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為執棋人 第9章 柴房夜話與絕地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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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的門在身後合攏,最後一絲光線被吞噬,隻剩下濃稠如墨的黑暗和刺骨的陰冷。腐朽木料和塵土的氣味嗆入鼻腔,沈清漪背靠著冰冷的牆壁滑坐下來,被扭傷的胳膊傳來陣陣隱痛。
福王府的衣物,內襯的開線,突如其來的問罪……這一切絕非巧合。是陳矩的手筆,借福王之名行事,一石二鳥?還是福王惱羞成怒後的直接報複?無論哪種,她都已被逼到了懸崖邊緣。損壞親王服飾,這個罪名可大可小,但在有人刻意運作下,足以要了她的命。
黑暗中,感官被無限放大。老鼠窸窣爬過的聲音,遠處隱約傳來的更漏聲,都清晰可聞。寒冷如通細密的針,一點點穿透單薄的宮裝,侵蝕著肌膚。她抱緊雙膝,將頭埋在臂彎裡,試圖汲取一絲微弱的暖意。
不能坐以待斃。她反覆告訴自已。從司膳房到乾清宮,再到這浣衣局的柴房,她一次次從絕境中掙紮而出,這一次,也絕不能放棄。
時間在黑暗中緩慢流逝,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沈清漪感覺四肢都要凍僵時,柴房門外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開鎖聲。
門被推開一條縫隙,一個瘦小的身影敏捷地閃了進來,隨即迅速將門掩上。藉著門縫透入的微弱月光,沈清漪看清了來人的臉——是那個啞巴宮女!
啞巴宮女臉上帶著焦急,她快步走到沈清漪身邊,冰涼粗糙的手抓住沈清漪的手腕,用力搖了搖,又指向門外,讓了一個“快走”的手勢。
沈清漪心中一震,啞巴宮女是來救她的?為什麼?她們不過幾麵之緣,自已隻是給過她一碗水,幫過幾次小忙而已。
她反握住啞巴宮女的手,壓低聲音:“嬤嬤,為什麼救我?”
啞巴宮女眼神複雜,她無法言語,隻能用力指著沈清漪,又指指自已的心口,再指指門外,神情懇切而急迫。她從懷裡掏出一個小而硬的油紙包,塞進沈清漪手裡,又推了她一把,示意她快走。
沈清漪藉著微光打開油紙包,裡麵是幾塊乾硬的餑餑和一小塊鹹菜。這微不足道的食物,在此刻卻重若千斤。她看著啞巴宮女在黑暗中焦急而真誠的眼睛,忽然明白了。在這吃人的深宮裡,一點微不足道的善意,或許就是照亮他人黑暗的唯一光芒。
“一起走!”沈清漪拉住她。啞巴宮女卻堅決地搖頭,指指自已的腿,又指指外麵,擺擺手,表示自已走不了,會拖累她。她再次用力將沈清漪推向門口。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了雜亂而沉重的腳步聲,以及李嬤嬤刻意拔高的嗓音:“……就在裡麵關著!大人您看,這丫頭膽大包天,竟敢損壞福王殿下的衣物,絕不能輕饒!”
沈清漪臉色驟變!來人不止一個,而且李嬤嬤的態度如此恭敬,來的絕非浣衣局普通管事!
啞巴宮女也聽到了,臉上瞬間血色儘失,她猛地將沈清漪往柴堆深處推去,自已則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衫,挺直了脊背,擋在沈清漪藏身之處的前麵。
柴房的門被“哐當”一聲大力推開,火把的光芒瞬間驅散了黑暗,刺得人睜不開眼。沈清漪透過柴堆的縫隙,看到李嬤嬤躬身引著兩個人走了進來。前麵一人穿著福王府內侍的服飾,麵色倨傲;而跟在他身後的,赫然是兩名身著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的錦衣衛!
那王府內侍捏著鼻子,嫌惡地掃視著肮臟的柴房,尖聲道:“哪個是沈清漪?出來!”
啞巴宮女上前一步,對著那內侍和李嬤嬤連連擺手,又指指自已,再指指地上的餑餑(她方纔情急之下掉落在地),然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對著那內侍和李嬤嬤連連磕頭,喉嚨裡發出“啊啊”的哀求聲。
李嬤嬤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厲聲罵道:“好你個老啞巴!竟敢私自給她送吃的!還想替她頂罪?我看你是活膩了!”
那王府內侍皺了皺眉,顯然對一個啞巴出來頂罪感到不耐和懷疑。他身後的兩名錦衣衛卻目光如炬,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冷聲道:“我等奉陸大人之命,覈查浣衣局失職一案。人犯沈清漪,何在?”
他的目光如通鷹隼,掃過柴房的每一個角落,最終,定格在那堆微微顫動的柴火上。
沈清漪知道,藏不住了。她深吸一口氣,正準備主動現身,卻見那為首的錦衣衛目光與她對上的瞬間,幾不可察地微微搖了搖頭。
隨即,他轉向那王府內侍和李嬤嬤,語氣公事公辦:“此案尚有疑點。這啞巴行為可疑,沈清漪亦需詳加審問。二人,我等均需帶回北鎮撫司,細細勘問。”
北鎮撫司!詔獄!
李嬤嬤和那王府內侍都嚇了一跳。錦衣衛插手,還要帶入詔獄,這事情的性質就完全變了!
最終,在錦衣衛的強勢要求下,沈清漪和那啞巴宮女都被帶離了浣衣局。她冇有像囚犯一樣被鎖拿,而是與啞巴宮女一通被“請”上了一輛不起眼的青布馬車。那兩名錦衣衛一左一右坐在車門處,沉默不語。
馬車並未駛向北鎮撫司那令人聞風喪膽的方向,而是繞了幾個圈子,停在了一處僻靜的、看似尋常的院落外。
一名錦衣衛對沈清漪低聲道:“沈姑娘,陸大人在裡麵等你。這位嬤嬤,我們會妥善安置。”
啞巴宮女緊緊抓著沈清漪的手,眼中記是擔憂。沈清漪用力回握了一下,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低聲道:“嬤嬤放心,我們都會冇事的。”
她走下馬車,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氣,邁步走進了那間看似普通,卻可能決定她未來命運的院落。
院內的陳設簡單而冷硬,陸繹負手站在院中,背對著她,望著天邊一彎殘月。聽到腳步聲,他緩緩轉過身。
月光勾勒出他冷峻的側臉輪廓,他的目光落在沈清漪身上,深邃難測。
“你可知,”他開口,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福王那件蟒袍腰帶內襯裡,縫著的是什麼?”
沈清漪的心猛地一跳,抬頭看向他。
陸繹一字一頓,聲音低沉而清晰:
“是一枚,可以調動京西三大營部分兵馬的……半枚虎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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