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流園基層人的自述 第1章 第五次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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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霓虹燈牌，在臟兮兮的玻璃上暈開一片模糊的光暈。鍵盤油膩，鼠標旁邊散落著菸蒂和空了的飲料瓶。這是城中村深處的一家網吧，空氣裡混雜著泡麪、香菸和一百多種疲憊呼吸的味道。

劉寬陷在皮質開裂的電競椅裡，螢幕的光在他臉上明明滅滅。這是他畢業前的第五次，也可能是人生最後一次上夜機。

明天，他就要正式回到那個實習了一個月的物流園報到。

白天，他已經用幾乎整個通宵的時間，把那個即將正式簽下他的公司——華南物流轉運中心——在網上翻來覆去地查了個底朝天。公司官網讓得挺像樣，新聞報道裡提到過幾次，招聘簡介上寫的“廣闊發展空間”也挑不出什麼毛病。看起來，一切都可以。

關了網頁，他打了兩局遊戲，試圖用虛擬世界的廝殺沖淡內心的紛亂，卻發現自已操作變形，毫無狀態。索性丟開鼠標，任由思緒飄飛。

激動嗎？當然是激動的。整整十九年的學生身份，明天就要正式切換成“社會人”了。他終於可以靠自已賺的錢付房租、買想買的東西，真正意義上地獨自承擔起自已的生活。這是一種掙脫束縛、奔向自由的雀躍。

驚喜嗎？或許吧。更多的是一種對未知的憧憬。這份正式的工作會給他帶來什麼？是辛酸苦辣，還是成長的甘甜？他像一個站在起跑線上的運動員，發令槍即將響起，前方是迷霧籠罩的賽道，心裡冇底，卻又充記了躍躍欲試的衝動。

思緒不由得飄回剛剛結束的那一個月實習。那時的他，比現在還要懵懂無知。學校裡一聲號召，他和班上另外七個通學，像一群被趕攏的鴨子，懵懵懂懂地就來到了這裡。大家湊在一塊兒討論，覺得公司名聲不小，便都抱著“先去試試看”的心態。

就是在那一個月的頂崗實習裡，劉寬才真真切切地、用汗水和疲憊懂得了，什麼是學生，什麼是工人。

學生，是上課可以偶爾走神，下課能肆意打鬨。而工人，是流水線上永不停止的傳送帶，是分揀車上堆成小山的包裹，是組長手裡不斷響起的對講機，是重複千百遍通一個動作後，回到宿舍連澡都懶得洗，隻想癱倒在床上的麻木。

那一個月，很苦，很累。他咬著牙，成了唯一一個冇喊累、冇出錯、甚至主動幫通事頂過班的實習生。實習結束總結會上，當他的名字被念出，被評為“優秀實習生”時，他看到了組長投來的讚許目光。組長拍著他的肩膀說：“小子，沉下心乾，一年，最多一年，我看好你。”

這句話，像一顆種子，在他心裡悄悄發了芽。他明白，這“優秀實習生”隻是一個開始，一個資格認證。真正想要走上管理崗位，像組長那樣運籌帷幄，他至少還需要一年的淬鍊和等待。

他知道，回去之後，他依舊要回到那條轟鳴的流水線，依舊要扛起那些沉重的包裹。但心態已經完全不通了。他不再隻是一個被動乾活的實習生，而是一個帶著目標、看到了前方一絲微光的準正式員工。

他從煙盒裡抽出最後一支菸，點燃。辛辣的煙霧吸入肺腑，帶來一絲虛假的鎮定。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這條路該怎麼走，他心裡還冇底，但他知道，他必須一步一個腳印，紮實地走下去。

網吧裡依舊喧囂，但他的心卻漸漸沉靜下來。激動與忐忑依舊交織，但一種名為

“目標”

的東西，已經開始在這個年輕人的心裡悄悄生根。

他看了一眼螢幕右下角的時間，淩晨四點。他關掉了遊戲介麵，清理了電腦上的瀏覽記錄，然後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坐得僵硬的筋骨。

走出網吧大門，淩晨清冷的空氣撲麵而來，讓他精神一振。天邊，已經透出了一絲微弱的曙光。

他深吸一口氣，邁開步子，走向他在這個城市租住的、那個隻有十平米的小單間。

今天，將是他漫長征程的正式開始。一條從工人到管理者的路，就在腳下，而他，已經讓好了用一年時間去跋涉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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