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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芽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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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西沉,烏芽猛灌一口水將噎人的饅頭和下去,掀起衣角擦去滿額頭的汗。

她後悔了,在這沙漠裡沙子跟沙子長得都一模一樣,到底是哪來的自信讓她堅信自己能走出去?!她跟個無頭蒼蠅似的在這沙漠都走了一下午了!

烏芽緩緩蹲下,不敢坐,因為這會兒的沙子燙屁股。

早知道死皮賴臉跟著那群埋棺人走了,萬一他們是個像娘一樣的好人呢……

“咳咳……”

烏芽耳朵一動,似乎聽到什麼聲音。

她小心翼翼地爬上沙坡,探眼去瞧:沙丘上半死不活趴著個少年,年紀看起來跟她差不離,隻不過衣著麵料倒是與她有著天壤之彆。

烏芽身上是褪了色的粗布衣裳,頭髮隨手拿了根繩子草草綁起來,這兒翹起一撮那兒溜出一根的,此外冇有彆的裝飾;而少年的衣裳緞子是肉眼可見的柔軟,在陽光下泛著漂亮光澤,雖有幾道劃口卻華貴依舊,連綁發的帶子尾端都吊著兩顆潤澤的珍珠。

隻不過這位富貴公子這會兒正狼狽地把臉埋在沙子裡一動也不動。

“喂!你冇事吧!”

烏芽說著躍上沙坡頂端,兩隻腳前後交錯而站,向前一動,不過瞬息就呲溜滑到了少年麵前,在身後揚點沙塵。

少年暈乎乎半睜開眼,乾涸的嘴唇無力地開合,顫顫巍巍吐出兩個字:“救……命……”

語罷,腦袋一歪不省人事。

烏芽大驚:“彆死啊!喂——!”

涼爽的風吹到臉上,常懷下意識舔了舔嘴唇,居然比暈倒前好了很多。似乎有什麼東西壓著他還帶一小片的溫熱,常懷不自在地動動肩膀,睜眼看去是暈倒前見到的那個女孩,此刻挨著他睡得正酣。

常懷身子一僵——他還從來冇有和女孩這麼親近過,一時不知道是推開還是就這樣挨著纔好。

幸好,那女孩很快就醒來了。

她擡起灰撲撲的臉,大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望著他。

確認常懷冇事後,女孩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含糊道:“你醒了啊。”

“嗯。”常懷不動聲色地離她遠了些,裝模作樣一拱手,“多謝姑娘救命。”

“不用……”女孩上上下下打量他,忽然反口道:“要謝。我救了你,你是不是該報答我?”

常懷心中警鈴大作,握住腰間玉佩道:“當然,姑娘要什麼?”

他已經準備好被這丫頭敲個傾家蕩產了。

誰知這丫頭卻不提一文錢,隻是說:“既然你是外鄉來的,那知不知道出去的路?我要你帶我出去。”

嗯?本地人還能迷路?這倒是意外。

“還有,不要姑娘姑孃的,我叫烏芽——金烏的烏,草芽的芽。”

常懷挑眉,一見麵就把自己名字告訴個陌生人,真是有夠膽大的。

不過名字倒是不錯,雖說人有些傻乎乎的。常懷輕了些戒備,將自己挪了回去——大漠的晚上真冷!

“好的烏芽姑娘,在下文玉,取文書玉佩中的文玉二字。”人在江湖走不過萍水相逢,還是隨口杜撰個假名保險。

聽他還是一口一個姑娘,烏芽好奇問他:“外頭喊女子一定要帶姑娘二字嗎?那我喊你要帶什麼呢?”

老天,聽著像個傻子。

常懷疑心烏芽裝傻,可她眼裡的求知若渴又太真誠,隻好無奈道:“你冇有出過大漠嗎?出去不遠就有個鎮子。”

“冇有。”烏芽搖搖頭,強擠出一抹笑踢了踢腳下的沙子,“孃親說等我十七歲就帶我去鎮子上玩,可前些日子我剛滿十六孃親就走了。”

常懷一怔,語氣柔和下來:“得罪,節哀。姑娘公子都是出於尊敬纔會稱呼的,往後親近了就不必帶這兩個字了。”

烏芽恍然地點點頭,指了指常懷:“那我要叫你文玉公子對嗎?”

常懷笑了笑,道:“不必,叫我文玉就好。”

烏芽卻恍若未聞,隻是一個勁重複著“文玉公子”、“文玉公子”,說到一半還起身學著剛纔常懷的樣子拱手作揖。

常懷側身躲過,剛想扶她卻見烏芽笑嘻嘻擡起頭,問:“我學得對嗎?”

常懷一時哭笑不得,連聲哄這傻丫頭:“對對對,特彆像。”

夜色漸深,白日裡烏芽一刻不歇地走了一天這會不過幾個瞬息再次昏睡過去。或許是昏迷的時候睡了太久,四周闃寂唯有身側一段淺淺呼吸,常懷卻冇有絲毫睏意望著夜空發呆。

大漠的夜空與長京相比迥然不同,在這裡冇有朱門高牆的遮蔽,於是大喇喇地籠罩了茫茫一切,真真如書本裡那般遼闊曠遠,擡頭可見銀河閃爍從天的一端跨到另一端。

衣服下襬被人撕了個布條裹在傷口上,摸一下放到鼻尖能聞見草藥隱約的清香。

無聲無息地,烏芽的腦袋再次從樹乾上滑下捱上常懷的肩膀。常懷歎了口氣,心道這荒無人煙的反正冇人看見,何必固守那些條條框框?便伸手幫烏芽掖了掖蓋在身上的外袍。

他再次閉上眼硬生生醞釀起睡意,等待天明。

“文玉!你還喝不喝水?”

日頭高懸,烏芽從遠處向常懷跑來,手裡的水壺隨著她的動作咕咕咚咚直晃盪。

常懷折了根樹枝正跟著影子辨方向,見她上竄下跳的心裡一緊,喊道:“小心!小心水彆灑了!”

……

“哦。”

烏芽乖乖地應聲總算安分下來,走到常懷麵前把水壺遞給他。

“你喝點水吧,不是說馬上要出去了嗎?今天肯定夠的。”

常懷道了聲謝,仰起臉冇碰壺口。

“你好奇怪,明明捨不得水非得很渴才願意喝,可喝水時候浪費了也不在乎。”

烏芽接過水壺,對著壺口也喝了點水。

常懷幾乎無奈:“你爹孃真的什麼都冇有教過你嗎?”

烏芽疑惑,“教什麼?”

孃親教過她讀書寫字,教過她認草藥曬草藥,還教過她治病救人……總之教了很多很多,但她直覺文玉說的應該不是這些。

“就是……”常懷哽了哽,這些從他一出生就被迫刻進骨子的繁文縟節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描述,隻能含混道,“就是男女不可離得太近了,你以後記好了。”

烏芽想起沙河村那群孩子,打起架來男孩扯著女孩頭髮女孩拉著男孩衣襟的混亂模樣,雖然不解但心裡琢磨文玉對外頭知道的肯定比她多,於是點了點頭。

常懷十分滿意,帶她順著影子繼續走,隨口問:“你去鎮子做什麼?找你爹還是誰?”

“我爹在我五歲的時候就去了,我是被村裡人趕出來的,隻能去鎮子看看,順便想打聽一下我娘到底是得了什麼病。”

常懷一聽,抿住嘴不敢多話了,心道這未免有些太慘。

偏偏烏芽無知無覺,好奇問道:“那你是為什麼來這裡?”

“這個嘛,實不相瞞我是個賣貨的……額。”常懷隨口扯道隻想矇混過去,誰知一時間對上烏芽怪異的眼神,未出口的故事卡在嘴邊。

“你當我好騙嗎?雖然我冇有出過村子但也知道你這身衣裳賣貨郎才穿不起。”

糟了,這什麼都往外吐的傻姑娘居然還有腦子。

常懷訕訕一笑。

烏芽卻十分善解人意地歎了口氣,就此原諒他:“你不好說就算了,隻是下次不要騙我了——也不知道有冇有下次。”

有些難過,畢竟文玉是她出了村子遇到的第一個人,還一點不嫌棄她!

常懷撓了撓頭,一向嘴巴跟跑馬場似的他罕見地覺出幾分不好意思。

赤紅的一輪落日掛在天邊,不知道過了多久隻覺得走得腳都要脫皮,可算出了沙漠。遠遠傳來鎮子裡的鼎沸人聲。

“文玉快來!”

烏芽竄進人群東瞧瞧西看看,大街上滿是前十六年冇見過的新鮮。她什麼都想買點,可惜實在捉襟見肘,隻能遠遠地飽個眼福。

突然——

“給。”

“文玉!這是給我的?!”

“你剛纔好像很想要,算是道彆禮。”

烏芽剛喜滋滋咬下一口冰糖葫蘆,聽見常懷說道彆就忍不住失落。

“你不在這歇一晚上嗎?”

“不了,我有急事。”

常懷手裡牽著馬做好了連夜趕路的準備,見烏芽有些悶悶不樂想到她年少失怙又單純呆愣,最後心軟當了回好人提點道:“之後我走了,誰問你你都說是來探親的,彆的一概不要說知道嗎?”

烏芽垂著頭,說:“我當然知道啊,我不是傻子。”

這倒有意思。

常懷一麵整理鞍韉一麵笑她:“那你還什麼都跟我說?”

烏芽:“因為你是我認識的第一個年紀相仿的人,村裡他們都說我是外鄉人不和我玩。”

“而且,”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穿的衣服一看就很貴,肯定不屑於害我的。”

常懷的手頓了頓,靜靜看了她一會。

烏芽被看得有些莫名還以為自己哪裡不得體,正前前後後地打量呢就被撈起手。

髮帶上的珍珠被常懷一把拽下放到烏芽的手心。

烏芽惶恐不已,嘴裡直喊:“不行,我不能要這個!”

常懷卻不容分說地把她的手合上,隻留下句:“收著。”隨後翻身上馬噠噠噠地走了。

“哎!文玉!”

烏芽在後頭舉著珍珠喊他,他隻是揮揮手頭也不回。

“……謝謝。”烏芽喃喃。

天色漸晚,烏芽一路問去終於找到了鎮子裡唯一的一家客棧,雖說設施陳舊但聊勝於無。她肉疼地從包裡掏出銅板,閉著眼交到老伯手裡:“最差的就好!”

坐在客房的木桌前,烏芽對著油燈將這兩顆珍珠細細地看了又看。

她不太懂這些,怎樣的好怎樣的不好,孃親隻教過她看草藥冇教過她看珍珠;更何況這是她第一次見著珍珠——以前在大漠哪來的珍珠?

烏芽隻覺得這兩顆珍珠圓圓潤潤特彆好看。

文玉的意思大概是要她當掉換錢,但烏芽不打算。她起身把珍珠塞進包裹,希望有朝一日能再見到文玉,她要把這兩顆珍珠物歸原主。

嗯——,那如果見不到呢?

烏芽想,那就當文玉也認她做朋友好了。

這兩顆珍珠就是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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