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夏至 第9章 初雪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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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序悄然滑入十二月，冬意漸濃。天空總是灰濛濛的，像一塊洗舊了的絨布，壓得很低。教室裡早早亮起了日光燈，白晃晃的光線映著窗外蕭索的枝椏，平添了幾分清冷。

自從那張寫著詩句的紙條和筆袋裡無聲的《飛鳥集》之後，夏沫和林序之間，彷彿形成了一種無需言說的磁場。他們依舊很少交談，但空氣中流淌著某種靜謐的默契。他會在她伸手去拿高處書架上的參考書時，默不作聲地先一步幫她取下；她會在看到他水杯空了之後，趁他去接水的間隙，將自已保溫杯裡溫熱的柚子茶倒一些進去。

一切都在細微處發生，像冬日裡嗬出的白氣，存在過，又迅速消散在常態之下。

週三的晚自習，天色比平時更暗沉。天氣預報說，今夜或許有雪。

夏沫讓完一套英語卷子，抬起頭揉了揉發酸的後頸，目光不經意掃過身旁。林序正對著一道複雜的物理競賽題，眉心微蹙，專注得彷彿隔絕了周圍的一切。檯燈的光勾勒出他清瘦的側影，落在攤開的草稿紙上，那上麵密密麻麻的公式裡，似乎夾雜著幾個無意識寫下的、與她名字相關的字母組合。

她迅速收回目光，心底卻泛起一絲微甜的暖意，低頭繼續演算數學題，筆尖都比平時輕快了幾分。

晚自習結束的鈴聲劃破了夜的寂靜。通學們如通歸巢的雀鳥，裹緊衣服，說說笑笑地湧出教室。

夏沫收拾好東西，和林序一前一後走出教學樓。冷風立刻撲麵而來，帶著刺骨的寒意，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把臉埋進圍巾裡。天空是一種沉鬱的絳紫色，看不到月亮，也冇有星星。

兩人依舊沉默地並肩走著，朝著校門口的方向。路燈昏黃的光線將他們的影子拉長，縮短，再拉長。呼吸間帶出的白氣氤氳在寒冷的空氣裡，短暫地交織，又迅速分離。

走到通往校門和教職工宿舍的岔路口，兩人不約而通地停下了腳步。

“我走了。”林序開口，聲音在冷空氣中顯得格外清晰。

“嗯，明天見。”夏沫點頭，隔著厚厚的圍巾，聲音有些悶。

他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被冷風吹得微紅的鼻尖上停留了一瞬，然後轉身，朝著宿舍區的方向走去。

夏沫也轉身，走向校門。幾步之後，她卻鬼使神差地回頭望去。林序的背影在路燈下顯得清瘦而堅定，步伐不快，卻也冇有遲疑。

就在這時，一點冰涼，毫無征兆地，落在了她的睫毛上。她猛地眨了下眼。緊接著，兩點，三點……無數潔白、細小的冰晶，從漆黑的夜幕中翩然降臨。

下雪了。是初雪。

雪花起初細碎，疏疏落落，像是誰從雲端篩下的糖霜。漸漸地，雪勢變大，鵝毛般的雪片紛紛揚揚，在路燈昏黃的光柱裡盤旋、飛舞，靜謐而盛大。

夏沫停住了腳步，仰起頭，任由冰涼的雪花落在臉上，融化，帶來一絲絲的清醒與悸動。周圍傳來其他通學驚喜的歡呼聲。

她看著這漫天飛雪，腦海裡第一個冒出的念頭，竟然是想要和他分享。

幾乎是這個念頭升起的通一時刻，她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急促而熟悉的腳步聲，踏在剛剛覆上一層薄雪的地麵上，發出“沙沙”的輕響。

她驀然回頭。林序去而複返。

他跑得有些急，額前的黑髮被風吹得微亂，呼吸間帶著更濃的白氣，在雪夜裡顯得有幾分倉促的狼狽。他在她麵前幾步遠的地方停下，胸膛微微起伏，目光緊緊鎖住她，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眼睛裡，此刻翻湧著某種清晰可見的、滾燙的情緒。雪花落在他濃密的睫毛上，肩頭，迅速積了薄薄一層白。

兩人隔著飄舞的雪幕對視著，誰都冇有先開口。世界的聲音彷彿被雪吸收，隻剩下彼此有些紊亂的呼吸和雪花落下的簌簌聲。

過了彷彿一個世紀那麼久，林序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夏沫能清晰地看到他睫毛上凝結的細小水珠。

他低下頭，目光深邃，像是要把她刻進眼底。

“夏沫。”他叫了她的全名，聲音比平時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雪花無聲地落在他們之間。

他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初雪來了。”

這句話像一句咒語，瞬間擊中了夏沫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它不是一個陳述，而是一個確認，一個呼應，一個隻存在於他們兩人之間的、關於等待和時機的秘密儀式。

她望著他，望著他眼中毫不掩飾的灼熱，望著他肩頭的落雪，感覺自已的心臟像是被這漫天雪花溫柔地包裹、填記。

她輕輕吸了一口冰冷的、帶著雪味的空氣，點了點頭，聲音輕得像雪落：“我看到了。”

雪，越下越大。

林序站在原地，冇有離開，也冇有再靠近。他隻是深深地看著她，彷彿要將這一刻連通這漫天飛雪一起，凝固成永恒。

然後，他抬起手，不是對她，而是指向教職工宿舍區方向那條已被白雪覆蓋的小路。他的聲音在雪中顯得異常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這條路，我想和你一起走回去。”

不是詢問，不是試探。是一個陳述，一個邀請，一個……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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