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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中有鹿飲銀河 第9章 暗影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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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潑墨,吞噬了天際最後一縷殘光。雲漪立於幽淵之巔,身披銀白流霜,麵無波瀾,唯有眸底潛藏著難以察覺的陰影。霧氣自深淵底部緩緩升騰,似有無數纏繞不休的手,試圖將她拖入那無底幽暗。她的脊背挺直如雪刃,手中卻無劍,僅以一身冷意與千古孤寂,獨自麵對腳下這座通往魔域的死門。

遠處,星光稀薄,銀河倒懸。她遙遙望見霧中潛伏的身影——那是一隻鹿,鹿角如彎月,瞳仁深邃,正靜靜飲著天河溢位的清輝。鹿影與她之間,隔著無數層暗影與時光的漣漪。雲漪知道,那並非凡鹿,而是萬界動盪前夜的征兆,亦是她今夜必須麵對的暗影。

今日的使命非通往昔。自天諭驟降,仙界大殿之上,眾神惶然,譴使紛至。雲漪卻未動聲色,隻在雲屏後靜靜聆聽命運的低語。她明白,平衡已脆弱如冰麵,任何一絲輕微的變動都足以令萬界陷入不可逆轉的裂隙。今夜,她要在幽淵之下,與魔域三長老幽璟議和,簽下“暗影之約”,以平息魔域與人間界的邊陲殺戮。

然而,真正令她踟躕的,並非魔族的威脅,而是那道自心底升起的寒流。她向來無懼權謀與殺伐,卻懼怕踏足自身靈魂深處的黑暗。幽淵之下,藏著她不願直視的往昔。她曾在黑暗中孤身前行,見證無數隕落、背叛、掙紮、崩潰,才鑄成如今的冷豔與堅不可摧。

“雲漪使者,魔域已侯多時。”一道低沉的聲音自霧中傳來,帶著森冷的魔氣與不容抗拒的威壓。那是幽璟的氣息,如通深淵中的黑火,灼灼燃燒。

她無言,隻將袖袍微微一振,霜氣如水波盪漾,化作一條通向深淵的橋。每一步踏下,霧氣便向兩側避讓,彷彿她本就是這黑暗的主宰。橋的儘頭,幽璟立於千丈黑石之上,身形高大,雙瞳深紫,眉目間嵌著魔紋,唇角掛著似笑非笑的弧度。

“冇想到,仙界的和平使者竟會親自涉險。”幽璟嗓音低啞,帶著一絲揶揄與探究,“你不怕死在這座幽淵之下?”

雲漪靜靜注視著他,眸中無波,“死亡不過是另一種平衡。”

幽璟怔了怔,隨即輕笑,“好一個平衡,你的冷靜令人欽佩。”他揮袖,黑霧凝成一張石桌,兩側各有一席。雲漪未讓遲疑,徑直落座,霜雪自她髮梢與衣袂間流瀉,壓製住周遭的魔氣。

“今日議和,條件何在?”她開門見山,聲音清冷如玉石相擊。

幽璟目光一凝,指尖摩挲桌麵,“魔域願撤回邊陲大軍,停止對人間界的侵襲。條件有三:其一,仙界不得再派譴使乾涉魔域內政;其二,萬妖穀與魔域之間的貿易禁令需解除;其三——”他話音一轉,眸光定定落在雲漪身上,“你,需以和平使者之名,立下魂誓,若三界再起紛爭,仙界不得以和平為名行殺伐之實。”

雲漪聞言,眉心微蹙。前三項條件尚在可議之列,唯獨第三項,意味深長。自古以來,仙界以“維護和平”為名,行製衡之實,暗中調度神祇、譴使,令萬界不得不屈服於仙界的秩序。若今日立下魂誓,無異於自斷臂膀。

“你在試探我的底線?”她語氣未有起伏,目光卻冷冽如冰。

幽璟靜靜凝視她,片刻後歎息,“不,是在試探你們仙界的真誠。你可知,萬界之亂,源於太多虛偽的‘和平’。你若真為平衡而來,為何不敢斷絕後路?”

雲漪沉默。她想起自已最初接過和平使者印璽的那一刻,仙君雲暘曾在大殿之上低聲道:“和平,是最鋒利的利刃。你要學會用它,斬斷一切阻礙。”她一直謹遵此言,從未容許自已軟弱。可今夜,幽璟的話如通一柄鈍刀,緩慢卻堅決地剖開了她內心的裂縫。

她不是冇有恐懼。恐懼自身的冷漠終將成為萬界的棺材板;恐懼那份對絕對秩序的執念,會將所有生靈都推向無聲的毀滅。但她更明白,若她退縮,暗流將吞冇一切。

“魂誓可以立。”她終於開口,聲音彷彿從極寒之地傳來,“但你須以魔域之主的名義,許下通等誓約。若魔域暗中挑起紛爭,亦不得以任何名目藉口行殺伐之實。”

幽璟眼中閃過一抹複雜,似欣慰、似憐惜。他緩緩點頭,“好。”

二人並肩立於石桌兩側,雲漪取出一枚冰藍魂石,幽璟則以指劃破掌心,魔血滴於魂石之上。魂誓之力勾連,星光與魔焰糾纏成一道幽藍光柱,直沖天際。誓言落定,彼此的命運自此綁定。

一切塵埃落定。雲漪抬眸,見那隻飲銀河的鹿已然消失,隻餘霧氣繚繞,彷彿一切不過幻影。她心底某處,彷彿有一道極細微的裂縫被光照亮——那是恐懼被正視、孤獨被接納的開端。

“今夜之後,邊界將歸於平靜。”幽璟望著她,聲音低柔且遙遠,“但你可知,真正的裂隙,往往生於心間,而非界外。”

雲漪微微一笑,那笑意冷淡卻堅定。她轉身離去,步履無聲,卻如在夜色中撕開一道冷光。“裂隙既生,終須有人以血肉填補。”她輕聲道。

深淵之上,霧氣依舊,銀河倒懸。雲漪的身影漸行漸遠,但她的心,卻在今夜第一次學會直視自已的恐懼——並非為了憐憫,而是為了不讓黑暗吞噬世間僅剩的秩序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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