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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影山前對合同 第8章 8-短相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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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短相彆

“叮——”

刀劍相撞,嗡鳴聲響。儘義刀到底不敵朝光劍,脫手釘進一竿竹上。李滄陵騰身後躍兩步,回頭看了看自己的環首長刀,朗然笑道:“白兄劍法卓絕,兄弟自愧不如。”

商白景收劍回鞘:“承讓!”

李滄陵走去竹前,去拔自己的刀。儘義穿竹而過,拔出來頗費了許多氣力,所以李滄陵齜牙咧嘴半晌,好容易將自己的刀抽了出來。他一麵拔一麵道:“嗬!我瞧白兄是已大好了。阿黎,你說是不是?”

山中日月輪換,晨暮流轉不休,一晃眼,距離那夜與溫沉相約之期已不遠了。多日來商白景敬遵醫囑,安心養傷,終於得醫師開了金口、解了禁令,才與幾乎日日來探他的李滄陵比試了一回刀劍。明黎坐在竹中亭下,靜品一杯茗茶。

聞聽李滄陵問明黎並沒有回答,神色卻比平日溫和許多。山風帶著輕柔涼意撫過竹林,連帶叫人心裡也閒適安寧。比武的二人各自收兵,共去亭中向主人討一口新季的霧裡青。阿旺圍著竹桌蹦來跳去,商白景“咦”了一聲:“它乾嘛呢?”

李滄陵大笑道:“聞著味兒了唄!喏,今早我在鎮上排了一個時辰的隊,總算買到了那家出名的荷葉雞。”

他說著拆開包裹,登時荷香四溢,香飄滿庭,莫說是狗,連人也不由得食指大動。那桌子一半放著茶具,一半堆著一堆碎竹塊,李滄陵“咦”了一聲:“這是什麼?”

商白景叫道:“昨兒我閒著沒事,在這兒削竹子做簫玩兒。不好意思,忘記收拾了。”

“你這還用嗎?”

“不用了。你彆管,我來。”商白景說著,三下五除二將那一堆拾掇乾淨,李滄陵捏了一小塊碎竹擱到鼻尖嗅了嗅,又隨手丟入竹林,問:“你簫呢?”

商白景四下望瞭望,攤手道:“對啊,我簫呢?”

“在你房內。”明黎道,“阿旺怕那個……嗯,長條。”

“喲,挨過教訓呀?”商白景將阿旺抱起來掂了掂,樂嗬嗬地揉了揉小狗的腦瓜。李滄陵一麵叫著“彆管啦”,一麵又將一壇酒提上桌來,嚮明黎問:“阿黎,白兄能喝酒了麼?”

明黎擡頭將他望了一望。李滄陵立刻道:“他喝不得,你也喝不得。好好好,這一壇子竹心釀兄弟就不客氣啦。”

商白景養了月餘的傷,吃喝無一不清淡,腹中饞蟲正發作得厲害。若換了旁人,他纔不肯受人管頭管腳;但偏生恩人如此,隻得強自按捺下去,以茶代酒牛飲了一盞,道:“哈哈,不妨,不妨。”

李滄陵扯開荷葉,撕下一隻雞腿先給了商白景:“酒喝不成,吃些肉無妨。”又撕了另一隻腿給明黎。明黎擺手拒絕,李滄陵也不謙讓,便自己啃了一口。啃完才見阿旺在腿邊蹦蹦跳跳,一雙圓溜溜的黑眼睛殷切地不成樣。他看看腿又看看狗,糾結了一番,將剩下的雞腿全給了阿旺,自己改撕了翅膀來吃。

阿旺喜出望外,瞧李滄陵如瞧神仙,大快朵頤狼吞虎嚥。商白景笑道:“滄陵兄出身安閒道觀,心地實在是仁善非常,頗有當年衝和散人遺風。”

李滄陵道:“白兄說笑啦。我若當年拜在安閒門下,衝和散人便是我開山祖師,何敢和他老人家並名?隻是我生性不愛拘束,守不了什麼門規也做不了道士,所以衝和爺爺要我‘去行八萬四千裡,自尋三寸六分心’。我自由自在的,倒也快活。哈,你不知道,當年衝和爺爺同我說這話時,九塵師兄可羨慕死了。”

“九塵?”商白景問,“你說的是安閒仙長中的九塵仙長?”

李滄陵頷首,隨即笑道:“什麼‘仙長’!這話叫他聽了,保管隔夜飯都嘔出來。”說著扮了個鬼臉。幾人都忍俊不禁,明黎麵色也和煦,輕聲道:“安閒眾位仙長都是世外高人,天下也隻有你會這樣說了。”

“九塵仙長慈心庇世,當年毒禍時救人無數卻不受恩謝。他們慣來遠遁紅塵,想必不在乎區區俗名。”商白景接道:“我也真羨慕你,我……”險些脫口將淩虛閣吐了出來。好在他反應快,轉道:“……我瞧你雖使的是刀,但招數裡卻隱含安閒劍意,這樣輕靈的刀法倒很少見,明醫師,你說是不是?”

明黎一直靜靜地聽他倆說話,偶爾吃一口荷葉雞。他吃相斯文,吃時隻用竹箸淺夾一點雞脯,少少嘗一筷子罷了。聽見問話,才道:“我不通武技,看不出什麼刀法劍招。”

李滄陵接過話茬:“阿黎是斯文人,不似我們打小野慣的。誒,對了白兄,你這身子也好了許多,接下來作何打算?”

商白景道:“在此叨擾多日了,我心裡也過意不去。我已設法傳信家中,想必這幾日家人也快到了。”他嚮明黎真誠道,“明醫師救命之恩,我永生不忘。隻是‘謝’之一字太小,他日若有我能效勞之處,肝腦塗地,殺身以報。”

明黎擡眼看向他,正對上商白景誠懇的眼睛。醫師不慣與人多言,隨即斂眉低目,輕聲道了句“不必”。

李滄陵大笑道:“白兄有所不知,阿黎救過的人沒有十亭也有九亭。他麵皮薄,不知該怎麼回你的,你可彆再說這話了。”隨即舉杯道,“相遇自然是緣,來,李某人先乾為敬!”

那兩人喝的都是茶,隻有他一個飲酒。遊俠豪飲乾杯,商白景同明黎亦以茶代酒乾了。阿旺已經吃完了雞腿,又眼巴巴的朝上望著。商白景哈哈一笑,又給它撕了半塊雞脯。

明黎說:“它喜歡你。”

果見小狗並沒像方纔那樣急著狼吞虎嚥,而是先繞著商白景的腿蹦了兩圈,才拖著雞脯鑽到桌邊去吃。商白景倒沒想過狗待人也有喜好,隻覺得阿旺這樣活潑的小狗,哪分什麼喜歡不喜歡。那廂李滄陵便不樂意,對阿旺嚷道:“好啊,我買的雞,你卻不謝我!真沒良心。”

阿旺吃得正歡,才沒工夫搭理。

商白景嚮明黎笑笑,又向李滄陵道:“滄陵兄,你接下來呢?還住在赤霞鎮麼?”

李滄陵搖頭:“不住啦。我前兒接了一樁走鏢的生意,下月初啟程南下去昭奚。”

商白景算了算日子,眼下已是月末,離他啟程之日已不遠:“昭奚?哪個昭奚?”

“越川的昭奚。”李滄陵大咧咧道,“本來那是我一位江湖朋友接下的買賣,隻是他臨時有事,實在去不成了,便央我替他去,說是東家是大戶,賞銀極豐厚。老弟這幾日手頭正有些緊,便打算去走一趟。”

商白景點點頭:“原來如此,那便祝你一路順利。”

“多謝多謝!”李滄陵向他舉杯,飲畢又嚮明黎問:“阿黎,你可有旁的打算?”

明黎咳了一聲,緩緩道:“想向西南去尋些藥草。”

李滄陵一聽,忙道:“去哪兒?既同向南去,不妨我與你同行。你獨自一人,我確實不大放心。”

明黎道:“還未完全擬定,收拾行裝恐也要些時日。你不必擔憂,還是按自己的事來要緊。”他說著又咳了一聲。

商白景關切道:“雖是夏日,可是山裡風冷。明醫師在這透風的亭子裡坐了這許久,小心受了涼。”李滄陵也道:“是啊是啊,這裡一會兒我和白兄收拾便好,阿黎你快回去披件衣裳罷?”

他們都這樣說,明黎也不推辭,遂離席進屋去添衣,剩下他們兩人一狗很快也吃完了荷葉雞。李滄陵擦桌,商白景便去掃地。他在淩虛閣裡本是金尊玉貴,何曾做過這些活計。隻是如今客隨主便,他吃喝養傷皆仰賴明黎,也不好意思當真甩手不管,所以自身體見好後,也常主動做些雜活,掃掃庭院,翻翻藥圃,也算儘一份心力。笤帚一貫擱在雜物間裡,商白景熟門熟路,幾步縱躍跳去欲取。

那雜物間內東西不少,因而顯得有些擁擠,笤帚並沒空餘牆角可立,一貫是橫放在物架上頭。商白景單手去取,沒留意碰掉了什麼東西。撿來一看,原來是一隻黑紗鬥笠。黑紗嶄新不似舊物,紗質柔軟,角落用銀線繡著漂亮圖紋,不過丟在這雜物間裡,也已蒙上一層薄薄的灰塵。被人一動,灰塵簌簌而下,撲了商白景一臉,他不由得“呸”了兩聲。

武林中人行走江湖多用這樣的鬥笠,原也沒什麼稀奇。所以商白景伸手擾了擾空氣裡嗆人的流塵,隻瞧了一眼便丟回了物架上,才灰頭土臉地退出去掃地。剛提著笤帚返回木亭,便見李滄陵和阿旺扭在一處,李滄陵大叫:“吐掉!吐掉!那是我的包袱皮!”

商白景:“?”

原來是因為李滄陵的包袱裝過荷葉雞,沾了雞肉味道。阿旺嘴饞,趁其不備叼來便欲狼吞虎嚥。商白景哭笑不得,笤帚一立,訓道:“這個不能吃!”

阿旺嗚咽一聲,心不甘情不願地將皺巴巴的包袱皮吐了出來。

李滄陵:“它怎麼這麼聽你話!”

商白景想了想:“可能因為笤帚也是條狀?”

阿旺:“汪汪汪汪汪!”這一串叫聲衝著商李二人,顯見還不服氣。李滄陵剛“嘿”了一聲,阿旺又扭過頭,轉向門口更長更響更中氣十足地:“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它每次這樣,必然是因為有人來。李滄陵放下抹布,想去門前探看。商白景離得更近些,便道:“我去吧。”

他轉過幾叢翠竹,前去開門。門一開,隻見五六個人擠作一團,還沒看清楚臉,門口便七嘴八舌地喊起來:“大師兄!”“大師兄!”

中間的人麵色溫煦,風塵仆仆卻笑容燦燦,眉心紅痣一點:“師兄,師弟們來接你回家。”

商白景已等他多日了,當即大喜:“小沉!”

他知溫沉一貫守約,既說十數日回,就必不會拖延。果然溫沉如約而來,隻是沒料到除他之外,竟還帶了旁人。這些人商白景都認得,有兩個是淩虛閣的師弟,另兩個也是彧州分閣的熟臉。見到他,都十分雀躍,還沒進門,便嘰嘰喳喳起來:“大師兄,可算見到你了!”“大師兄,找你找得好苦!”“大師兄你沒事吧?嚇死我了!”簡直比阿旺還吵。

但生死之間走了一遭,熟人的喧鬨在商白景聽來隻覺得欣喜,忙迎眾人進院。阿旺衝著他們:“汪汪汪汪汪汪!”守著門不許這許多生人進,但被李滄陵強抱走了。

接下來便一一與明黎見禮,溫沉及眾淩虛弟子又深謝一回大恩。這樣多人也無法在無覓處留宿,眾弟子便去替商白景打點行裝,預備立馬啟程。溫沉原備了許多金銀珠玉一類的謝禮,奈何明黎執意不收,態度十分堅決。李滄陵又在一旁打圓場,遂隻得作罷。

“白兄!”李滄陵向他抱拳,朗朗笑道,“既然家人來接,我便不相遠送啦!望白兄此後江湖路遠,無災泰安!”

商白景回禮,轉眼便看見明黎不聲不響地站在一旁。他還如初遇時一身素袍,瘦削病弱卻挺拔頎長。回想相處這月餘來,因也巧,緣也巧,竟像話本說書一樣。商白景憶及自傷後至今受他種種悉心照料,心中感念萬分,深拜長揖,辭彆恩人。一行人終一步三回頭地離了無覓處,卻不知醫師站在風裡,直見他們身影隱沒不見時才收回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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