汙染末日,我為救世主 第243章
失重感之下,
天旋地轉,失去對外界一切的清晰感知。
祈行夜還在想著要找回聶文的事,猝不及防之下,
就像從懸崖上墜落。
驟然乘風,頓覺失去對身軀的控製,
靈魂好像被塞進了滾筒洗衣機,
來回顛倒中連個定點都找不到。
更關鍵的問題在於……他察覺不到自己的身軀了。
彷彿隻剩一抹飄蕩的意識。
看不到自身的祈行夜不知道,就在他離開大門的瞬間,
整個人都崩解成無數光點,
從宴頹流眼前散去。
就像他看到的聶文一般。
宴頹流驚愕衝出大門,
但是看到的隻是平靜尋常的小鎮。
一片歲月靜好的悠閒。
孩童,老人,賣花的姑娘……自得其樂,
彷彿沒有汙染,也沒有所謂化工廠。
小鎮的時間,依舊在按照原本的節奏,
緩慢流淌著。
甚至街對麵賣花姑娘好奇打量著宴頹流,軟和著聲音問她要找誰。
宴頹流顧不上小鎮居民,
隻飛速在四周找尋。
……沒有。
不論哪裡都沒有祈行夜的身影。彷彿就在剛剛那一瞬間,
人已經就這樣蒸發在了她的眼前。
連一粒灰塵都沒剩下。
宴頹流垂首,刹那間,
彷彿陰影爬上她的臉頰,神情陰鬱危險,
透露著殺意。
賣花姑娘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已經被宴頹流一把掐住了脖頸,
死死摜向身後牆壁。
姑娘後背重擊在牆壁上,
衝擊力震得她皺緊眉毛痛呼。
卻在宴頹流手掌下,
根本動也不能動。
“祈行夜呢。”
她聲線陰冷:“我見過你,不止一次的。第一次可以說偶然,第二次說真巧,那第三第四次呢?”
“所以不用拿‘不知道’這種話來糊弄我。”
宴頹流的手掌慢慢收緊:“噓……不管你有什麼打算,我都不是你以為的好人。你最好先想清楚,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逐漸收緊圈口,漫長的窒息是足夠折磨的酷刑,讓人恨不得痛哭流涕的求饒,乞求一個痛快。
可眼前的賣花姑娘,卻隻是在最初惹人心疼的痛呼後,就再也沒表露出一絲一毫的弱勢。
見無法打動宴頹流,對方一心一意想要殺死自己,賣花姑娘竟然也就這樣放棄了抵抗。
任由宴頹流掐著她的脖子將她抵在牆上,腳尖都已經懸空,她的麵容上卻是一片平靜。
甚至,在笑。
“走不了的。”
賣花姑娘眼神憐憫:“何苦費心思掙紮?不論是你的朋友,還是你,最終都會留在這裡。你們為什麼不肯接受這個事實呢。”
她的樣貌還是年輕姑孃的模樣,可聲音,卻沙啞如老嫗。
“留下來吧,和我們一起……”
姑娘笑著,慢慢勾起的嘴角咧到耳根下,整張臉都逐漸被血盆大口侵占。她獰笑著伸出手,抓向宴頹流。
“變成和我們一樣的東西,留在這裡,不好噗呲!”
話音未落,鮮血已經迸濺。
宴頹流冷漠的手起刀落,前一刻還青春無限的賣花姑娘,已經眨眼間就變成了一團爛肉。
瞪大的眼睛裡還殘留著不可置信,死死盯著宴頹流,彷彿在問:為什麼,為什麼你能一點負擔也沒有的就殺了我?人類難道不是最無法對同類下殺手的嗎。
宴頹流卻隻是冷笑著,垂眼漠然的看著賣花姑娘被劈斬成兩半的屍體,在倒向地麵的瞬間,已經四分五裂,變成了腳邊一團混合著鮮血的爛肉塊。
彷彿是早已經爛掉的碎塊被膠水拚裝,勉強維持著人形,又在強烈外力下露出原形,再也無法維係人類的模樣。
此刻就在她腳邊,變成蠕動著的肉塊,卻依舊在發出咕嚕咕嚕的雜音。
雖然聽不到那團肉在說什麼,但宴頹流也懶得猜。反正不過是來來回回的那幾句罵人話,她常年與汙染物打交道,早就見怪不怪了。
無需再問。擡手落刀,將那團肉死死釘在了牆上。
然後麵無表情的轉身離開。沒有一絲猶豫。
迸濺著鮮血的牆壁彷彿猙獰的地獄繪卷,成為宴頹流身後的背景。
守在門口的雲翳清看得目瞪口呆,完全想象不出來,這位在不久前還昏死過去的虛弱。
明荔枝見怪不怪的拍了拍雲翳清,眼神憐憫:“習慣就好。調查局這些成員,一個比一個不像人。”
想要和他們比體術,簡直就是小學物理碰瓷愛因斯坦。
雲翳清神情複雜:“這真是……人外有人。”
因為宴頹流已經走回來,他最後的聲音含混著低沉下去,嚥了回去沒敢讓對方聽到。
隻在宴頹流跨過大門時跟上去,關切詢問:“祈老闆在外麵嗎?找到他人了嗎?”
宴頹流沒說話,但身周氣勢,卻猛地陰沉冰冷下來。
她緩緩轉身,看向大門外依舊波瀾不驚的小鎮。
長街上,無論孩童還是老人,誰都對賣花姑孃的死毫不在意,依舊樂嗬嗬做著自己的事情,眯眼曬太陽的平和幸福。
彷彿不論什麼樣可怕的事情,都從來沒有發生過。
像是避世隱居的桃花源,歲月靜好的安詳合樂。
卻更加令宴頹流毛骨悚然。
她靜靜的注視著,不知在等待著什麼。
隨即,那已經變成了一團爛肉的賣花姑娘,竟然在血泊裡緩緩蠕動,拚湊,靠近。
原本已經不成形狀的肉塊,竟然又重新組成了一具身軀,就這樣在宴頹流眼前,再次變成了賣花姑孃的模樣,站在那裡笑著看她。
至於地上的血跡或肉塊……都消失得一乾二淨。
連青石板的縫隙裡也沒有。
“你看,我是殺不死的。”
她的嗓子脆生生的清甜:“既然已經不是人,自然也就沒有人的生老病死,不再按照人類的規則生存。這樣有什麼不好嗎?拋棄了人的痛苦,無憂無慮的生活。”
可她的模樣卻已經衰老,臃腫佝僂,是宴頹流曾和祈行夜一起,在河邊見過的那老嫗。
賣花婆婆笑著指向宴頹流:“你不是,早就和我們是一樣的東西了嗎?又何必再自欺欺人,假裝自己和我們是敵人?”
話音落下,周圍人的視線都齊刷刷看向宴頹流。
就連長街上彷彿人偶般僵硬沒有生機的小鎮居民,也都扭過頭來,無聲無息的看著她,眼神空洞。
一瞬間,寒涼撲麵而來。
就連落在身上的太陽都沒有溫度。
宴頹流眸光沉沉,危險的直視著賣花婆婆,彷彿下一刻就會暴起衝向她再殺一次。
“宴隊,她說的……是什麼意思?”
明荔枝猶豫著小心翼翼的問話,卻打斷了宴頹流的危險冰冷。
“什麼叫,和他們是一樣的?”
明荔枝嗓音乾澀,問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間擠出來的艱難:“他們不是汙染物嗎?小鎮的人,已經被陸晴舟的實驗汙染了。那宴隊……”
如果小鎮已經不再有健康的正常人了,那被汙染物認定是同類的宴頹流,究竟發生了什麼?
明荔枝不敢去深究。就在此刻,他恨不得自己從沒長過腦子,也學不會思考。
做個愚笨的人,總好過明白一切的痛苦。
他看得清楚,那賣花婆婆說話時的模樣,不似謊言。
在她說話時,長街居民們也都一副認同的神情,沒有人反駁她。像是預設了她的說法。
“是……”
明荔枝張了張嘴又頓住,重複幾次,才艱難找回聲音,問出心中早就有所猜測卻不願承認的答案:“是,明院長,做的嗎?”
你變成汙染物……是因為明院長嗎?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
“小荔枝!”
白翎羽暴喝:“你在瞎說什麼!”
宴頹流卻側身,居高臨下望嚮明荔枝的眸光冰冷,帶著探究。
良久,她勾了勾唇角,卻是低低笑了出來。
“你倒是沒有辜負‘明’這個姓氏。”
宴頹流嗤笑:“都說明家的小公子,是明家唯一的異類,說是黑暗裡開出的純白花朵。我看,未必。”
“如果你真像外界傳言的那樣天真善良,怎麼偏偏就從十五億人裡,挑中了祈行夜這唯一一個特殊體質?”
甚至,就連神出鬼沒,行蹤成謎,卻令無數人聞聲膽寒的科研院院長明言,在明荔枝這裡,都彷彿透明。
宴頹流邁開長腿,在與明荔枝擦肩而過時微頓腳步,拍了拍他的肩膀。
“祈行夜很信任你,從來沒有逼問過你的身世,也沒有懷疑過你。你最好,好好利用這份信任。”
她壓低肩膀,在明荔枝耳邊低語:“我很看不慣祈行夜那副有情人的模樣,但是彆搞錯了,他也是被我認可的夥伴。如果誰想要傷害他……哪怕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我也不會放任他出事。”
“我會,代替他掃清威脅。”
隻要是可能危及大局的敵人,都將死於她手中。
不論是汙染物,還是曾經的夥伴。
宴頹流手掌用力,按了按明荔枝的肩膀。
他承受不住的晃了晃。
擡頭想要反駁時,宴頹流卻已經收回手掌,慢悠悠繼續向前離開。
隻剩下雲翳清和白翎羽在旁邊,眼神複雜的看著他,欲言又止。
“我其實挺喜歡吃荔枝的。”
白翎羽誠懇道:“但自從我發現荔枝原來還長了牙,會咬人之後……”
“更喜歡了!”
她歡呼雀躍著衝嚮明荔枝,蹦起來一把將他死死抱住,驚喜道:“小荔枝竟然還有這麼硬氣的一麵?不愧是能跟著祈行夜的人,我就說,那家夥不會放一朵嬌花在身邊的,一定是吃人的霸王花。”
“沒想到小荔枝這麼棒!愛死了。”
白翎羽壓製不住的興奮:“所以你不和明言明鏡台來往,是因為你知道些什麼嗎?快和我說說。”
明荔枝艱難的擡手拍白翎羽的手臂,覺得自己已經快要被勒得喘不過氣了,就像一條翻白眼的魚。
最後還是雲翳清看不過去,抽了抽嘴角,無語走過來握住白翎羽肩膀。
剛一搭上手,就被白翎羽條件反射擡手抓住,順勢一個過肩摔。
雲翳清頓覺天旋地轉,差點沒把五臟六腑給撞出來。
不過白翎羽這麼一動,也順便放開了明荔枝,讓他得到了喘息的機會,嚇得趕緊一溜煙跑了。
警惕縮在牆角,不論白翎羽如何誘哄都不靠近。
活像炸了毛的小貓咪。
雲翳清在心裡暗自比了個“耶”。
圍魏救趙,成功√
“不過,荔枝你到底怎麼回事?”
他被摔得暈頭轉向,維持著倒地不起的姿勢,轉頭看明荔枝:“宴隊長,說的都是真的嗎?”
雲翳清的聲音平靜下來,帶著審視:“你打算對祈老闆不利嗎?”
明荔枝眼神黯淡下去。
他抱緊了膝蓋縮成一團,像受驚後蜷縮的貓咪,不敢再伸出試探的jiojio。
“我不是京城人,也對你到底出身於哪個世家大族還是高門府邸,不感興趣。我隻想知道一件事。”
雲翳清深深注視著他,問:“你會背叛祈老闆嗎?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
“我很喜歡你,荔枝。但我希望你能知道,我對你的喜歡,建立在祈老闆對你的喜歡之上。一旦你和祈老闆的利益起衝突,我,還有左春鳴或是秦偉偉等所有人,都會堅定不移的站在祈老闆身後。”
雲翳清聲音冷靜:“不論你想做什麼,我希望你在做之前,想清楚這一點。”
“不會。”
明荔枝毫不猶豫的堅定回答:“我不會背叛老闆。”
他抿了抿唇,眼圈發紅:“那可是……老闆啊。”
救贖他,等同於賦予他二次生命的老闆。即便他背叛自己的生命,也絕不會背叛他家祈老闆。
雲翳清看著他,像是在確認他是否在說謊。
半晌,才點點頭,收回視線:“我相信你。”
不論在其他問題上有沒有說謊,關於祈行夜,明荔枝的認真的。
那這就夠了。
雲翳清對什麼明家不關心,也不在意明荔枝一路走到祈行夜身邊,身後究竟都掩藏了多少黑暗與危險。
他在這行當裡摸爬滾打,遇到祈行夜之前還差點死在雲省山林裡,見到的那些人,哪個沒點故事?君子論跡不論心。1
“過來,扶我一把。”
他繃緊的神經放鬆下來,嚮明荔枝招了招手:“被白翎羽摔死了,起不來。”
本以為自己要被嫌棄而沮喪的明荔枝,頓時眼前一亮,顛顛搖著尾巴小跑過來。
“雲哥你不懷疑我啦?”
雲翳清翻了個白眼:“你不是說不會嗎?你說了,所以我信你。”
“就這麼簡單。”
明荔枝一愣,漂亮乾淨的眼睛裡緩緩浮現出一層水光。
但不等他說什麼,就已經被白翎羽一聲歡呼猛地抱住,勒得差點沒把五臟六腑吐出來。
過於興奮的白翎羽像是找到了心愛的玩具熊,猛抱住明荔枝不撒手,激動的詢問他有關明家另兩位的事,大有一副不從他嘴裡撬出情報不罷休的架勢。
看得陳默連連搖頭。
什麼時候隊裡的審訊專家變成翎羽了?小荔枝看起來快死了。
陳默憐憫的看著明荔枝:自求多福吧我的朋友,我隻能幫你到這了。
明荔枝顫巍巍伸出手求助:“qaq救,救我。”
雲翳清輕笑一聲,搖搖頭,走向宴頹流。
“現在我們是什麼打算?”
宴頹流站在陰暗處,修長結實的身軀彷彿與黑暗融為一體,一眼望過去,不知哪裡是黑暗,哪裡是人。
她閉目養神,彷彿對周圍不再關心。
雲翳清也不催,隻靠著旁邊牆壁上,陪宴頹流一起站著,一副吹風看風景的悠閒架勢。
宴頹流顫了顫眼睫,睜開眼時,依舊是一片漠然。
“等。”
“除了等待,我們什麼也做不了。現在唯一的出路,在祈行夜身上。”
綁住了祈行夜與商南明的命運紅線,同樣也是他們離開桃子鎮唯一的路。
商南明沒有走進桃子鎮,他是目前唯一一個沒有沾染桃子鎮磁場,缺失時空的。
而祈行夜剛好與3隊眾人相反。
他身上不是缺少時空,而是時空過多。
剛穿越過界壁,去往第二世界又折返的他,彷彿是一團狂暴雷電的集合體所有的紊亂磁場都在他身周環繞。
卻又在特殊體質的整合下,亂中有序,形成了屬於他自己的體係,儼然自成一派。
在祈行夜向她說明瞭第二世界和陸晴舟的交易後,宴頹流已經恍然明白,桃子鎮最危險而令人恐懼,並不是汙染物。
不論是179還是170案件,最棘手的,一直都是時空。
像站在大海龍卷風的渦旋旁,稍有不慎就會被捲入其中,萬劫不複。
即便驕傲如宴頹流,也不得不承認,現在的局麵,已經超出她所能掌控的程度了。
唯一的希望……就是商南明和祈行夜這對搭檔。
並且缺一不可。
雲翳清點點頭,平靜望向遠方。
桃子鎮確實如它的名字傳說一般,是個山清水秀的安靜地方,遠方群嵐如黛,天空晴朗燦爛。彷彿隻是個平靜安詳的小鎮子,沒有任何特殊之處。
可卻連最強力的調查官,也折戟於此,無法寸進。
“我不是調查局的人,也不瞭解你們說的那些汙染啊,界壁啊。做救援隊這麼多年,我從工作中得到的最大教訓,就是學會不聽不看記不住。”
雲翳清側首,淡淡問:“但是,門外的人說,你和他們是同類。”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2
這是一句過於絕對的話。但在很多時候,這句話都可以讓人避開潛在的危險,提前防範。
“所以,你是嗎?”
雲翳清平靜問:“我對你的身份和過去不感興趣,我隻想知道,你會對祈行夜不利嗎?”
宴頹流微不可察的皺眉,側眸看他。
兩人間誰都沒有先說話,場麵一時陷入死寂。
汙染物與人類之間,二十幾年來一直針鋒相對,不死不休。
沒有甚至可言的汙染物,唯一僅剩的本能,就是殺戮,吞噬這個世界。
這樣的局勢下,如果宴頹流真的如那些居民所說,是汙染物……
雲翳清的心臟不可自抑的墜落下去。
宴頹流卻勾了勾唇角,漫不經心收回視線,修長手指從口袋中勾出煙盒。
“我不是任何人的朋友。如果你對我還有任何稚兒過家家一般的天真幻想,為了你的小命,我勸你趁早認清現實。”
“我會背叛任何人隻要他們站在大局和人類對麵。”
她抽出一支香煙,叼在唇邊,煙霧中眯了眯眼眸:“如果祈行夜就是人類的未來……那麼沒錯,我不會背叛他。”
雲翳清鬆了口氣,渾身肌肉鬆懈下來。
他輕笑:“我知道了。”
說罷,便轉身準備離開。
宴頹流挑眉:“不打算問其他的?”
雲翳清攤手:“就算我詢問,你也不會告訴我,我又何必浪費時間?”
宴頹流看著他漸漸走遠的背影,低笑出聲。
祈行夜這家夥,縱有千般看不順眼,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家夥的人格魅力無人能敵。竟然能聚集這麼多能人異士在他身邊,並且忠心耿耿……
“真是,有點羨慕啊。”
宴頹流“嘖”了一聲,指腹漫不經心碾滅香煙火光。
她這輩子,好像一個朋友也沒有。
3隊勉強算得上。可她又必須親手放棄聶文,判處隊員死亡。
宴頹流眸光沉了沉,內心中忽然升騰起隱秘的期待。
如果祈行夜真的成功了,他那些愚蠢又毫不理智的行為,真的將聶文救了回來,再次出現在3隊。
可能嗎?
祈行夜也很想問同樣的問題:救回聶文,可能嗎?
他並不是百分百確定會成功才行動的,隻是憑借著自己對陸晴舟的瞭解,加上對汙染局勢的判斷,纔敢以身冒險,衝進小鎮紊亂的時空中,試圖從其中將聶文撈回來。
現在整個桃子鎮就像是魔方,不同的路徑導向不同的終點,而每一個路徑中,都有可能存在聶文的碎片。
失去時空的束縛後,人體就像脫韁的野馬,不被自己控製的前行。
現在,祈行夜也體會了一次這種感受。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有什麼東西在從身體中剝離,像是生生從身上撕下一層皮的痛苦,想拒絕卻無法反抗。
意識在告訴他:不是來自人的攻擊,而是法則。
掌控世間萬物乃至於宇宙和世界的執行,一切終點王座上的物理法則,在宣告對混亂時空的遺棄。
就連身處此間能量場的人,都被連帶著一起被拋棄,剝奪了時間與空間。
祈行夜慢慢意識到,自己之所以感受不到身軀,是因為他根本就是被打散,變成了一團純粹的能量體。
他努力“看”了一眼自己,發現自己沒手沒腳,連個形狀都沒有。
已經完全變成了光點呢。
祈行夜:“…………”
“草,難道我還有個隱藏的血脈身份叫奧特曼?!”
他沉思:“我這麼厲害?”
驟然從一米八變成一厘米的落差,祈行夜耗費了些時間才慢慢適應,隨即立刻嘗試著向周圍探索,試圖搞清楚自己現在的情況。
他知道桃子鎮紊亂,但他沒想到竟然紊亂到這種程度,本來想利用他身上第二世界遺留的能量對抗,卻還是崩碎成這樣??
但莫名的,祈行夜卻覺得他對現在的狀態有些熟悉。
好像……這並不是他第一次失去人形,變成純粹的能量體。
祈行夜沉思:“所以,我不是人的咩?”
“還真有可能。”
一道聲音從旁邊傳來,誠懇道:“祈老闆你接受的是不是也太快了?我都在河底躺了這麼久,才終於接受我已經死了的事。”
那聲音問:“不過,你怎麼也來了。你也死了嗎?”
祈行夜下意識擺了擺手:“怎麼可能,沒聽說過禍害遺千年嗎?誰死了我都死不了。到這來找個朋友……嗯?”
他猛地轉頭看去。
卻發現一團光裡,一道人影模糊出現。隻是那張臉……怎麼看怎麼像聶文呢?
祈行夜:“???”
他環顧四周,發現不知什麼時候,白光已然消退,他也重新有了身軀,正和聶文一起坐在老宅門外的小馬紮上曬太陽。
“草?”
他幽怨:“所以我在外麵勞心勞力找你的時候,你就坐在這曬太陽?”
聶文撓了撓頭,苦惱道:“我也不想。”
他指了指身後的大門:“主要是我進不去。”
聶文雖然已經死亡,但他對於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卻是有記憶的。
隻是一片混亂,理不清頭緒像是毛線團。
一時間他在桃子鎮入口處,正和3隊一起坐在小船上,一邊苦哈哈當勞動力劃船,一邊被白翎羽不滿踹著後背。
可畫麵一轉,他卻沉在冰冷黑暗的河底,直視著從上方劃行過的船底,想要向“自己”發出警告卻又一個字也說不出,隻能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看著自己走進桃子鎮。
他努力的伸出手,想要示警自己。
可手裡抓住的,卻是“自己”的手臂。視野中,“聶文”的臉上還殘留著驚愕,就已經被他拽進了河水裡。
岸邊隻殘留著取樣的試管。
以及遠處奔跑過來卻驚愕的白翎羽。
他在墜落。
聶文情緒的感受到,自己在從河麵墜落向河底。
而那裡……
鋪滿整個河床的每一具屍體,都是“聶文”。
死不瞑目的看向河麵之上的世界,意識逐漸模糊。
是今天,明天和昨天。
又是此界,彼界和虛無。
每一個經緯點上都是他,可他又不存在於任何一點。
“很奇怪,就像是所有的交通規則消失了,紅綠燈失效,車輛在無序的混亂中。”
聶文無聲歎息:“當你說要帶我走的時候,我很高興,祈老闆。”
“我不想,睡在陰冷黑暗的河底。哪怕是死,我想葬在有陽光的地方。謝謝你,祈老闆。”
他擡頭時,努力笑著問:“你能幫我把我的死訊帶回家嗎?我家裡有個弟弟,告訴他,不用再等哥哥回來了。讓他努力成為自己的英雄,哥哥會在天上一直保護他的。”
祈行夜頓了下,隨即翻了個白眼:“我不。”
聶文愣住:“……誒?”
“你以為,我來找你,隻是為了帶一具屍體回去的嗎?”
祈行夜攤手:“3隊的行事風格你不清楚嗎?如果我隻是來收屍的,宴頹流絕對不會允許我浪費時間,犧牲其他人的逃生概率來找你的屍體。”
“我是來救你的。帶你完完整整的離開桃子鎮。”
祈行夜認真道:“你知道人們為什麼討厭烏鴉嗎?沒有人喜歡告喪鳥。”
“我這麼惹人喜歡的人,纔不會做那種事情讓人討厭呢。”
聶文喉結滾動,半晌回不了神。
他怔愣,輕聲道:“可是,我已經死了……”
沒聽說過還有亡者複生的。
死亡已經是客觀事實,不以主觀的意誌而轉變。
現在就算是耶穌和女媧一起出現,也救不回他的命。
聶文已經在河底想清楚這件事了。
祈行夜:“你確實死了,可你也同樣被汙染了。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聶文沉思半晌,誠實道:“意味著我比較倒黴,屬於一輩子中不了彩票的那種。”
“…………”
祈行夜翻了個白眼,嫌棄:“你是榆木腦袋嗎?”
忽然就理解白翎羽為什麼總是揍聶文了。
聶文撓了撓頭,不好意思。
“意味著負負得正啊。”
祈行夜認真道:“你身上現在交融著兩個世界的能量,兩股不同的力量時時刻刻在你身體裡爭奪主導權,互相傾軋破壞,所以你的身體才會被撕裂。現在你已經不是人,而是被分割的能量體了。”
就像第二世界為了將活生生的人繞過界壁監管,而將人轉化為能量體,送到現實一般。
被撕碎的聶文身處在時空風暴中,卻因禍得福,反而以另外一種形態得以存活。
雖然不再是人,但也算是“活著”。
“所以,隻要把你和桃子鎮的能量場相互剝離開,找回你的每一個能量點,就可以像拚拚圖一樣把你帶回去了。”
祈行夜半撐著臉,笑眯眯問:“開心嗎?又能活著回去了。”
聶文:“……這也算活著嗎?”
“怎麼不算?就連陸晴舟那種家夥都複活了,我還能讓你死過去嗎?”
祈行夜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抻了個懶腰:“想要提前退休?是不是想得太美了聶文,3隊還等著你乾活呢。”
他笑著垂眸,看向仍在愣神中的聶文,拍了拍他的肩膀:“調查學院的年輕人們還沒有真正成長起來,我們還要為他們撐起天空。”
“聶文,大家都在,你自然也不能提前跑路。”
祈行夜眨了眨眼,笑得愉快:“所以,沒有時間偷懶了,快起來把‘你’找回來。”
聶文:“???”
失去時空約束的血肉之軀,就像破碎的積木,分散成無數塊,散落在每一道時空亂流中。
想要救回聶文很簡單隻要準確找出每一道亂流,並將散落其中的部分粒子找回來,一顆不落的重新拚湊出完整的聶文就可以了。
“這叫簡單?!”
差點累死的聶文不可置信:“祈老闆,你是不是對簡單有什麼錯誤認知?”
這要是簡單,那給長城貼瓷磚,給珠穆朗瑪峰裝電梯,給蚊子戴口罩也不困難了。
祈行夜安慰的呼嚕了一把聶文頭毛:“耐心點,這可是你自己的身體誰讓你體積那麼大了,你要是一米而不是一米九,說不定我們還能輕鬆點。”
“一顆都不能少的找回來知道嗎?”
“q皿q好。”
聶文:這種撿豆子的灰姑孃的既視感是怎麼回事?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時空是這麼恐怖的東西,稍微錯開一個經度或緯度,就能導致截然不同的時空點。
而每一個,他都要下去撈自己。
身後還跟著一個監工。
“快點哦小聶,要是回去晚了,怕不是你就隻能當聶小倩了。”
祈行夜笑眯眯的給他加油:“不許偷懶,否則回去我就告訴宴頹流你摸魚的事。”
聶文:“…………”
什麼魔鬼!
問:宴頹流和死亡,哪個更恐怖?
聶文:除了餘隊之外,就算是耶穌來了都喊宴隊一聲大哥再走,你猜哪個恐怖?
但因為是救自己,他還不能說什麼。
隻能歎了口氣,繼續勞心勞力的從時空亂流中一片片撈起自己,然後寄放在祈行夜的能量場中,不至於讓好不容易撈回來的碎片再跑掉。
祈行夜笑眯眯的撐臉,隻負責加油,累活全扔給聶文乾反正救的是聶文自己。
超級理直氣壯。
但直到聶文撈回最後的碎片,祈行夜才終於能鬆一口氣,繃緊的心絃放鬆下來。
計劃,成功了。
在祈行夜庇護的白光中,一具完整的人形緩緩顯現。
赫然就是拚湊完整的聶文字身。
曾經消散在祈行夜臂彎間的人,又再一次的回到了他的庇護下。隻是這一次,他不會再讓聶文消失。
祈行夜唇邊有微不可察的笑意浮現。
“這,這竟然就是全部的我嗎?”
聶文有些發冷,隨即驚喜道:“沒想到祈老闆你連這個都算到了!你早就知道會是這樣了嗎?連結果都預料到了……不愧是你!祈老闆。”
他看向祈行夜的目光越發狂熱,堅定的信任。
祈行夜卻眼神躲閃:是,是嗎,我早就知道嗎?
下一秒,他毫不猶豫點頭:“當然!”
當然是猜的。
從陳默說看到聶文在小鎮中到處都是殘影時,祈行夜就猜測,或許聶文隻是被亂流衝走了。
如果拚湊找回他完整的屍體,或許,還能賭一線生機。
好在他賭贏了。
“走吧,現在可以回家了。”
祈行夜笑著向聶文伸出手掌:“我來帶你回家。”
偵探社裡,有明荔枝,有3隊,有厲鬼小姐……許許多多的人,都在等他回家。
有一盞燈,一條小路,永遠等待著出任務的調查官回去。
是他們拖著疲憊的身軀,終於可以安心躺下,不必再擔憂窗外風雨的安全屋。
聶文怔了怔,隨即笑著,眼睛裡泛起淚花。
他緩緩伸出手,堅定握住祈行夜:“好。”
桃子鎮外的河水幽深黑暗,商南明獨立其中,如大海孤舟,四麵楚歌。
可不論身邊出現的汙染物如何攻擊,他都始終死死拽住手中繩索,即便割破了手掌,流淌鮮血,也一直沒有放開。
鮮血滴答,染紅麻繩。
商南明的目光卻隻落在繩索消失的河水深處,等待著某道身影再次出現。
就在他擡槍射殺偷襲的汙染物之時,忽然間,他感覺到手掌下的繩子動了動。
像是繩子另一端的人在搖晃著繩子,向他傳遞訊息:商商,我要回來了。
帶我回家。
商南明的眉眼驟然嚴肅,立刻拽著麻繩向上收回,一節一節反握在掌心中,用儘全身力氣將麻繩從河底拽回來。
水麵波紋蕩漾,河底黑暗動蕩。
彷彿有什麼可怖的龐然大物,將要破水而出。
忽然間,繩子一鬆。
一道修長身影敏捷靈活如遊魚,迅速從河底遊向小船。彷彿是傳話中蠱惑船員的海妖,深不可返的愛戀。
商南明深深注視著那道身影。
下一秒“嘩啦!”
水花四濺中,那道身影破水而出。
俊美青年手臂搭在船頭,擡手攏起濕發向後,露出令商南明魂牽夢繞的那張俊容。
他仰頭,狡黠的向商南明眨了眨眼眸,笑了:“喲,商商,看到我開心嗎。有沒有愛上你的小人魚?”
那雙水光瀲灩的狡黠眼眸,對商南明而言,就是全世界。
在祈行夜回到他眼前的這一刻,他重新擁有了一切。
商南明驟然柔和了眉眼,輕輕笑了起來。
他俯身,向祈行夜伸出手,拉起他的漂亮人魚上岸。
隻是與傳說中不同的是,被蠱惑而深愛上人魚的船長,不會再放任心愛的人魚離開。
他遠比人魚以為的要更早,獻上自己的愛與守護。
穿越時光,乃至世界,也不會褪色。
商南明的聲音醇厚如夜色:“行夜,歡迎回家。”
祈行夜剛想揚起一個笑容,就忽覺商南明搭在自己腰間的手掌滾燙,猛地用力,就讓他跌進商南明的懷中。
牢牢抱緊他的臂膀,像是在恐懼他的失去。
他愣了下,然後慢慢回手環抱住商南明,輕笑:“彆擔心啊,商商。”
“你在這裡,我怎麼可能不回來?”
祈行夜笑著捧起商南明的臉,在湊近的瞬間,飛快而輕盈的一吻落在商南明的鼻尖。
“畢竟,我和你之間可是被命運的紅線綁得牢牢的呢。”
為我指引回家的路。
和你的懷抱。
商南明一怔,隨即眸光幽深,在祈行夜反應過來之前,骨節分明的手掌已經覆在他的腦後,不容拒絕的斬斷了他逃避的退路,然後俯身向前,環抱祈行夜腰身的手臂收緊。
他垂首,微涼的唇落下,強勢奪回了剛剛被祈行夜輕盈結束的吻。
氣息交融,攻城略地,一路勢如破竹,不容許他的懷中月再次消失。
祈行夜卻是震驚瞪大了眼眸,轉身想跑卻被早有預料的商南明攔下,牢牢環抱在懷中。
節節敗退,紅暈低飛如晚霞蔓延,水光漣漣的豔麗美景。
祈行夜覺得自己肺部的每一縷氧氣,都被壓榨一空,一片空白的大腦中除了商南明,再無他人。
世界消失了。
此刻,此夜,水中月下。
在他身邊的,隻有商南明。
他們滿心滿眼隻剩下彼此。
所有的愛意與不可失去的恐懼,都在此刻交織,融化在滾燙的氣息間。
祈行夜回抱住商南明的手無力鬆開,卻又被商南明緊緊握住。
十指相扣。
“行夜……”
“我愛你。甚過世間所有,更勝生命與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