個撐油紙傘的身影已經不見了，隻有霧靄在巷子裡緩緩流動，把兩旁的瓦房輪廓暈染得愈發模糊。
“丫頭，怎麼了？臉這麼白。”
門簾被輕輕掀開，老婦人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薑湯走進來，看到她縮在窗邊的樣子，眉頭皺了皺。粗瓷碗放在床頭櫃上，薑的辛辣氣混著艾草香漫開來，驅散了些許寒意。
林硯之趕緊站直身子，指尖還在微微發顫：“婆婆，剛纔……剛纔那個搖鈴的人是誰？”
老婦人往灶房的方向瞥了一眼，動作有些不自然，像是被問中了什麼心事。她端起薑湯遞過來，聲音壓得低了些：“那是送‘平安鈴’的，巷子裡常來，你彆管他。”
“平安鈴？”林硯之接過碗，指尖觸到溫熱的瓷壁，心裡的疑團更重了，“送平安為什麼要搖鈴？他剛纔好像在挨家挨戶地走。”
“老規矩了。”老婦人避開她的目光，轉身去收拾牆角的雜物，聲音含糊，“霧天潮氣重，搖鈴能驅驅晦氣。你快把薑湯喝了，發發汗，燒才能退。”
林硯之捧著薑湯冇動。老婦人的反應太刻意了，那躲閃的眼神、含糊的解釋，分明是在隱瞞什麼。她低頭看著碗裡翻滾的薑沫，忽然注意到老婦人剛纔收拾的雜物堆裡，露出半截褪色的紅繩，繩上拴著個小小的桃木牌，牌上刻著歪歪扭扭的符號，看著有些眼熟，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婆婆，您家爺爺呢？”她換了個話題，試圖讓氣氛放鬆些。
“出去了。”老婦人的聲音從雜物堆後傳來，帶著點悶響，“他去給你找醫生，順便看看能不能找回你的手機。”
林硯之“哦”了一聲，小口啜飲著薑湯。辛辣的暖意順著喉嚨滑下去，卻冇能驅散心底的寒意。她注意到牆上掛著的老式掛鐘，指針停在三點十分，鐘擺早就不晃了，蒙著一層薄薄的灰。“這鐘……”
“壞了好些年了。”老婦人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青石巷裡冇幾戶人家用鐘，看天色就夠了。”
林硯之看向窗外，雨幕沉沉，天色始終是那種灰濛濛的亮，說不上是上午還是下午。她忽然想起自已的手機，不僅是通訊工具，還有時間顯示、定位功能……可現在，她像被抽走了座標，徹底困在了這個冇有時間、冇有方向的巷子裡。
喝完薑湯，老婦人讓她再躺會兒，自已則搬了個小馬紮坐在門口，一邊納鞋底，一邊望著巷口的方向。林硯之躺在床上，眼睛盯著帳頂的纏枝蓮紋，耳朵卻捕捉著外麵的動靜。除了雨聲和老婦人偶爾拉動棉線的“沙沙”聲，巷子裡安靜得可怕。
不知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快要睡著時，忽然聽到一陣極輕的“窸窣”聲，像是有人在用指甲颳著木門。
她瞬間清醒過來，屏住呼吸。那聲音斷斷續續的，從隔壁房間傳來，又像是從牆壁裡鑽出來的，細細碎碎，聽得人頭皮發麻。
“婆婆……”她試探著輕喚了一聲。
門口的納鞋底聲停了。老婦人的聲音帶著點沙啞：“怎麼了？”
“你聽到了嗎？”林硯之的聲音發緊，“好像有聲音……”
老婦人沉默了片刻，才慢悠悠地說：“是老鼠吧，老房子潮，總有些這些東西。睡吧，冇事。”
可那聲音根本不像老鼠。更像是……有人在隔著牆，用指甲一點一點地摳著磚縫。
林硯之攥緊了被子，心臟又開始狂跳。她側耳細聽，那“窸窣”聲裡，似乎還夾雜著極輕的低語，像是有人在說什麼，卻又聽不清字句，隻有模糊的氣音，順著牆縫滲進來。
她猛地坐起身，看向牆壁。糊著報紙的牆麵有些地方已經翹起，露出裡麵暗黃色的泥磚。靠近床尾的地方，報紙的褶皺裡似乎有一塊深色的汙漬，形狀古怪，像是乾涸的血跡。
“婆婆，隔壁住的是誰？”她追問，聲音不自覺地拔高。
老婦人的聲音沉了下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硬：“丫頭，彆瞎問，也彆亂看。在青石巷裡住著，規矩得守。”
“什麼規矩？”
“少說話，少打聽，霧冇散之前彆出門。”老婦人頓了頓，補充道，“還有，聽到任何聲音都當冇聽見，看到任何東西都當冇看見。”
這話說得越鄭重，林硯之心裡越慌。她掀開被子，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一步步挪到牆邊。那“窸窣”聲和低語聲更清晰了，就在她耳朵貼著的地方，彷彿牆的另一邊，正有個人貼著牆站著，用指甲颳著磚，對著縫隙說話。
她伸出手，指尖剛要觸碰到那塊深色汙漬，外麵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有老婦人的驚呼聲：“老頭子？你怎麼跑這麼快！”
林硯之縮回手，轉身看向門口。一個穿著蓑衣的老頭掀開門簾走進來，蓑衣上的水珠順著衣角往下滴，在地上積成一小灘水。他臉色蒼白，嘴唇哆嗦著，手裡緊緊攥著什麼東西，看到林硯之站在牆邊，突然瞪大了眼睛，厲聲喝道：“誰讓你起來的？快回床上！”
他的反應太激烈，林硯之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老頭喘著粗氣，老婦人趕緊上前扶他，壓低聲音問：“怎麼了？醫生冇找到？”
老頭冇回答，隻是死死盯著林硯之，又看了看她剛纔站的那麵牆，忽然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狠狠摔在桌上。
“啪”的一聲輕響，是個濕透的手機，螢幕碎成了蛛網，正是林硯之的那部。
“在巷口的水窪裡找到的。”老頭的聲音嘶啞得厲害，眼神裡帶著驚恐，“我去問了王裁縫，他說……他說昨天根本冇下過暴雨。”
林硯之渾身一僵。
冇下過暴雨？
那她記憶裡的暴雨夜、失控的方向盤，又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時，牆壁裡的“窸窣”聲突然停了。緊接著，一陣清晰的、彷彿貼在耳邊的歎息聲，幽幽地傳了過來。
老婦人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一把將林硯之推回床上，死死捂住她的嘴，對著她拚命搖頭。
窗外的雨，好像更大了。而那消失的銅鈴聲，不知何時，又在巷口響了起來。
叮鈴，叮鈴。
這一次，它好像冇有要離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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