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汙染末日,我為救世主 第2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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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那場車禍,
祈行夜沒有留存多少印象。

不論如何回想,他所記得的,都是清涼酣睡的夜晚,
被驟然打破的安心感,搖醒他的親戚鄰居們焦急的臉。

告訴他,
他的父母遭遇車禍死亡。

可祈行夜偏偏隱約感覺,
自己所記憶的真實,並非如此。

好像……自己就在現場。

看到父母漸漸冰冷的屍體,
流淌的鮮血,
月光,
樹影。

以及,每每回想起來,就會忍不住一同浮現的安心感。

好像那時一起站在車禍現場的,
並非自己孤身一人。還應該有一人在自己身邊的。

那人帶給他的情感太過濃重,是即便失去對那段事故的記憶,也不會遺忘的安心感,
令他對那場車禍隻有失去父母的悲痛,卻沒有任何畏懼。

模糊的記憶中,
有人向自己奔來,
有人堅定的選擇了他。

那人告訴他:我會保護你。

“我幾乎要忘記了。”

祈行夜輕笑著垂眸,隔著滔天海浪,
深深與商南明對視:“那時候,是你啊。”

十八年前,
那個願意舍棄生命保護自己的人,是商南明。

曾經為了保護而被遮蔽的記憶,
終於隨著祈行夜十幾年來對於真相的不斷探究回溯,
逐漸回到他的腦海中,
讓他重新記起那晚的情形。

“想起來了嗎?”

商南明微不可察的搖頭:“我本來,沒有準備讓你記起那些事情。”

他深知祈行夜是遠超尋常人的堅強,可就算如此,他仍舊會心疼他年幼失親,不願讓他輕易回想起那段記憶。

如果祈行夜真的像他一直所表現出來的那樣不在意,那他的大腦也不會擅自作出決定,為他遮蔽當時的記憶了。正是因為太痛,痛到不願回憶,才會刪除那段時光。

商南明本來是想要讓祈行夜處於他的庇護下,晴朗天空不必有任何陰霾,一應風雨,都有他來擋下。

他花費了十八年的時間走到這個高度,為的,就是保護祈行夜。

保護……十八年前,那個為了救他,死在他懷裡的小少年。

可是,祈行夜自己卻執著想要找回那段記憶。他不需要尋常人安穩的幸福,他所求的,是真相與清醒。

哪怕那真相再痛。

所以商南明即便無奈擔憂,卻也慢慢放開了保護,讓祈行夜能夠看清天空。

隻是他沒想到的是,祈行夜會這麼快恢複記憶。

“因為即便是十八年之後,我也想保護你啊,商商。”

祈行夜咧開唇角,笑得輕鬆又真切。

像是曾經遙遠的天上月,落進了懷裡,就連溫度與明亮都是真實的觸手可得。

隻要商南明伸出手,祈行夜就一定會握緊他的手。沒有任何猶豫的。

“原來在偵探社時,真的不是我們的初遇。”

祈行夜的磁性聲線下,是壓製不住的笑意:“有人保護了我十八年,卻從來沒訴之於口。既然我知道,又怎麼能假裝不存在?”

“因為當年你選擇了我。”

“因為現在你依舊堅定的選擇我。”

“所以,我也會想要保護你啊,商南明……”

祈行夜笑得狡黠又驕傲,揚了揚下頷,問他:“你喜歡我嗎?”

那一刹那間,耳邊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商南明緩緩睜大了眼眸,屏息深深注視著祈行夜,視野中再無他物。

天空與浪花之下,祈行夜獨立潮頭,腥風血雨中依舊屹立,挺拔利落得像出鞘的鋒利刀刃。

汙染物被他踩在腳下,哀嚎聲不絕的掙紮。

可天幕血色中,祈行夜卻笑著問他你喜歡我嗎?

耳邊所有聲音都消失了。隻剩下祈行夜的話語,反複回響在腦海中,不斷,不斷的加深。

直到刻入骨髓與靈魂。

帶著血腥氣的風從遠處吹來,吹拂起商南明散落的發絲,迷濛了他的視野,溫柔了眉眼。

他彷彿看到十八年前那個站在滿地鮮血中,仍不忘問他,‘我有保護好你嗎?’

那個從此住進他心臟最深處的小少年。

兩道身影逐漸重合,唯有笑容不變。

商南明在長久的怔愣失語後,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他低低輕笑出聲,冷峻麵容上此刻卻是遮掩不住的溫柔喜悅。

即便情人間大段大段的旖旎愛語不曾說出口,卻仍舊會從每一個溫暖目光和帶著笑意的注視中,無法遮掩的流露出來。

恨不得將心臟與靈魂展現在所愛之人麵前,鄭重向他告白“那何止是欣喜與喜歡。”

“那是,愛。”

永遠不會背叛的信任,交付一切的忠誠,堅定絕不動搖的深愛。

十八年的時光沒有讓這份愛意褪色,隻是一遍又一遍的鑿刻,將它深深印記在靈魂深處的沉澱、早已經是支撐生命的信念,奉之為神明的信仰。

是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我似乎,不曾訴說過心意,才會讓你有這樣的疑問。”

商南明的眸光溫柔,如同灑滿月光的海洋,柔柔輕晃間波光粼粼。

“是我的錯。竟然沒有讓你知道這個問題,永遠隻會有唯一的答案。”

商南明鄭重頷首,看向祈行夜時,彷彿是單膝下跪時的仰望與專注。

除祈行夜之外,一切都褪色成灰暗背景,隻剩祈行夜一人,在他視野中散發著瑩瑩微光。

“不論你何時詢問,詢問多少次,你永遠都隻會聽到同樣的回答”

“我愛你,行夜。任何時間與空間,都無法改變或奪走這份情感。直到世界毀滅,直到時間儘頭。”

商南明的手掌輕輕落在心臟上,是想要獻出一切的嚴肅。

“我屬於你,亙古不變。”

該怎麼形容這份情感呢?

用喜歡太過淺薄,用愛又稍顯單薄。唯有屬於……

從血肉身軀到靈魂,一切的思想與情感,任何一秒間無聲的呼喚都在思念。

商南明,屬於祈行夜。

從最初,貫穿始終。

祈行夜緩緩睜大眼眸,沒有料到商南明會給他這樣一份答案,一時間愣在了原地。

就連風也靜止。

昏暗天幕下,商南明清晰看到,紅暈順著鎖骨攀爬上祈行夜修長脖頸,又暈染了臉頰與耳廓,丹鳳眼尾一抹飛紅,俊美麵容霎時間穠豔極了,玫瑰與月色皆無法爭豔。

商南明不由眸光幽深,滾了滾喉結,下意識邁開長腿向前,想要將祈行夜擁入懷中。

祈行夜瞥見他的動作,卻瞬間驚慌失措轉頭就跑,正氣凜然衝向汙染物,好像突然間就對這些汙染物上了心,是什麼難以戰勝的棘手敵人一樣。

隻是他的背影,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衝向汙染物時,恨不得將自己藏在汙染物龐大的爛肉身影後麵,不敢看商南明哪怕一眼。

一直注視著祈行夜的商南明,自然不會錯過他此番情緒。

於是邁向他的腳步也因此而停頓,隻站在原地,看著他衝進黑暗時的威風凜凜,在他的刀下,汙染四散奔逃,潰不成軍。

隻是商南明看得清楚,在祈行夜氣勢洶洶的掃蕩戰場時,耳垂紅得滴血,豔麗非常。

他眼中不由染上笑意。

餘荼曾問他,他將全部的情感都交予祈行夜,那如果祈行夜拒絕了他,他又要怎麼辦?

3隊的隊長看得分明,縱使祈行夜表現出的那一麵再親切溫和,平日裡笑嘻嘻彷彿沒有距離感。可實際上,最冷心冷肺不容易被打動的,就是祈行夜了。

失去父母後獨自長大,從偏遠小城一步一步走進京城大學,翻手覆掌間牽動所有勢力忌憚,身處風暴中央仍舊談笑風生……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真的是熱情又爽朗的天真年輕人?

餘荼將商南明對祈行夜無言的鋪墊與付出看在眼裡,也就因此而更加擔憂,一旦祈行夜拒絕,他是否能夠承受?

位高權重者的崩潰,遠比尋常人更危險。她在擔心,一旦作為調查局基礎與支柱的商南明失控,會危及整個世界的汙染局麵。

可商南明卻想讓餘荼親眼看看,祈行夜麵容上那不爭氣出賣心情的紅暈。

他搖了搖頭,失笑。

祈行夜麵熱心冷不假,可餘荼卻沒意識到另一點祈行夜隻是嘴上說的大膽,相反,他對自身情感完全是空白的白紙一張,嘴上說得天花亂墜,一旦對方認了真,他比誰害羞得都快。

說謊話,祈行夜擅長。

但麵對真心實意的表白,祈行夜不爭氣的慫成了西紅柿。

商南明單手插兜,悠閒向前走去,對這個結果倒不意外。

而害羞狀態加成的祈行夜,戰鬥力完全爆表,簡直是平日裡威力的數倍。

隻要一想到商南明認真注視他的眼眸,祈行夜就覺得兩頰熱得快要熟了,啊啊啊在心裡瘋狂無聲呐喊,長刀揮得隻能看到一連串殘影。

汙染物還想要再勸說祈行夜改換陣營,加入它們之中,帶領它們重新奪回世界。

但一句話都沒來得及出口,就已經被祈行夜狂暴的刀光斬成碎片。

汙染物:……???

不是,你害羞,為什麼倒黴的是我啊!

但祈行夜越是內心抓狂,大腦就像和他作對一樣,反複在腦海中播放那段記憶,一定要他熟讀並背誦的架勢。

讓他臉頰上的溫度完全不見降下來的趨勢,一股熱血直衝頭頂,覺得自己都快要熟了。

可憐的汙染物還以為自己找到了陣營,卻沒想到迎接它們的,隻是更狂暴的清掃,完全將它們當做宣泄情緒的工具了。

生氣。

非常生氣。

但是完全打不過qaq

汙染物覺得這輩子都沒這麼憋屈過。

而聚集在高空中的巨大融合物,也隨著汙染物被分割死亡而力量散失,舍棄了個體而聚集起來的汙染血肉,很快就失去了粘合的力量,一塊塊碎肉紛紛從高空墜落而下,彷彿一場屍骸的血雨。

被凝固的時間與空間,也重新開始執行。

靜止在高處的小船重新移動,掀起的巨浪慢慢回落。

“砰!”的一聲悶響,小船重重砸在河麵上,激起四濺的水花。

祈行夜則在長刀狠狠劈向半空中的血肉,刀刃完整劈開那團聚合物最中央的頭顱後,順著重力自然下落,穩穩落在小船上。

他漫不經心甩了甩手中長刀沾染的鮮血,獨立船頭,側眸再重新看向商南明時,已經是劇烈戰鬥一番後的神清氣爽,再不見剛剛甚至要逃跑的害羞。

隻是,他看上去也像是不記得了。

裝傻。

什麼告白?告白什麼?

不知道,完全忘記了,沒這回事。

小狗搖頭jpg

商南明輕笑,無奈又寵溺,也默契的沒有提起剛剛發生的事。

他怕再說下去,祈行夜就要害羞到紅透了。

河水很冷,被兩個世界儘數遺棄的這個空間,連溫度也彷彿消失了。

但祈行夜臉頰上的熱度仍舊沒有消退,就連耳垂也依舊殷紅如血。

商南明擡手,修長手指不經意般劃過祈行夜耳垂,順手捏了捏。

微涼的溫度很舒服,讓祈行夜心下無聲輕歎,甚至想要湊過去再蹭一蹭。

然後下一秒就被自己冒出來的想法嚇了一跳,整個人受驚般向後跳去,警惕拉開距離。

“乾,乾什麼?”

一開口,祈行夜才發現自己嗓音沙啞,磕磕巴巴說不流暢。

平日裡能言善道的靈活舌頭,此刻麵對商南明時,忽然就一個字也不會說了。

剛剛勉強建立起的平靜,在被商南明注視時,隻需要一眼便潰不成軍。

祈行夜俊容上的紅暈又有擴散開的趨勢,一雙丹鳳眼都蒙上一層水霧般,明亮又動人。

商南明眼眸微暗,修長手指慢慢順著空氣滑下來。

祈行夜卻莫名覺得是在從自己的脖頸上滑下去,指尖過處,激起一陣顫栗。

他抖了抖,捂住自己噗通狂跳的心臟時眼神驚恐。

商南明卻笑了:“你的耳朵很紅。”

他彷彿真的不知道怎麼回事一般,關心問:“是因為受傷了嗎?”

祈行夜磕磕巴巴:“不,不是。”

一眼就能看出結果的問題,商南明卻認真追問:“那是因為什麼?”

祈行夜看上去很想當場昏倒以逃避問題。

他之前怎麼沒發現商南明這麼沒有眼力見?沒看見他在逃避嗎,怎麼死抓著不放?就不能放過他嗎嗚嗚qaq

商南明唇角勾起愉快的弧度,先前所有擔憂一掃而空,心情頗好。

祈行夜轉身張望,如果不是他們現在在河中央,他已經跑得不見人影了。

不過就算是在船上,他也低頭看著河水,開始認真思考就這樣跳下去遊到岸邊的可行性。

但看著看著,他的目光卻慢慢凝固。

“商商……你過來看。”

他愕然指向河底深處的暗色:“那是什麼?”

怎麼看著,那麼眼熟?

商南明挑眉,大跨步走到祈行夜身邊,卻在垂首看清時,同樣嚴肅了神情。

是調查局的製服。

黑色的,浸透了血液,在水中緩緩溢散開一片血色的製服。

彷彿墜落的人形,在河底隨著水流輕輕拂動。

而在那件製服周圍,圍繞著一圈暗色。

看不清究竟是什麼。也或許,它本來就沒有形狀。

得到了商南明的肯定回答,知道這不是自己的幻覺後,祈行夜快速降溫冷靜的大腦重新運轉起來。

他記得宴頹流告訴過他,河底危險,聶文就是在想要取樣河水時,從岸邊消失的。

聶文……

祈行夜眉眼一厲,立刻擡手將自己的外套襯衫脫下來,扔向商南明:“下麵的很有可能是聶文,你在這等我,我下去看看。”

卻被商南明猛地握住手腕製止:“很危險。”

他滿眼寫著不讚同:“陸晴舟的秘密實驗室在河水上遊,汙染桃子鎮的渠道也是河水,整座小鎮,沒有比這裡更危險的地方了。現在看不清河底的情況,你就這樣貿然下去,一旦出問題怎麼辦?”

祈行夜很想說自己體質特殊,大概是死不了。

但在看到商南明的注視後,他忽然就氣短了幾分。

“那怎麼辦?”

他指了指河底:“聶文從179開始就一直處於失蹤狀態,對他而言,每一秒都足夠寶貴,我們沒有時間等破除桃子鎮邊界後,再讓守衛下河撈他。”

任何的等待,都有可能導致聶文的死亡。

祈行夜知道單憑一件製服,不能斷定下麵就是聶文。但他不能賭。

賭輸了,失去的是聶文的命。

商南明環顧四周,俯身快速從小船上解下固定船錨的麻繩,修長手指靈活翻飛,牢牢係在祈行夜腰間。

他自己則握緊了繩子另一頭。

“如果在水下遭遇危險,你隻需要拽一拽繩子讓我知道,我就會拉你上來,或是與你一同下去。”

商南明的目光深深看進祈行夜的眼底,一字一句的鄭重:“你對我而言,同樣不可失去。是不可接受失敗的賭注。”

“不要隻在乎其他人啊,行夜。”

他彷彿是歎息:“你的生命,同樣珍貴。”

祈行夜怔了怔,抿唇卻也克製不住的笑意攀爬上唇角。

他猛地湊向商南明。

商南明愣了下,看著祈行夜靠近自己到毫無距離,連呼吸都不由得屏住,不敢驚動此刻似乎將要實現的心中美好。

“等我,我很快就回來。不會死在不知名的地方的。”

祈行夜低笑出聲,繾綣耳語:“就算是死,我也隻會死在你身邊,白發共生死……我們的時間,還長著呢。”

商南明微微睜大眼眸,再次擡眸看去時,祈行夜已經向他眨了眨眼,隨即笑著,毫不猶豫縱身一躍。

衝進冰冷昏暗的河水中。

商南明手中的繩子開始快速放出,一節節沒入河水中,被他緊緊握住。

原本鬆散的繩子逐漸繃緊,祈行夜似乎已經在水下找到了目標所在。

商南明立在船頭,死死握住手中的麻繩,卻像是握住了他與另一人靈魂相連的紅線。

他抿了抿唇,卻輕輕笑了起來。

在祈行夜湊過來時……他還以為。

商南明搖了搖頭,將最終遺憾沒有實現的美好願景,從腦海中刪除。

但還是有些遺憾的。

商南明歎息。

不知什麼時候,行夜才會鼓起勇氣麵對真切心意。不過沒關係,他已經等了十八年,還有足夠的耐心,可以永遠等下去。

等山崩水枯,世界毀滅的那一日,也絕不會改變的心意。

商南明垂眸,想要透過河水看清下麵的情況。但幽深暗色掩蓋了河底,隻能看得到一團一團遊動的黑色。

而憋氣潛進河底的祈行夜,則努力睜開眼,在適應了河底的黑暗後,努力伸手向四周摸索而去,想要找到在河麵上時看到的那件製服。

卻隻摸到了一手滑膩冰冷。

像是……已經死亡多時的屍體。

祈行夜一驚,差點連心臟都停跳了,連忙仔細湊近去看。

被他拽在手裡的,確實是殘破屍體的一部分,屬於一截不知是誰的斷肢。

但好在,並不是聶文的。

祈行夜這才鬆了口氣,心臟回落。

他安慰自己:這種時候,沒有訊息也算是好訊息。

在水裡遊動的祈行夜快速掃視周圍,努力想要看清周圍的昏暗。

他之前就潛進過河底,但那個時候他看到的,是一具具雕塑般站立在河底的屍體,屬於三年間在小鎮莫名死亡的居民。

現在祈行夜已經知道,那些屍體就是陸晴舟名下實驗室的實驗體之一,是世界融合的錨定點,一次性利用工具。

可是這次再進入河底,卻不見了那些屍體。

隻剩殘骸屍塊,血水在河底飄蕩。

祈行夜認出來,那些碎塊上過於利落平滑的刀口,應當是快速斬擊下造成的痕跡。

要快到物體慣性都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完成了攻擊能做到這個速度的人不多,他是其中之一。

他意識到,其中一些碎塊正是自己在天空時的傑作,被斬落得四分五裂的汙染融合體。

那時看到的一張張臉重新浮現在腦海中。

祈行夜一一辨認過去。他早就發現融合體的汙染物頭顱,同樣也是小鎮居民,可問題在於:現在,頭呢?

河底隻有屍塊,卻全都沒有頭顱。

他在民俗學考察時,也見過類似的民俗祭祀。一種說法認為,頭顱中有人的靈氣所在,留著頭蓋骨,就等於留著人的精氣,會化為厲鬼歸來。

那汙染,又是為什麼全都沒了頭?

這些碎塊,也不僅僅隻是他做的。

祈行夜還看到了殘留著撕扯痕跡的屍體,明顯是人為或是野獸,受傷斷麵凹凸不平,有的還有牙印……怎麼回事?

他皺眉向四周望去,卻覺得越向下遊去,河水就越發冰冷。

那是能夠凍傷靈魂的寒冷,發自靈魂深處,身體對於危險本能的警覺與逃跑,瘋狂響起的警笛在催促他離開,快離開!

下麵……

有東西。

祈行夜眯了眯眼眸,在河底的一團黑暗中,隱約看到了被包圍的某個輪廓。

聶文!

心頭浮現猜測的瞬間,他立刻衝向河底,想要將那團人形從河底拽上來。

但在靠近時他才發現,那不僅僅是聶文。

還有汙染物。

麵色慘白沒有血色的青年閉目安詳,輕輕飄蕩在河底的水流中,卻已經沒了呼吸,口鼻處沒有升起的氣泡。

而在他身邊,數不清多少團黑影將他團團圍住,彷彿是聞到血腥味趕來的禿鷲,爭相啃噬著聶文的身體。

祈行夜目眥欲裂,怒意從心頭起,立刻衝向聶文,另一手掃蕩驅趕著周圍的汙染物。

進食得正歡的汙染物哪裡肯放過嘴邊的美味,立刻露出凶狠模樣,想要將祈行夜也拉進河底做食物。

卻在下一秒,被祈行夜冰冷鋒利的神情嚇到,磅礴氣勢直衝門麵。

還殘留著部分神智的汙染物,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驚恐著爭先恐後的向後退去,拚命遠離祈行夜。

祈行夜沒時間對付汙染物,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聶文身上。

可當他伸手抱住聶文高大結實的身軀時,觸手卻是一片冰冷,冷得不似活人。

冷意一路蔓延到祈行夜的心臟,讓他生生紅了眼圈。

卻還是咬牙抱住聶文,帶著他一起向上遊去。

就算聶文已經死亡……他也要把他帶回去,不能任由一名肩負著榮光與責任的調查官,死在冰冷黑暗的河底。

但就在祈行夜轉身時,卻忽然聽到從身後傳來的蒼老聲音。

“你不能帶他離開。”

那聲音沙啞,疲憊,卻帶著非人的無機質感,令人忍不住顫抖。

祈行夜戒備回首,卻隻在眨眼之間,眼前的景象就已經從河底變成了老宅。

沒有冰冷河水,沒有屍體碎塊。

而是天空晴朗的小鎮,古老寧靜的宅子。

老人坐在石桌旁,皺紋如盤根錯節的樹根,一道道溝壑縱橫。

“你不能,帶他離開。”

老人用沙啞的聲音,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他是你的朋友吧。你想要看到他死亡嗎?”

祈行夜皺眉警惕:“什麼意思?”

老人緩緩擡頭,用死亡般疲憊的渾濁眼珠看著他。

許久,才問:“那你看看,這裡是你的世界嗎?”

老人用枯瘦的手,指向四周:“你的朋友,已經不屬於你的世界了。他和被遺棄的小鎮一起,被剝奪了時間和空間。現在,不論是哪一邊,都不再承認我們。”

“也不再承認你的朋友了。”

祈行夜瞳孔緊縮。

由3隊負責的170之所以死灰複燃,捲土重來,甚至一夜之間從各地召喚走了與170案件有關的所有人,正是因為那些人在170時,也被剝奪了身上的時間與空間。

就像被打上了特殊印記,排斥在世界之外。

而現在,祈行夜認出了眼前的老人。

桃子鎮的老鎮長。

既是親自安葬了死去的居民們,經曆了完整汙染事件的人,也是幫助了左秋鳴,讓他找到墳墓意識到異常的人。

隻是比起檔案上的照片,眼前的老鎮長要更加衰老。

不僅是年齡。更像是從內心生發的絕望,失去一切希望的疲憊。

“年輕人,趁你還沒有踏進桃子鎮,就快走吧。”

老鎮長緩緩揮了揮手,聲音嘶啞:“放棄你的朋友,讓他在這片混亂的遺棄之地以非生非死的狀態繼續活下去。而你,你回到你原本的世界。”

“在同樣被剝奪時間與空間之前。”

祈行夜正想說什麼,卻在餘光不經意瞥過自己懷中的瞬間,愕然發現聶文的身體竟然在消失!

他眼睜睜的看著聶文結實高大的身軀,就在自己懷裡化作點點灰燼,想要握住卻又從指間流逝。

抓不住,留不得。

隻能看著雙目緊閉渾身冰冷的聶文,就這樣在暗影裡消失。

“他呢!”

祈行夜猛地擡頭看向老鎮長,眼神鋒利:“他現在就在你說的空間裡嗎,在哪?告訴我。”

老鎮長靜靜的看著祈行夜,長長歎息。

然後下一秒,就連老鎮長也一起化作灰燼。

風一吹便消散了。

“走吧,永遠都彆回來……”

隻有散落在風中的歎息聲。

以及恍然落在祈行夜肩膀上的無形手掌。

彷彿是老鎮長在拍著他的肩膀,試圖讓他轉身離開。

祈行夜伸手去挽留,卻隻抓住了風。

老宅中陽光熱烈,卻一點聲音也無,寂靜得詭異。

隻剩祈行夜一人站在宅院中央,影子在自己腳邊慢慢推移。

他垂首,沉默許久纔再次擡頭,看向四周。

腰間的繩子還在。

祈行夜一回身,就看到繩子另一端憑空消失,但繩子仍舊繃得直直的。

繩子沒有斷開。

另一邊的人,也依舊牢牢攥緊著繩子,等待他回去。

祈行夜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迅速鎮定下來,擡眸看向四周,儘可能尋找消失的聶文可能去往的方向,和能夠離開這詭異之地的生路。

他已經明白,不僅是環境變了。連同在河底時的一應感受,都迅速消退。

可以自由呼吸和說話,不必再像在水中時的屏息。

……被打破的,不僅僅是時間與空間。

恐怕還有物理法則。

祈行夜忽然聯想到了方纔在河麵上時,自己在將要進入桃子鎮的那一刻,突然被阻攔,而那些融合在一處的汙染物,卻用古怪的語言口口聲聲說他是神,要讓他來帶領它們。

那時,他沒有放在心上,隻以為不過是汙染物失去理智的瘋狂,將剛從第二世界回來的他錯認,因為他身上殘留著的穿越界壁的能量場,而在混亂中以為他是管理署或是彆的什麼勢力。

但現在,在眼睜睜看到場景轉換和消失後,祈行夜忽然不這樣想了。

或許,那些汙染物的本來意思,就是世界。

被遺棄在桃子鎮的汙染物產生了怨恨,它們不再屬於第二世界,不是管理署或是樂園任何一方。

卻也不屬於現實。

夾縫間的幽魂。

因為被拋棄而產生的怨恨,使得它們選擇同時背離兩個世界,轉而將仇恨的目光投向兩個世界,想要侵吞世界,佔領一切,以抵仇恨。

而被它們認為是首領的,正是祈行夜。

祈行夜:……?

他歪了歪頭,滿心疑惑。

就算這些仇恨中發了瘋的汙染物失去神智,也不至於瞎成這樣吧?怎麼會覺得他能帶它們攻占世界?還說是神明……

離譜。

祈行夜搖了搖頭,轉身向老宅外走去。

感謝他已經進過桃子鎮一次,讓他很快就認出了這裡正是老鎮長的家。而當時宴頹流所說的集合點,就是這裡。

隻是,宴頹流怎麼都不在?是在小鎮勘察還沒有回來……

思緒隨著被緩緩推開老宅大門而中斷。

大門另一邊的人聞聲轉頭,也向大門處望來。

祈行夜卻在看清了大門外的瞬間,頓時滿心感歎號刷屏。

臥槽!他這是照鏡子嗎?

大門外麵,仍舊是老宅院,和祈行夜認知中的一模一樣。

除此之外,院子裡的卻是宴頹流等人。

她倒在地麵上,身下有鮮血緩緩溢位,染紅了地麵。明荔枝半跪在旁邊焦急,抖著手想要找出傷勢包紮。

不等祈行夜再多看一眼,忽然間一道厲風刮過,直直指向他而來。

他條件反射擡手格擋,不等看清對方是誰,就已經先一步身體記憶反應,自然而然的見招拆招,甚至比對方還要率先預知動作,提前阻擋。

幾招之下,已經扭住了對方肩膀牢牢壓製。

然後在對方罵罵咧咧的怒吼聲中,祈行夜慢慢意識到了不對。

“嗯……?”

怎麼是白翎羽的聲音?

他低頭看去,頓時“謔!”的一聲樂了。

“白翎羽?”

祈行夜笑眯眯問:“小炸藥,你怎麼在這?我不在的時候,宴隊成功找到你了嗎?”

白翎羽的怒罵聲戛然而止。

她驚愕擡頭,瞪圓了眼睛這纔看清“敵人”竟然是祈行夜。

“怎麼是你?我剛才明明看到老鎮長……”

宴頹流剛失去意識倒下,下一刻老鎮長就推門進來。

在白翎羽心中,這兩件事足夠被聯係在一起,證明是老鎮長害了她家副隊,頓時怒起打算抓住老鎮長。

卻沒想到一晃眼的功夫,竟然變成了祈行夜??

白翎羽覺得自己大腦都乾冒煙了,也沒想明白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

明荔枝聽到聲音擡頭,頓時驚喜:“老闆!”

他幾乎喜極而泣:“老闆你終於回來了,我不能沒有你啊!”

失去老闆的保護,簡直太嚇人了嗚嗚。

祈行夜挑了挑眉:“所以,誰能來給我解釋一下,小炸藥和宴隊都是怎麼回事?”

而另一邊,桃子鎮的河麵上,商南明手中的麻繩割破麵板,血珠滴落,他卻依舊死死拽住繩子絕不放手。

繃緊的繩子消失在幽深河底。

為祈行夜指引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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