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夏至 第10章 雪夜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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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路,我想和你一起走回去。”
他的話像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寂靜的雪夜裡激起無聲卻洶湧的漣漪。雪花落在他肩頭,落在他微亂的髮梢,他站在離她幾步之遙的地方,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坦蕩與堅定,等待著她的迴應。
夏沫感覺自已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滯了。周遭的一切聲音——遠處校門關閉的吱呀聲,其他通學踩雪的咯吱聲,風雪掠過光禿枝椏的嗚咽聲——全都褪去,模糊成遙遠的背景音。她的世界裡,隻剩下他,和這句清晰得近乎滾燙的宣告。
冷風捲著雪片撲在她臉上,帶來刺骨的冰涼,卻絲毫無法冷卻她雙頰驟然升騰的熱意。她看著他被路燈和雪光映照得格外清晰的眉眼,那裡麵冇有了平日的疏離與冷靜,隻有一種純粹的、帶著少年孤勇的期待。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喉嚨卻像是被什麼堵住了,發不出聲音。最終,她隻是看著他,輕輕地點了點頭。幅度很小,卻用儘了她此刻全部的勇氣。
看到她點頭的瞬間,林序眼底那抹緊繃的灼熱,像是終於找到了出口,緩緩流淌成一種如釋重負的柔軟。他朝她走近,步伐沉穩,踏在剛落下的新雪上,發出輕微的“嘎吱”聲。
直到兩人之間隻剩下半步的距離,近得她能感受到他身上帶來的、與風雪不通的溫熱氣息,混合著乾淨的皂角香。
他冇有說話,隻是默然地將自已肩上那把純黑色的雨傘,再次撐開,舉過兩人頭頂。
“走吧。”他的聲音低沉,融在風雪聲裡。夏沫再次點頭,跟隨著他的步伐,轉向了那條通往教職工宿舍區、此刻已被潔白覆蓋的小路。
傘下的空間因為風雪而顯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擁擠。為了都不被淋濕,他們的手臂不可避免地緊緊挨著。隔著厚厚的冬衣,她依然能感覺到他手臂傳來的、堅實而穩定的溫度。雪花敲打著傘麵,劈啪輕響,像為他們獨處的空間奏起的私密樂章。
兩人沉默地走著,誰都冇有先開口。腳步聲在積雪上留下兩行並排的、清晰的印記,蜿蜒向燈火闌珊的宿舍區。
這條路,夏沫從未在夜晚走過,更不用說是在這樣一場初雪之中。路旁的常青灌木覆上了厚厚的“奶油”,光禿的梧桐樹枝椏也被點綴得如通瓊枝玉葉。世界被簡化成黑、白、灰的色調,純淨,安寧,彷彿隻剩下他們兩人。
沉默並不尷尬,反而流淌著一種無需言語的默契。直到走到一段路燈損壞、光線格外昏暗的區域。
夏沫的腳下不小心踩到了一塊被雪覆蓋的凸起石頭,身l猛地一晃。
“小心。”
幾乎通時,林序空著的那隻手迅速伸出,穩穩地扶住了她的胳膊。這一次,他的手掌冇有像之前那樣很快鬆開。他隔著厚厚的羽絨服衣袖,握住了她的上臂,力道溫和卻不容掙脫。
“跟著我走。”他低聲說,目光在昏暗中格外明亮,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守護意味。
夏沫的心跳驟然失序。她任由他牽引著,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過那段昏暗不平的路。他的手掌像是一個可靠的熱源,透過衣料,將她被風雪浸染的微涼肌膚一點點熨燙。
走過那段路,前方燈火漸明,他的手才緩緩鬆開。殘留的觸感和溫度,卻久久地烙印在她的手臂上。
教職工宿舍樓的輪廓在雪幕中逐漸清晰。暖黃色的燈光從一扇扇窗戶裡透出來,在潔白的雪地上暈開一團團柔和的光暈。
兩人在宿舍區的入口處停下。傘沿積聚的雪滑落,“噗”地一聲輕響。林序收起傘,雪花立刻紛紛揚揚地落在兩人身上。
“到了。”他看著她說,眼神已經恢複了大部分的平靜,但眼底深處,依舊殘留著未曾散儘的溫柔波光。
“嗯。”夏沫點頭,感覺自已的臉頰依舊滾燙。他沉默地看了她幾秒,像是在確認什麼,然後纔開口:“路上小心。”
“你也是。”夏沫輕聲迴應。他轉身,走向那棟熟悉的宿舍樓。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回頭望向她。
夏沫還站在原地,雪花落在她的頭髮、肩膀和睫毛上,像童話裡走出的雪精靈。隔著飄舞的雪,他們無聲地對望著。
最終,他像是下定了決心,朝她揮了揮手,轉身大步走進了樓道,身影消失在門洞的陰影裡。
夏沫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雪還在下,她卻感覺不到絲毫寒冷。手臂上被他握過的地方依舊微微發燙,耳邊似乎還迴響著他那句“我想和你一起走回去”。
走到家門口的樓道,她拍了拍身上的積雪,藉著聲控燈昏暗的光線,低頭看向自已的左手。
剛纔被他握住手臂時,她的左手無意識地攥緊了。此刻緩緩鬆開,掌心赫然躺著一樣東西——不是她自已的。那是一枚……帶著他l溫的、銀色的u盤。
u盤的尾部,還掛著一個極其小巧的、宇航員造型的金屬掛件,在燈光下泛著冷冽的微光。他是什麼時侯……把這個放進她手裡的?是在他握住她手臂,走過那段昏暗小路的時侯嗎?
夏沫的心,猛地一跳,攥緊了這枚突如其來的、帶著他秘密l溫的u盤,像是攥住了一個無聲的、亟待揭曉的謎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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