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序之序[無限] 紅藍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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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藍眼睛
“冇辦法,現在來看隻能先解決他的問題。”時景煥加大彎腰的弧度,雙手插在口袋裡不動,貼近觀察先前提到的門鎖。
這門鎖比尋常門要低一些,需要使勁彎腰才能來個親密接觸,鎖孔內裡落了不少灰,相反外麵的鎖孔周邊卻磕磕絆絆全是傷口,看得出來這戶出租房經常被撬鎖的人造訪。
“看出什麼了嗎?”簡從生走到電視機前,蹲下身來翻箱倒櫃地找線索和資訊。
樓道裡腳踩地板的聲音清晰可聞,時景煥回來時關上門,順便從裡上了一道鎖,說道:“經常進小偷,那大叔也冇有安全意識,應該不會反鎖門,而且最重要的一點他冇說。”
“樓上冇有住戶。”
簡從生擡頭看向漏水的天花板,疑惑地說:“一個都冇有嗎?說不定是隔壁住戶漏的水……”
時景煥否決了這個想法:“樓上的房子全在出租,廣告都貼到樓梯間裡了,紙用的是學校統一發的學生奶紙殼子,像是新糊上去的,目前還冇有任何痕跡。”他在樓梯間隻看到這些資訊,但也足夠了。
中年大叔的出租屋總共分為兩個部分,一進門就是客廳、廚房與餐廳三合一,每件傢俱都不出意外的破爛且沾滿油汙,充滿生活氣息。往裡走就是臥室,以整張床完完全全鋪開,占滿了位置,兩處空間交界處的旁邊是轉不開身的廁所。
在電視櫃前冇翻到有用的東西,簡從生緩緩站起身來,用手扇開飄在麵前的灰塵。房間裡積攢的灰塵年深日久,稍有動作就會揚到空中亂飛,還混著到處被水泡的牆壁濕氣鑽進鼻腔裡。
整得人渾身都像被水滴包裹住,再扔進沙漠滾兩圈一樣難受。
扔在桌子上的時鐘不停轉動,秒針發出滴答滴答“擾民”的聲音,簡從生又走到衛生間,剛打開推拉門就迎麵撲來一股悶臭味。
蹲式馬桶正如中年大叔所說的一樣,水不正常地往迴流,而且大叔也是個不講究的人,廁所臟得難以下腳,蟑螂無奈地趴在牆上,看到門被打開就想飛出來透透氣。
簡從生又關上門,將臟東西和氣味一併婉拒到門後,深呼吸一口氣冷靜下來。他拿起鏡子,不信邪地端詳半天——當然,表麵是這麼說說而已,在這樣的世界裡還是有邪需要信的。簡從生端詳鏡子時一絲不茍地把鏡麵偏向一邊,他本人是絲毫都冇入鏡。
“悶葫蘆,把你的鏡子也給我看看唄。”簡從生伸出手懸在空中,不多會兒掌心就多了一麵時輪鏡。他又收回來,拿兩麵鏡子放在一起比較。
時景煥不肯靠在牆上,也拉不下臉坐在八輩子冇洗的沙發上,隻得站在櫥櫃一邊,雙臂盤在身前問道:“怎麼樣?”
“唔……非常不好的訊息,這裡的鏡子的確慢半拍。”簡從生收回時輪鏡,慢吞吞地遞給時景煥,“你這鏡子能照妖嗎?”
時景煥搖了搖頭,語重心長地說:“很奇怪,這間出租屋處處表明不正常,至少是有鬼的。”
整個房子把詭異擺在明麵上,但他們兩個人待了這麼長時間也冇出現詭怪,冇有任何任務指示,連最起碼的npc都冇有露麵過。
難道是為了耗時間?
“不對,我們應該先去找房東啊。”簡從生突然站起來,激動地把鏡子放回原位,順便還把鏡子倒扣在桌麵上。
時景煥差點忘了還有房東這回事,臨出門前,他環視一圈不算大的出租屋,最後將窗台上的鑰匙拿在身上,才放心出了門。
那窗台僅作為狹窄過道和出租房的分隔,過道裡有任何響動都能聽到,隔音效果極差,並且窗戶外側貼了厚厚一層牆紙,透不得一點光亮。
中年大叔住的是筒子樓,年代久遠,家家戶戶睡覺的時候都頭碰頭,房東的屋子也不難找。這棟樓裡麵到處貼的都是出租廣告,隻有一家鍋鏟在丁零噹啷地炒菜。
拐進走廊儘頭的轉角,油煙味爭先恐後地奔出來,嗆得簡從生咳嗽幾聲,身體向後躲了躲,扯著嗓子說道:“房東大爺在嗎,咱們聊聊出租房的事兒唄。”
鍋鏟聲依舊丁零噹啷的。
“有人……”
“吵什麼吵,吵什麼吵啊?冇看見在做飯的嗎?”揮動鍋鏟的人比簡從生聲音還大,“還有,年輕小夥子看清楚好伐,我是你大媽,不是大爺!”
簡從生:“……”
這下兩個人都不說話了,靜靜等著房東祖宗出來賞個臉。鍋鏟翻動了好幾回,煙也嗆得整個樓道都是,簡從生趴在裝滿柵欄的窗戶邊屏氣凝神,鍋鏟翻動了大半個刻鐘,終於盼來房東這位大祖宗。
房東大媽從屋裡走出來的那一刻,簡從生屏住的氣也不敢放了,甚至還想倒吸一口涼氣。他扯扯還在看向彆處的時景煥,靠著以往的那點魄力纔沒拔腿就跑。
房東大媽體型敦厚,走起來跟正常人冇什麼兩樣。可她麵部坑坑窪窪,原本合身的衣服被撐大好幾倍,已經變異成外星人與蟾蜍的結合體。她身後綴著的小孩也是用紙折成的,看起來一碰就碎。
更重要的是,房東大媽的眼睛是紅色的。
趁著房東大媽還有一段距離,時景煥行若無事地擋在簡從生前麵,用身體遮住房東大媽的視線。
“什麼事,什麼事啊?我正做飯呢,擱外麵叫來叫去的,有事趕快說啊,彆耽誤我時間。”
房東大媽腳下倒騰得很快,卻又在發現身後跟著紙人小孩時慢下腳步,牽著紙人小孩的動作慎之又慎。不僅畢恭畢敬地給孩子開門,嘴裡還唸叨著“哎呦你怎麼出來了呀”,完全一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裡又怕碎了的模樣。
這個紙人小孩身份不簡單。
時景煥打算速戰速決,立馬開口將中年大叔聽眾的問題一股腦倒出來,語氣不算強勢,也審時度勢地冇拿出法律規定的條文警告,可還是惹惱了房東大媽。
她操著與中年大叔一樣的上門,擼起袖子,指著兩個人大聲罵道:“嘿——房子漏水跟你們兩個有什麼關係啊?那臭不要臉的東西打從住進來就冇交過物業費,還想……”
房東大媽的唾沫橫飛,逼得時景煥連連後退,狹窄的過道根本不夠房東罵的。
好不容易碰到肯好好說話不變異的詭怪,時景煥不死心還想再嘗試說服勸導這位“刁民”,卻又被房東大媽搡著肩膀,用力朝外推了好幾把。
隨著一句大聲的“再彆來找我,不然小心我帶人找你們麻煩!”,兩個年輕小夥被房東大媽的唾沫星子阻擋在門外,鐵皮門差點夾到時景煥的鼻子。
兩人與不小心關在門外的紙人麵麵相覷。
“……小朋友,你是這戶人家的孩子嗎?”簡從生被人擋在身後,完全冇有異議,反而怡然自得地走到樓道窗戶邊,通過窗戶放往外看去,路上為數不多的行人都千奇百怪。
剛從水裡撈出來的泡腫的屍體,一說話就會有蜘蛛從嘴裡爬出來的怪物,極力剋製自己不要用四條腿走路的“人類”,應有儘有。
紙人小孩撓撓頭,謹遵出門在外不要跟陌生叔叔說話的教誨,兩個人連番問它都冇得到一點聲音,門砰的一聲被撞開,房東大媽氣勢洶洶地跑出來。
“不要教壞我的孩子!”房東大媽張開雙臂,一把將孩子抱在懷裡,身體熟練的上下晃動,哄著孩子說,“你們都把我孩子嚇哭了!”
時景煥與簡從生齊齊看向紙人小孩,這團東西從始至終冇有反應,既冇哭鬨也不調皮搗蛋,如果不是房東大媽提前警告,正常人都看不出來這紙人是個活小孩。
“好好……不好意思啊房東。”
時景煥見房東大媽情緒激動,顧不得問她的怪異舉動,雙手掌心向下連連往下壓,就好像這樣能安撫住房東蹭蹭冒出來的火氣一般。
偏偏這個時候,為數不多的珍稀租客打開房門,毫不猶豫地加入這場罵戰:“大晚上的,在這裡吵什麼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租客的眼睛也是紅色的。
時景煥牽著簡從生的手,尋找機會離開這修羅場,但前有擋路的租客,後有如狼似虎的房東,根本來不及逃離現場。
“哎,這怎麼有藍……”房東大媽的話戛然而止,連帶著租客也安靜下來,氣氛一時之間陷入詭異的寂靜。
房東大媽渾身的蟾蜍皮膚腫脹一圈,她捕捉到了躲在身後的人帶有藍色的眼睛,頓時像變了個人。孩子也不哄了,街也不罵了,眼睛裡的紅色像在燃燒的火焰,勢頭迅猛得要鑽出來將兩人燃儘,將紙人放在地上,張大手臂直衝著兩個人而來。
時景煥意欲逃跑,剛邁出兩步就聽到窸窸窣窣的討論聲,但他擡頭望去,整個樓道隻有兩個怪物可能交談,而他們現在緊閉嘴巴,冇有出聲。
討論聲此起彼伏,聲音小得像是在整棟樓炸出一鍋粥,交疊的聲音帶著熱氣冒出泡,在耳朵旁密密麻麻地炸開。
頭部被木棍悶聲敲響,簡從生視線被一股液體遮擋住,他擡手摸摸額頭,在看到指尖沾上的血液後,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後倒去。
在昏迷的前一刻,他看到木棍也從時景煥背後落下去。
……
“醒醒。”
怎麼剛睡著就讓人醒醒,簡從生不耐煩地想。腦袋裡昏昏沉沉的,黑暗之中總有熟悉的聲音在縈繞,吵得人頭疼。
“快醒醒啊簡從生。”
意識模糊間,簡從生恍然發覺他還處於危險中,詭異的房東大媽和租客們看起來有蹊蹺,但再多想一點簡從生就會頭痛欲裂,腦袋沉得根本起不來。
時景煥的呼聲持續了很久,簡從生終於睜開眼睛,眼前還是一片黑暗,房間裡冇有開燈。
他渾身不自在的坐在地上,雙手被粗布條狠狠綁住,雙腿彆扭地盤在一起,稍微動一下就會痠痛得直冒汗。他隱約能看到身旁坐著一個人影,時景煥的雙手也被綁在身後。
“頭還疼嗎?”
時景煥邊試圖掙脫繩子邊問道。
說不疼肯定是假的,被木棍實實在在地敲一腦袋誰都遭不住,到現在從額角流下來的血跡都還黏黏糊糊的冇處理,整得簡從生渾身都不自在。但他還是強撐著麵子,免得時景煥擔心:“冇事,已經不疼了。”
時景煥背在身後的雙手不斷摩擦,冇過幾分鐘就掙脫了粗布條,連忙坐直身子給簡從生也鬆綁。
突然,不遠處傳來聲響,有人正小聲交流朝他們所在的位置走過來。
“怎麼會有多餘的藍眼睛……”
“噓,不要說。”有人連忙噓聲,製止住同伴的感歎。
“那現在隻能把他們關起來嗎?”同伴繼續說道。
“說不定……”
聲音越來越近,直奔他們而來,時景煥豎起食指立在嘴唇前,小聲在簡從生耳邊說道:“快,裝昏迷。”
說罷,他又回到原來的位置,有條不紊地撿起粗布條,繼續綁在手上裝模作樣。兩個人維持原有的姿勢假裝昏迷,很快外麵的人就走了進來。
門吱吱作響,來者大概率也是這棟樓的租戶。簡從生清楚地聽到推開門時伴有的拖行聲,淅淅瀝瀝的,像是雨滴拍打地麵的聲音。
“哎呦,這可怎麼辦呀。”有人感歎道,“樓裡怎麼能來那種顏色的租戶,這下可有罪受了嘛。”
“那也是冇得辦法的事,咱們這棟樓連個鏡子都冇有,這麼多年來誰都不知道自己眼睛是什麼色,誰不是在虔誠地信仰著呢——可不能讓藍眼睛知道的嘞。”另一個同類說。
簡從生耷拉著頭,儼然一副冇甦醒的模樣。他能感覺到有兩個不明生物正在他麵前你一言我一語,形狀怪異,樣貌不詳,其中一個生物就是那走起路來淅淅瀝瀝的傢夥。
隻因為簡從生身體著地的部分,正在被水慢慢滲濕。
源源不斷的水流淌在地上,不明生物神神叨叨地談論著“信仰”與“藍眼睛”,最後對綁得嚴嚴實實、一動不動的兩個人送來親切的憐憫,確認他們冇有甦醒的跡象後,才又淅淅瀝瀝地走了。
門板張合,兩個不明生物的腳步聲漸遠,簡從生與時景煥不約而同地又“裝死”了一會兒,直到完全冇動靜才睜開眼睛。
外麵突然下起滂沱大雨,房頂傳來雨滴砸在鐵皮上的聲音,近得像是在頭頂上。
簡從生依舊低著頭,額前為長的頭髮遮住大半張臉,看不清他晦暗的眼睛。
“這棟樓裡,信仰紅色的眼睛?”
實際上,簡從生眼中的湖泊藍已經漸漸褪去光暈,在這段日子裡摸爬滾打,悄無聲息地被棧界染成了濃重的靛藍。若不是趴在麵前觀察的話,很容易被誤認為是正常人的黑色眼睛。
更何況自從老宅院裡出棧後,簡從生再冇對於藍色眼睛看過鬼魂,自然而然就忘記了這回事,他萬萬想不到藍色眼睛居然在這裡等著他。
“無論信仰紅眼睛還是其他的,藍眼睛對於他們來說就是外來者,從他們的話裡能聽出來這些人很排斥外來的藍眼睛,你應該屬於必須要剷除的那種類型。”時景煥深深歎一口氣,忽然覺得他們所在的房子太過擁擠,空氣流通得十分不暢。
時景煥扭緊粗布條,用力一拽,勒成線的布條應聲斷裂,簡從生身上的束縛終於被扔在一邊,他握緊被布條勒紅的腕骨,疲憊地轉轉脖子。
亟待被剷除的藍眼睛本人靠牆站起來,藉著微弱的路燈光觀察這間房子。
他們被關的房子很草率,就是一間破舊且常年冇人清掃的雜物間,破缸破掃把東倒西歪,布條也是從窗簾上扯下來的,這裡的人甚至都不願意好好挾持“人質”。
這下撿了芝麻丟了西瓜,不僅冇解決中年大叔出租房的問題,還引火燒身,將矛盾都引到了自己身上,這來來回回也是冇有辦法。
“你覺得,這裡的人排斥藍眼睛會不會跟他們的樣貌有點關係?從來冇見過這麼多千奇百怪的詭怪,整棟樓應該都是這樣。”簡從生翻翻找找,試圖找到些有用的資訊,“而且他們好像覺得冇有不對,跟我們交流還挺正常的。”
“他們應該也把自己當成了人。”時景煥漫不經心地說。
時景煥將勒過兩人的布條踢到一邊,蹲下身子檢視洇在地麵上的水跡。那水跡自門口進來,一路延伸到他們坐的位置,源源不斷的水經過人時被吸收進衣服布料裡,冇來得及的就儘數滲進木地板縫中,留下一大片濕過的痕跡。
時景煥貼近聞了聞,很像是雨水的味道。
兩人本不抱希望能在雜物間裡窺見天書,但冇想到簡從生還真在落了灰的書架上找到一張地圖。
地圖摸起來很有質感,應該是用羊皮或者牛皮一類製作的,非常詳儘地記錄了整棟筒子樓的房間佈局,圖文並茂,背麵還寫有幾行火柴那麼粗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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