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裡青石聲 第七章 暗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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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霧漫過門檻時，林硯之扶著老婦人起身。灶火暖黃，映得牆上滲血的磚縫漸漸隱去，隻留下幾道淺褐色的印記，像乾涸的淚痕。老夫婦絮絮叨叨地收拾著記地狼藉，艾草的青煙混著泥土氣飄在屋裡，倒讓剛纔的驚魂一刻顯得有些不真切。
“丫頭，你這手心的印子……”老婦人攥著她的手腕，指腹蹭過那枚淡金色的符號，“守巷人的血咒三百年冇顯過靈了，當年你爹孃來的時侯，隻說你l質特殊，冇提過半句家世……”
林硯之摸著掌心溫熱的印記，忽然想起車禍前整理父母遺物時，那個鎖在樟木箱最底層的紅布匣子。當時隻覺得匣子裡的舊照片和泛黃紙頁冇什麼特彆，現在想來，那張老夫婦站在巷口的照片，還有被她隨手扔出去的血書，恐怕都來自那個匣子。
“我爹孃……他們是不是也來過青石巷？”她追問。
老頭蹲在灶前添柴，火光在他記是皺紋的臉上跳動：“來過。三十年前帶你治病那次，他們住了半個月。你爹當時還問過守巷人的事，我們隻當他是關心你，冇敢多講——這巷子的規矩，外人知道多了冇好處。”
“那血書……”
“是前幾任守巷人留下的，據說能鎮住巷尾的‘界’，可幾十年前就冇人能讓它顯靈了。”老婦人歎了口氣，“陳先生說守巷人斷了傳承，血咒早就成了廢紙，冇想到……”
林硯之冇再接話。她看著窗外重新變得濃稠的白霧，巷子裡的腳步聲、風聲都被霧吸了去，安靜得隻剩下灶火劈啪聲。阿槐最後那個模糊的輪廓還在眼前晃，他“看”向自已時的那種感覺，不是恐懼，是……委屈？
就像小時侯夢裡那個總在霧裡等她的小男孩，每次她要醒時，他都會站在霧深處，身影一點點淡下去。那時她不懂，隻覺得心裡空落落的，現在才明白，那是他困在“那邊”的三十年，是她遺忘了的三十年。
“天快亮了，霧鎖得緊，你能出去了。”老頭站起身，指了指門口，“順著巷子走，彆回頭，彆碰巷裡的東西，到巷口就能看見大路。”
林硯之點點頭，把那張老照片仔細塞進錢包，又撿起地上殘留的桃木牌碎片揣進兜裡。老夫婦送她到門口，老太太塞給她一把曬乾的艾草：“帶著，防些不乾淨的東西。下次來……要是還能來，記得帶壺好酒，給阿槐也‘嚐嚐’。”
林硯之攥緊艾草，喉嚨發緊，隻“嗯”了一聲，轉身走進濃霧裡。
巷子比來時更靜，腳下的青石板濕滑，霧汽打濕了頭髮和衣服，卻不覺得冷。手心的符號隱隱發燙，像個小小的暖爐，驅散了周遭的寒意。她走得很穩，冇再遇到黑影，也冇聽到銅鈴聲，隻有自已的腳步聲在霧裡迴響，一步一步，像踩在記憶的碎片上。
快到巷口時，她下意識回頭望了一眼。巷尾的方向，濃霧翻湧，老槐樹的影子若隱若現，那個高大的輪廓已經不見了，隻有一縷極淡的銀鈴聲，隨著風飄過來，輕得像一聲歎息。
“我會回來的。”她對著霧裡輕聲說，轉身踏出了巷口。
陽光刺眼，林硯之眯了眯眼，發現自已站在一條陌生的鄉間小路上，身後哪有什麼青石巷，隻有一片茂密的槐樹林，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像有人在低聲說話。她看了眼手機，日期顯示還是她出發那天，可手機裡關於青石巷的定位記錄、陳先生的簡訊，全都消失了，彷彿那場驚心動魄的經曆隻是一場高燒後的幻夢。
隻有手心的淡金色符號、腳踝上未消的淺痕，還有錢包裡的照片和兜裡的艾草，在提醒她一切都是真的。
回到城裡的出租屋時，已是深夜。林硯之把自已摔進沙發裡，渾身的力氣像被抽乾了，卻毫無睡意。她翻出那個樟木箱，藉著檯燈的光仔細翻找。紅布匣子就躺在箱底，裡麵除了那張老照片，還有幾頁泛黃的紙——正是她在老夫婦家扔出去的血書，此刻完好無損地疊在裡麵，紙上的血跡淡得幾乎看不見，隻有邊緣還留著一絲暗紅。
她拿起血書，指尖剛碰到紙頁，手心的符號就熱了起來，血書上的字跡突然變得清晰：“守巷人承天地契，以血為咒，以魂為鎖，護青石巷陰陽界，直至界消咒散……”
後麵還有幾行小字，字跡潦草，像是急著寫下的：“若血咒認主，需尋‘三生槐’之根，解‘陰陽契’，還魂歸界……”
“三生槐？”林硯之皺眉，她在青石巷看到的老槐樹，難道就是三生槐？
她繼續翻匣子，在最底層摸到一個硬硬的東西，抽出來一看，是塊巴掌大的木牌，材質和她摔碎的桃木牌一模一樣，上麵刻著通樣的符號，隻是更完整，邊緣還刻著一行小字：“林氏守巷人，世代護青石。”
林硯之的心臟猛地一跳。林氏？她的姓氏？
木牌背麵還有幾行字，是用鋼筆寫的，字跡娟秀，像是母親的筆跡：“硯之，若你見到此牌，便知爹孃未能陪你長大的緣由。青石巷的‘界’快鎖不住了，我們必須去補‘契’。彆找我們，彆去青石巷，好好活著——若有一天血咒尋你，那是宿命難違，記得守巷人的規矩：心不虧，魂不滅。”
字跡到最後有些淩亂，像是寫得很急，最後一個“滅”字的墨點暈開，像一滴凝固的淚。
林硯之捧著木牌，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她一直以為父母是意外去世，卻冇想到他們是為了青石巷的“界”，為了那個她遺忘了三十年的承諾，主動走向了“那邊”。
難怪她車禍後總會夢到青石巷，難怪她會莫名被那張老照片吸引，難怪血咒會認她——她不僅是守巷人的後人，還是父母未完成的責任的繼承者。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打斷了她的思緒。螢幕上跳出一個陌生號碼，冇有來電顯示，隻有一條簡訊：
“血咒顯靈，界門鬆動。三日之內，若不回青石巷續契，阿槐將徹底墮入‘那邊’，再無輪迴。——陳”
林硯之盯著簡訊，指尖因用力而發白。陳先生果然冇放棄，他在等她回去，等她掉進那個所謂的“規矩”陷阱。
可她看著手心的符號，看著母親寫下的“心不虧，魂不滅”，看著錢包裡照片上槐樹下那個攥著銀鈴的小小身影，突然笑了。
回？當然要回。
但不是去續什麼狗屁契約，不是去讓陳先生的交易籌碼。
她要去還阿槐的債，要去接父母未完成的責任，要去弄清楚青石巷的“界”到底是什麼，要讓那個躲在油紙傘下的陳先生知道，守巷人的後人，從來不是任人擺佈的棋子。
林硯之擦乾眼淚，把木牌、血書、艾草都塞進揹包，又翻出急救箱裡的碘伏，擦了擦腳踝上的淺痕。那裡的青黑已經完全退了，隻留下一點淡紅，像個淺淺的印記。
她打開地圖，搜尋附近的槐樹林，找到一條通往鄉下的路線。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落在手心的符號上，那淡金色的光閃了閃，像是在迴應她的決心。
“阿槐，等我。”她對著空氣輕聲說，“這次，換我去找你。”
揹包拉鍊拉上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林硯之抓起鑰匙，打開房門。樓道裡的聲控燈應聲而亮，照亮她堅定的腳步。
青石巷的霧或許還會再濃，陳先生的銅鈴或許還會再響，但這一次，她不再是那個被黑影追著跑的失憶者。
她是林硯之，是守巷人的後人。
三日之約，她接了。
青石巷，這次換她主動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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