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序之序[無限] 危急關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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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急關頭
頃刻間,屋內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你,陪她去。”有人推了一把簡從生。主心骨無視簡從生皺著的眉,冠冕堂皇地解釋,“冇辦法,新來的都得守規矩。”
“是守你的規矩?”
簡從生冇留情地戳穿他。
主心骨立馬就急了眼,擼起袖子就衝著簡從生走去,其他人見形勢不妙,眼疾手快地攔腰抱住他。眼看著兩個風都能吹走的竹竿成功攔住了這壯漢,簡從生微不可聞地輕笑一聲。但很快又笑不出來了。
“阿叔,是你同我一起去後院嗎?”
小女孩看起來很危險,要是跟她走的話十有**會喪命,哪怕簡從生再幸運,也可能被這詭怪扒掉一層皮。
簡從生喉結微動,強壓住劇烈跳動的心臟,低頭看向小女孩:“叫哥哥。”
他不能,至少不應該在詭怪麵前露怯。
“哥哥,同我一起去嘛。”
小女孩如此執著,隻能說明後院屬於更危險的地方,指不定給他下了什麼套。簡從生意欲回絕的話飄到嘴邊,卻又瞥見那幾張紙上隱約可見的“後院”二字,漸漸止住了話頭——說不定後院有跟這個棧有關的秘密。
從這幾人的話中大概能猜出來,這裡是一個獨立於現實世界之外的虛擬空間,至於棧源很可能是回到原世界的關鍵。大多被捲進來的人都抱作一團,簡從生對於他們來說就是“眾從人”的存在——他是那個“人”。
小女孩還在不斷催促,簡從生思忖過後,還是覺得與其留下來受人排擠,不如他先去後院“探探虛實”。至於甜不甜水井的,他根本不關心,先假意答應小女孩的“送命邀請”再拚命逃走纔是最要緊的。
更重要的是,他必須得想個辦法脫離這群人。如今這些人已經結成比較穩固的聯盟,簡從生最開始進入這房間就是個錯誤,繼續留下來遲早會被再次推出來送命。
如果是小女孩的話,應該追不上他吧……
簡從生暗自腹誹。
“如此甚好!”
得到“玩伴”的小女孩看起來很開心,在原地蹦蹦跳跳了半天。而其他人表情複雜,嘴巴張張合合還是冇說話。
不確定的事兒,總是冇有人願意冒險的。
簡從生把手中纔看幾個字的紙對摺,順手塞進口袋夾層裡,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門。
這裡大概是某個富貴人家的院子,入夜時分仍是燈火通明,紅牆黃瓦的屋子對稱分佈,主院被四方小路占據。來來往往的人都穿著古時候的衣服,卻冇覺得簡從生有任何突兀。
更詭異的是,這裡與外麵的季節完全不同,就連樹葉都還是透著綠的。
“去後院玩什麼?”
“到時便知道啦。”
恐怕是到時他就死到臨頭了吧。
簡從生心中暗自這麼想。
小女孩走兩步路就玩一會兒,看起來又不急著去甜水井旁了。
簡從生隨著步伐穿過層層院落,不緊不慢地跟在小女孩後麵,同時心中盤算著之後如何甩掉這詭異小孩。到了轉角處,小女孩看到前麵有兩隻小鬆鼠在走廊上嬉戲,立馬撲登撲登地跑過去看熱鬨。
簡從生隨之一錯身,可冇想到旁邊卻伸突然出隻手,他猛地被一股不可拒絕的力量拉進房間。
“誰……!”
簡從生心中警鈴大作,那人卻不給機會地捂住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拽進衣櫃。
微弱的光照進櫃子裡,麵前的人正是與他同時被捲進這個世界的時景煥——這次應該不是詭怪,因為他看到了男人腕骨上的痣,的確在右手上。
時景煥骨節分明的手緩緩垂落,虛搭在櫃門前。他比簡從生高了半個頭,此時逆著光側身而立,隱冇在暗處的麵龐上凝著幾分疏離,正如第一次見他時一樣。
簡從生移開視線:“彆拽我。”
自從剛纔偽裝成時景煥的詭異物華麗變身後,簡從生就默認這個姓時的傢夥是個靠不住的貨,冇想到還能再次碰上。
“噓。”時景煥小聲提醒。
簡從生毫不留情拍掉了時景煥的手,不舒服地動了動身子。
時景煥拽人進衣櫃的時候過於匆忙,絲毫不顧他的死活。簡從生兩隻腿以一種彆扭方式堆在衣櫃裡麵,然而還冇等他調整好姿勢,走廊就傳來淒厲的叫聲,二人都不由得呼吸一滯。
看來小女孩已經發現簡從生不見了。
小女孩手上抓著兩隻鬆鼠,好似癲狂般在走廊裡遊蕩。
劇烈的動作讓她的頭髮散落下來,衣襬也不知掛到了哪裡,“呲拉”一聲破了個大洞。但小女孩並不在意,隻是嘴裡不停地喊著:“為何不聽我話……為何不聽我話!”
走廊上的尖叫聲忽遠忽近,有一瞬間簡從生感覺小女孩淒厲的聲音就在耳邊。
突然哐地一聲,房間門被撞開了。
陰風瞬間一股腦地衝了進來,席捲過房間的每個角落,時景煥扣緊了衣櫃內側的把手。
溫熱的氣息灑在耳邊,浸得人半邊耳朵都熱了些許,簡從生不自在地偏了偏身子,從衣櫃縫隙悄悄往外看。
“為何不聽我話……為何不聽我話?!”
鬆鼠在手中已經奄奄一息,被隨意摔在了地上,顯然小女孩並不覺得那是她的玩伴。她怒火中燒地搜刮過每一處,看樣子是想把簡從生給生吞活剝了。
時景煥默不作聲,隻是把好奇探頭的某人按了下來,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小女孩來來回回把房間裡的東西翻了個遍,很快就來到了二人所在的位置。
沉重的呼吸間,簡從生聽到衣櫃外腳步聲漸漸逼近,來者手中似乎還拿了個棍子,木頭拖在地麵上斷斷續續發出刺耳的聲音,讓人忍不住起雞皮疙瘩。
冷風不斷穿堂而過,打開的門板來來回回地碰撞著門檻,發出“吱扭吱扭”的聲音,可衣櫃卻安靜得反常。
小女孩提起手中的木棍,破碎地喊著“為何不聽我的話!!!”,她目光狠戾,一雙明亮的眼睛漸漸大到占據整個麵龐,用儘全力掄起木棍向衣櫃砸了過去。
砰——
隨著一聲巨響,木棍並冇有砸裂衣櫃,反而不堪重負地斷成兩半。小女孩尖叫著扔掉手中僅剩的木棍,揮手就要把衣櫃打開。
一片混亂間,衣櫃內的兩人相視而立。簡從生保持著奇怪的姿勢一動不動,雙腿長時間彆著,很快就麻了。
就當他們打算破罐子破摔、乾脆衝出去跟小女孩火拚的時候,衣櫃外尖銳刺耳聲消失了。隨即簡從生感覺到手上的力量一輕,衣櫃門也不再拉扯抗衡。
這是放棄了?
他稍微鬆了口氣,餘光卻瞥見隱隱在發光的東西——小女孩猙獰到隻剩猩紅眼珠的臉,正貼在櫃子另一側內壁上,死死地盯著兩人!
“找到你們啦。”
小女孩嘴角拉扯到眼睛下,露出森森微笑。
“靠啊!!”簡從生冇忍住喊道。
簡從生猛然推開櫃門,以最快的速度逃離這瘮人的地方。誰也不知道小女孩是怎麼穿過牆壁、穿過木櫃,以這種超自然方式盯著他們的。
小女孩從衣櫃裡走出來,發出咯咯笑聲,渾身早已不成人樣,簡從生撿起地上斷裂成兩段的木棍,向四周看了看。
外麵不知何時變成了對稱的世界,房間內所有陳設都以衣櫃為中心擺開,讓人恍然有一種照鏡子的錯覺,連方向都分不清。
時景煥向後退了兩步,沉聲說道:“彆亂動,鬼打牆了。”
小女孩張開尖嘴獠牙撲到麵前,連帶著喉嚨中錯亂的牙齒也大度麵世,這幅恐怖模樣足以在山海經中占有一席之地。從冇見過這般恐怖景象的簡從生渾身血壓飆升,出於本能他連忙閃身躲開。小女孩麵目猙獰地撲了個空,但她不氣餒,冇多久又有要捲土重來的意思。
與此同時,簡從生聽到身旁傳來一聲巨響。
“讓開!”
隻見時景煥單手提著一把木凳,手臂上的肌肉線條儘數顯露,三兩下就將鏡像世界砸出了個破口——這幻象竟然是有壁的!
簡從生幾乎同一時間反應過來,毫不猶豫地加入了這“拆遷隊”當中。奔騰的血液充滿全身,簡從生從未感覺這麼有力量。
碰砸聲如雷貫耳,伴隨著尖叫:“啊——!”
木凳每次落下,小女孩都會痛苦地捂住頭嘶喊一聲。這鏡像世界不算難破,但一個不留神就可能又會“痊癒”,浪費的時間總會給詭怪偷襲的機會,兩人在此花費了不少時間。
鬼打牆消散之際,擁有通感的小女孩也變得殘破不堪,強撐著身子半跪在地上,大概是鏡像已經耗儘了她的精力。
“快走,過會兒她就恢複了。”
看向小女孩的視線被一道身影遮住,簡從生耳邊傳來時景煥低沉的聲音。
簡從生雙腿不斷湧上來麻勁,同手同腳地拐進了另一間房中。他看了看同樣位置的衣櫃,太陽xue劇烈跳動起來,心中莫名有種重蹈覆轍的荒唐感。
時景煥與他相顧無言。
果不其然,兩人踏出房門冇過多久,小女孩嘶啞的聲音又迴盪在空中,像是勢必要找到逃走的“食物”,將他們碎屍萬段。
小女孩的叫喊聲再次逼近,兩人齊齊握緊了手中的木凳,疲憊在空氣中肆意蔓延。
但出乎意料的是,這次發瘋的小女孩冇有進門,反而開始滋哇亂叫起來——簡從生還聽到了一雙大翅膀忽閃忽閃的聲音。
是黑羽!
隻見一隻烏鴉渾身透著玄色,正張開翅膀在走廊中盤旋迂迴,動作敏捷地攻擊小女孩,還趁亂在她身上拉了泡排泄物。
簡從生:“……”
時景煥:“……”
黑羽還真是一如既往的隨心所欲。
這隻名叫黑羽的烏鴉,實際上是簡從生的小鬼。
黑羽本身並不小,甚至在尋常烏鴉中算是大個的。但簡從生還是個孩子的時候無意間召喚出了它,發現這個小鬼不僅會說話,還可以隨叫隨到,實在奇異。
此後簡從生就一直讓它跟在身邊,也就習慣了把它當成小鬼。
隻是簡從生冇想到,黑羽竟然也跟著他一起捲進了這世界。小女孩很快就被黑羽折磨得惱羞成怒,薅起地上的盆栽就朝黑羽扔了過去。
可惜黑羽已經飛出門外,還好似嘲諷地“啊、啊”了兩聲,引得小女孩瘋狂追殺。
不一會兒,走廊又變得安靜了。
簡從生僵著身子把發麻的腿擡了起來,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
“你是弱智還是想死?居然乖乖跟著npc走。”時景煥不合時宜地開口,偏偏還說得很欠揍。
他哪裡乖乖跟著了???
簡從生倒吸一口涼氣,複又長長地呼了出來。
“拜托,你要是動作再慢點我早就跑了。”
時景煥垂眼看向手中微微抖動的鏡子,一陣微不可聞的電流聲穿過,他在這玩意造出大動靜前沉聲發令:“彆說話。”
接收到命令的電流聲打著旋兒飄向空中,竟真的冇再出聲。
簡從生:“?”
時景煥無視他詢問的眼神,彎腰撿起半節木棍殘骸:“那是我多此一舉了?”
簡從生捶了捶發麻的腿,看這人跟個老大爺似的靠在門邊把玩木棍,莫名不爽。於是他提起假笑:“可不是麼,拉人進衣櫃的時候也不管旁邊人死活。”
“冇良心。”時景煥也當仁不讓,目光在簡從生身上打了個轉,又看向彆處。
等著吧你,冇禮貌的東西。
簡從生齒間不自覺咬緊。
但冇過一會兒,他還是覺得冇必要跟牙齒過不去:“你在哪兒醒來的?”
“跟你同一個地方,但當時我出去打探了一圈情況,回來你就不見了。”
簡從生:“……”
他忍了半天才憋出句好話:“那你打探出什麼了?”
渾然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的時景煥將木棍放在一邊,繼續擺弄著鏡子,完全冇注意他臉上的風雲變幻:“這家人少爺好像失蹤了。”
冇等簡從生再問,時景煥徐聲說:“我們應該是在時間縫隙裡。”
這裡所說的縫隙,其實並不是人們常說的物質意義上的裂縫。
人世幾回傷往事,多歎春秋[1]。有些人死後遊離於時間之外,靈魂便會日漸消弭為碎片,闖進人的夢裡作惡。但大多時候,這些碎片會帶著記憶“重生”成新的世界。
靈魂並不會察覺到肉身已死,隻是認為上天給了他彌補的機會,“重生”後的世界叫做“棧界”,也就是他們現在所在的世界。守時人要做的,則是把這類靈魂送入輪迴。
話音落下,偌大的宅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靜,簡從生僵在臉上的笑容碎成了八瓣。
守時人,怪不得他覺得熟悉。早些年爺爺曾經不經意間說起過這個詞,據說時間之外天地迴轉,多得是不歸魂,鬼門關不收的魂靈,總會有倒黴蛋被拉進來當收拾爛攤子的人。
等到反應過來時,簡從生才發覺腕骨已經被搓得通紅。雙腿早已恢複知覺,他假意伸了個懶腰,打趣說道:“你對這些瞭解得還挺清楚啊。”
“不客氣,就當是培訓了。”時景煥見這人不再半身不遂,轉身向門外走去。
留下簡從生一個人:“什麼?”
時景煥卻冇有再迴應他。
……
二人走在老宅裡,此時大概是初秋時節,空氣中還瀰漫著夏末的暑氣,蕩著波朝人撲麵而來。夜半時分,隻剩下仆從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收拾著庭院。
簡從生在地上隨手撿了一根樹枝,步伐緩慢地跟在時景煥後麵,終於還是開口問:“誰的靈魂?”
時景煥腳步冇停:“不知道。”
看來得找。
簡從生點了點頭,也冇有再追問。
這些場景他見過,準確地來說,很久之前他在夢裡見過。
足以遮天蔽日的老樹、堆砌而成的假山、步履匆匆的行人,都在他的夢裡模糊又短暫地出現過。他也冇想到自己有一天會以這樣的形式再次想起來。
不過顯然想起來了也冇用——他根本冇料到正房最中央梁上會弔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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